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多事十九
广茵醒来的时候默默收拾好自己,随手往旁边一拽,把伏在身旁休息的小朱雀兜在背篓里,背着它走了出去。可能是因外面的风声,炼星最近安静了许多,本身就藏在深山中,走动的人一少,周围就只剩下寂静的风声。这些民居像是遗落了的文明,藏在深处不知淌过多少年月,到处结了满泥灰的石块长了漫过地面的青苔。
本来地方就不大,她们缩在深处的角落里,走动的人也少,撤了几个人之后更少了。估计是仗着契印,看守她们的人从十一人变成了五人,其中还有个早死了的。
那是个穿鹅黄颜色衣服的姑娘,估计是炼星内部的凡俗家人,有天吃东西的时候没注意,吃的糯米团,又糯又不好下咽,给一口噎死了。水壶就在她手边,她本来咳着咳着也都快通气了,可惜广茵刚巧路过,站在门外观察了一忽儿,板着她的脑袋挪走了她的水壶,就这么断了气,临死时仍死盯着广茵,那暴瞪的双眼别提多可怖。
她是暴死的,执念强烈,夺就把她的执念放到神思中来,抹去了她这段记忆,让她的魂思仍以为自己活在世上,干着自己的事。而肉身在夺有意的引导下仍该做什么做什么,广茵给她擦了粉,又给尸体上浇了点儿朱雀血,定时来给尸身掩饰,这么一晃两年多了,竟也没什么人发现。
那姑娘做什么是由夺在神思里影响操纵的,并不会妨碍她们俩。
广茵跟着她,走到了她们居住地的外边。
夺头靠在背篓上,懒洋洋地朝外边看。
夺借着神思给她传音:“如果他们传得消息没错,炼星这些人是被大门派盯上,外面都在大规模的搜捕炼星之人,这里被发现只是迟早的问题,我们只需要等待。炼星说到底也只是接了蓬莱秘法的宵小之徒,色厉内荏,自身没什么底蕴和底气,抗不过的。”
他们一路走到了祭坛外,祭坛不使用的时候开着禁制,没人能靠近,自然不需要人把守,短短的几步路广茵走得气喘吁吁,险些接不上气。她把背篓摘下来放在地上,里边的小鸟探出头来,隔着禁制伸长了脖子,看见祭坛里冒着盈盈的光。
广茵说:“你要怎么把消息传出去?”
夺说得没错,她们确实要等一个机会,如果这块地方暴露,引来那些大门派的人,炼星的高层肯定要先把朱雀转移出去,想要转移它,就需得短暂地解开禁制,它会有一段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但这个时机又必须赶在那些真正的大门派发现之前,广茵自不必提,本来就没多少价值,属于炼星中人,兽奴的身份不可能为名门正道所容,而夺本身虽有价值,但若落到这些人手中,跟另外一个炼星可能也无甚差别。
所以她们把握的时机需得非常巧妙,仅能在他们真正的位置被发现以前一点点时,晚了,虽说不定能逃脱炼星,但也无非是死于大门大派之手,就算免于身死,也无法自由;而早了,给炼星中的人发现了,失去大门派的掣肘,他们有了喘息的时机,被发现抓回来只是迟早的事。
这个时间点必须抓在她们手中,由她们引导。
夺把头收了回去:“照今天新换的人看,他们派人驻扎在附近的村落了。”
身后看着她们的姑娘忽然站直了身子,头也不回地往祭坛外离开,直出了炼星的地盘之蛙。
广茵不用看也知道她会去向哪里:“去外边认个眼熟?”
夺懒懒地点头:“她是凡俗,人死了,身上就不会沾染其他的气息,混杂在村民中看不出来的。”
广茵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良久,不知想些什么,末了,又把背篓抄起来,三步走一步歇地背了回去。
日子又是这么艰难地挨了下去,她们都在等着那个时机,等着山脚下的人静默无闻地“无意”聚集在这里的时刻。估计是被大门派盯上,炼星里收敛了很多,不敢再大范围的抽取凡俗的生机,制药的量变少了,夺也能歇了口气。它不再需要那么多的生机来弥补,广茵喂食的间隔也越来越长,身上那些伤处的粉色肉芽终于能好好地长平一回。
有一夜她沉在睡梦中,梦境里她乘船顺着江流远驰了千里万里,只可惜眼界太少,从未见过,没有闲思想象,以至于此刻的梦境中千里万里都是一样的景致。这是她自己的梦,没有夺,难得有这样一刻安逸又惬意之时。
还没等她惬意完,梦中的边角突然被撕开了一个裂口,跟她有着相近面容的女孩儿从裂口中走了进来,她走到广茵身边就把她往奔腾的江流里推,声音焦急道:“快醒了,山底下来了大人物,这里被提前发现了,人马上就到。”
广茵背后冒着冷汗,整个人一激灵,醒来后立马翻身下床。屋门外,那个供夺驱使的姑娘已经从山外赶了回来,无声地站在那里。
广茵抄起背篓,低头想了一会儿,往背篓里塞了个平日里缝来备用的红色鸟娃娃,仿着平日里夺的模样从背篓顶上漏出几缕红色的赤羽,就好像真的夺藏在里面那样。
她又叫那个姑娘进屋,撩起她的衣裳——为了防止尸身腐坏,这个姑娘的内里被她掏空了大半填充了棉布,她把姑娘的腹中的不少布料扯出来,掏出了一个大洞,把夺塞了进去。
