第70章 多事叭
趋夺的心中沉了沉,三百年修道,跟随风芜仙山正统,亦是冷一茹精心苦思,倾力教导,趋夺是有自己的骄傲的。只要长剑在手,她甚至敢说,当代同辈之内,出其右者不超过五指之数。
——这五指之中就包括了眼前的人。第一次交手时趋夺心里就明白,就算没有这些歪魔邪道,自己死命追赶也追不上眼前的人。但趋夺只觉得‘不及’这件事本身就像是她认知底层横劈竖砍镌刻在那里,她并不想,也不打算否认这个事实。只觉得庆幸。
——她发了疯似的妒忌,又发了疯似的庆幸。
穿着紫色裙裳的女孩儿把身子缩成一团,脚尖轻轻一踮,借势从趋夺的肩头跳下来,光着脚丫踩在趋夺身前一片枯黄的落叶上尖尖上,落叶不响分毫,好似一束光落在了上面,只听到了一串清脆的铃声。女孩儿狭长的丹凤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趋夺,她面容生得巧,从眉毛到眼到嘴角,就算板得死死的,看着也像是在笑。当她真的笑起来时,白肤红唇便像一团暧昧的云似的,过分勾魂摄魄了。
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不知情的人看见这一幕,只会以为是多年不见的故人重逢后难以自持地相互拥抱。她也就借着这个姿势挨在趋夺胸口,在趋夺看来,只看到一个透着的鬼魂挨着了自己,没有半分重量。
女孩儿气若游丝地嗔怪道:“你还问我想做什么,小广茵,追着我的尾巴追得那么紧,你是真的想杀了我吗?”
她似乎是有些不满趋夺没有看向自己的眼睛,一伸手便把趋夺的头来下来对着自己,胸口薄纱制的衣裙稍显宽松,随着她的动作被抬高了一些,露出了胸口前一道狰狞的伤疤。趋夺情不自禁地向下看去,能看到蜿蜒的伤痕若隐若现,一直蔓延到了腰部,开出了一朵过分修长的花。
这样的伤痕开花结果在这一具洁白无瑕的躯体上实在是太碍眼了。
女孩儿接着道:“你看,上次,留在这里的伤可都还没好完全呢,我真被他们抓住,会死的。”
趋夺皱了一下眉,似乎是就着她的话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她反问道:“不好么?”
女孩儿楞了一下,伸长了手环住趋夺的脖子,在她怀里‘咯咯’地笑着。女孩儿越挨越近,可两人已经几近是一个亲密无间的姿势了。她贴着趋夺的鬓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几乎是黏在她的皮肤上小声地吐气说:“好残忍啊,小广茵。”
明明是那么轻柔那么甜腻的声音,却只叫趋夺想到湿冷的蛇。沼泽的毒蛇常年盘踞在湿冷阴暗之地,没有骨头,太过柔软,拿来形容眼前的女孩儿是再适合不过。而这样亲密的环抱,又和这条毒蛇绞缠上她的猎物、时刻准备着猎杀的前兆太过相似。
趋夺听见她笑着说:“明明需要我的时候,说我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我的时候又恨不得我去死——”
她环抱住的手臂越收越紧:“还真是虚伪得明目张胆呢,难怪你们屡屡失手,趋正礼那样的正人君子面皮都快要维持不住了,而风芜的那些人却从来不怀疑你。你这样急切、又这样憎恨,怎么可能和炼星的人有丁点儿的联系呢?”
她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开心地笑出声:“诶呀,这可真是太遗憾了,事与愿违的事那么多,只要你还在——只要你还身在他们之间,他们就永远抓不住我。”
“我提醒一下你,”趋夺扭开头,出言打断她开心的笑意,“风芜不会等太久的,广陵马上就到了。”
“你是在担心我吗?”女孩儿似乎是不满趋夺挣扎的动作,强硬地掰过了她的脑袋,锲而不舍地追着贴了上去,“噢,我想起来了。”
她撩过趋夺扎起来的高马尾,纤细的手指从黑色的瀑布中流淌过,她呆呆地看着,看着便有些迷恋:“就是你之前看上的那个小孩儿嘛——”
“唉,广茵啊,不是我说你,可真是蠢得够可以。”女孩儿嗤笑出声,“自顾自地以为找到了同类,还指望着相互舔舐伤口温暖彼此吗?人家可用不着,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暖和的味道,一看就是被爱着的,可是真正被呵护长大的人。”她推离趋夺一些,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又很快地抱回去,叹了一口气:“跟你这样被捡来的野兽可不同,养不熟又爱炸毛——”
她把自己埋在趋夺的脖子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梦呓:“这天下,只有我才跟你是一路的,只有我,才会站在你这一边”
“只有我小广茵啊,哪怕你恨我呢”
趋夺低着头默默地想:“怎么可能呢?”