夺瞪了她一眼。
广茵说:“你去边缘等着,解了禁就往外撤。”
姑娘站在那儿一动没动。
广茵又说:“你不到场他们不会解禁的,解禁时我大可偷偷放下背篓自己跑,他们只要你,大祸临头,他们不会特意去追一个兽奴。”
那姑娘还是没动。
广茵抬头看了腹中的它一眼,夺的心中莫名就冒出了千丝万缕的恐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警告它,如果这时候不跟紧了广茵,她们的命运也会在此刻分道扬镳了。
然而千丝万缕的想法跟不上催促的命运,门外响起了急促地敲门声,广茵抄起背篓,转身推了她一把,死去的躯体太过僵硬,抬了抬手却没能抓住离开的人。
外面的人喊说出事了叫他们快点走,广茵大声应和着,外面的人群嫌慢,冲进屋内包围了她,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的把人抓走了。屋内的姑娘往里头躲了躲,谁也没看到她,直到那些人走得远了,屋内剩下一片荒凉。
活人的气味在这间屋子消散后,整个空间只留下禽兽的腥臭味,好似从前往后,这间屋子里关押着的只有一只,泥滩似的,动也动不得的小鸟。
后面的剧情就和怜天独从和真人那儿听到的差不多,他多半也猜到了,炼星前脚解禁,藏身着夺的姑娘便头也不回的离开,而带着广茵的炼星之人还没能离开,广茵刚打算跑人,动作太快的瑶月尊者和趋百味已经到场了。
广茵也是从那时候才知道,炼星的那些人能算什么仙呢?手里有一点蝇头,最多能使唤得动她们这些走到了末路的可怜虫、偏偏愚昧无知的凡俗百姓罢了,再多的,都高攀不起了。
他们在这里苦苦挣扎,真的就只是在养猪人的手里挣扎着的肉猪而已。
炼星什么都不算。
真正的仙人想让他们烟消云散,连抬眼皮子都嫌多余。
可能是看她只有小小的一团,缩起来只剩个骨头架子,身上都是伤处,又单薄又可怜,他们没对她下杀手,先是问了她几句话。
纵使一身血肉剐尽,奄奄一息得只能趴在地上发抖,可顶着众多仙人的威压在身,她却仍能抬头。她身上有朱雀的血肉,盖着朱雀的气息,身上还掉下了几缕赤红色的羽毛,神兽血脉的气息围绕着她,蓬勃着生机。
那个为首的面容和蔼的仙人凑近了她,十分温柔地捋顺了她的头发,问她叫什么。
广茵盖上眼睛,低声说:“夺。”
她低着头,听到大地的心跳声:“我叫夺。”
打着颤的身子终于不抖了。
问话的仙人和站在最前面的仙人对了个眼神,他问了一句愿不愿意和他走,他至少能够先治好她身上的这些伤口,广茵等了很久,才肯点点头,抓住了趋百味宽大袖子的一角。
她实在是太瘦小,一个袖袍几乎都能把她罩严实,趋百味脱下外袍把她裹入其中,带着走了。
他们前脚刚要起身,空气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了一层一层荡漾开的涟漪,整个梦境都震荡起来。
广茵回头去看。
四周起了波纹的涟漪无声漫开,周围的空间像是静止了,所有人一动不动,万籁寂静之下,只有刚刚回头的小女孩儿抬起了眼。
周围所有的人做出同一个动作,所有的面孔变成同一张脸,四周的环境也不再是炼星那天坍塌的祭坛旁,而是变成了一片空白的虚无。
虚无之下,穿着紫色轻纱的女子奋力向前,伸手一挣,抓住了穿着绒服剑装的女子的手臂。
一个剑眉星目,一个面色仓促却带着不减的妩媚与柔情,两种风格两个世界的人生塑造成的两个人,此刻站在一块儿,竟能发现彼此有两三分的相像。
趋夺看着抓住自己手臂紧紧不放的人,她像是刚从什么困境中挣扎出来,因太过匆忙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可怕,只有瞳孔冒着不灭的火焰,燃烧着光。她抬起头,明媚的脸上一片怨毒,她像是毒蛇像是诅咒,亲吻在趋夺的手臂上哀哀戚戚地说:“你别想你别想”
你别想一个人再走了。
趋夺低下头,亲吻在她的发间,说:“醒得真快。”
下一瞬,她轻轻推了女子一把,那女子的身形本就飘忽,被她推了一下,彻底消散在空气中了,消散之前,她面上还留着那种不可置信的神情,像这些年对她不可置信的怨恨。
趋夺说:“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广茵走后,一切场景烟消云散,只留下那个带着红色娃娃的背篓孤零零地倒在地上。
趋夺走过去,从背篓中挖出那个缝的有些过分难看的红色娃娃,小心的摇了摇:“怜天独,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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