但是她说不出口。
趋夺只是说:“为什么这样做,你用了饮腑,就再也没有折返的余地了。”
女孩儿瞪大了眼睛,终于松开了手,退后一步看着眼前的人,像是不可置信道:“事到如今,你才问我这个?”
趋夺说:“你躲了我四年,我不曾问过。”
女孩儿摇了摇头,叹气说:“风芜真是把人教傻了啊——”
她说道:“我需要什么折返的路吗?野兽吃肉,恶鬼食人,这不就是本能?”
“那你呢?”女孩儿歪着头看着趋夺,“你也是头野兽,我也是,我们才是一类的,你格格不入地站在他们中间,却不选择我么?”
趋夺神色平静地看着她,直到久久才回过神来,然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阿夺——”
只在一瞬间内,被趋夺喊作‘阿夺’的女孩儿柔软的眉目忽然凌厉了起来,她像是厌恶趋夺的声音,或者说是厌恶趋夺呼唤她的声音,便以最快的速度跳离她的身边,就在这一瞬间,趋夺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凝固住的阻滞松动了一霎。
女孩儿霎时反应过来,但那凌厉的剑光已经至了。
紫色的雾气飘在林间的时候像是一缕不详的光,但本身却见不了阳光,一碰上,便只能消散在静谧的林间中。奔走的鸟兽低伏在地,忘记了呼吸,连树上的鸣蝉都不叫了,空中的气息胶着着窒息的黏腻感,活像一汪沼泽要把所有活物拉如其中。
半晌后,密林四周回响起女孩儿几近癫狂的笑声,沙哑狰狞得像是猛兽的咆哮,让人忘记了甚至几个眨眼之前,她还是一个那么纤细又柔软、可人疼的女孩儿。
“凶死了小广茵,”回荡在丛林中的那个声音说,“下次见。”
哪怕是被女孩儿紧紧环抱着宛如亲密时,趋夺抵在腰间剑的手也从没松开过,大约一直在等着身上掣肘松开的某一刻。女孩儿心想:可真是倔强啊——
她心说: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她始终是我的。
趋夺抬起手,看了看手上的剑,剑尖反射出一片雪白的光。
林中嘈杂声像是断了片又很快苏醒,心无旁骛地继续着窸窣的作响声。
怜天独以为来到风芜搜查大队的大本营内应该能见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但事实上,风芜的大本营中,除了风芜之人几乎什么人都有。
脸生或熟的世家子弟,跟着自己掌门来广陵上拜会过一次的小门派弟子,甚至是天毒谷自告奋勇找练手对象的小大夫们,反正除了干正事的人什么人都来了。果然是应了山上说的那句话,但凡有灾祸的地方都有热闹。
反倒是风芜的弟子们基本都在外奔波,四方联系,又四处寻找炼星门人的下落消息,靠着门派之间特有的传讯方式联系,很少扎堆在一块儿。
现在他们呆在的地方正是风芜山寻到的第五个被炼星祸害过的村庄,这一次比前几次来得及时,趋夺发现他们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死伤到不比之前夸张,但经历过此时的村子也失了生气,除了几个留下来搜查炼星留下的痕迹的能人,还有一群闲杂人等在这儿幼苗培育。
怜天独只在刚来时见过趋正礼一面,对方浅浅地讲了什么,大约是趋长老事务繁多不耐久留,叶长老同他讲了几句话便走了。至于趋夺,更是见都没见过。
听过她的弟子们都说,趋夺在这件事十分积极,不需要补给也不需要停留,有什么线索就发信号,独来独往,全凭自己做事,也确实有实际的结果反馈了。大约是执念太深,没人敢说什么。
叶长老觑着眼往人群中溜达了一圈,像是考校后辈的慈爱长辈一般背着手问怜天独道:“小独看出什么了吗?”
怜天独皱着眉也跟着溜达了一会儿,说道:“风芜的人似乎都不愿在这些人群多的地方落脚,炼星前脚刚走,破坏的痕迹尚在,走得并不从容,这个村庄内还不知是否遗留了什么痕迹,但风芜却像是放弃了这里,一个人都不留。”
叶长老鼓励似的看着他,怜天独便接着道:“我猜,是不是因为相同的事发生过了不止一次,风芜的人已经习惯了?”
叶长老“哈哈”的笑了两声,点了点头:“说是习惯嘛——也不全然。你当真以为风芜辛辛苦苦干了大半年,什么都做了,事到临头,却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广陵,非要广陵来充当门面点卯见证一下风芜的光辉历程?”
见怜天独看着他,叶长老便说:“趋正礼烦得连面子都不要了,说明事情进展的不顺利啊。”叶长老背着手,慢悠悠地领着怜天独在人群里晃悠了几圈,说道“探囊取物取不出物,必然是哪里出了问题,你是怀疑囊的问题呢?还是怀疑物的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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