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糊涂十
她不想说,怜天独也没来得及多打探些什么,时间没过多久,他就先收到了来自广陵的传讯。他工作稳定位置不变的时候,来自广陵内师弟妹们的传讯就会加快很多。前一代的师叔伯们飞升的飞升,坐化的坐化,剩下的寂寞,早也都退了,各峰坐堂的大都是怜天独的师弟妹,找人很方便。
他收到广陵传讯,说绝剑峰山上的草木生机出现了衰颓之相,发现的时候有部分山地已经荒芜。
昔年绝剑峰受到末法之争波及,导致山上灵气凋敝,很难蕴养灵物。灵山从山脉而养,山脉又生之天地万物,因天导势,日积月累。一座山怎么生成,山败后就要如何将养。山中灵气亏缺,山脉只会想急着补贴,定力稍弱一些的子弟靠近,都有被山脉吸干的危险。就算是带点什么东西上去,里面的灵气也会很快被山势吸取补贴,连房屋都无法修建,很快会因为材质腐朽而垮塌。想要修复如初,难以用千百年的时光作为衡量。
因此末法后很长一段时间,绝剑峰被列为禁地,仅仅是充当着‘剑坟’一职,山上只挂着无数的仿制铭牌,光秃秃的连个枝丫也没有,像一个浩大的、危险的纪念品。
直到和真人入主绝剑峰,谁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竟真让绝剑峰恢复了生机,虽然只是一丁点,只有一点儿草皮色的青。但要知道在那一丁点的下面可是无法填满的无底洞,无底洞的问题一去,长成只是时间问题。直至怜天独任峰主的现在,绝剑峰虽还不能生出灵花草木,但也与普通的山峰无异了。
绝剑峰出现衰颓之相,说明当初‘填坑’的东西已经不够,山脉开始出来找吃的。绝剑峰上面还住着许多仅有仙缘,或是能力尚微弱的小弟子们,怕山峰真有什么变动,广陵这一头只好赶紧打简讯,请绝剑峰主人回来主持大局。
怜天独想到了最近总是难以联系的和真人,绝剑峰的异象说明当年的问题根本没有解决,一直以来都是和真人在‘供养’着这座山,现在山峰出现问题,很大程度上也说明了和真人如今的状况。
怜天独去找明灭,跟她解释了一番,问她要不要一同回广陵。
明灭瞪大眼睛特别奇怪看向他:“你不是防着我么?”
“”怜天独硬着头皮说,“广陵以人为本,没有什么比人更宝贵,这变动是由我师父引起,你对他的了解多些,兴许懂得更多的内情。”
明灭:“你想知道什么内情?”
怜天独说:“我想知道解决办法。”
“那没有的。”明灭一摊手,“广陵洞天福地,我从来去不得,哪里知道有什么办法。”
她站起身,把外裳往身上一套:“不过剑尊盛情邀请,我肯定要去见一见世面。”明灭挤挤眼睛,“广陵大阵之下,我也做不得什么不是么?真不知道你之前是在担心个什么劲儿。”
借口被抢用的怜天独:
怜天独往书院中丢了两只纸人暂代化身便走了,怕后续事多,他本也可以直接离开,不过年前那位引荐他的老友刚给他推荐了两位很有才情的学子拜在门下奉学,盛情难却,两人又是真的满腹才华且心思干净,怜天独不好推拒便应下。有这么一桩事在身,书院的方方面面难免需要打点。
怜天独只平日教学时才多提点二人几句,倒是明灭借着师母的身份到处折腾,她虽性子顽劣,倒也不是真不坏好心,心思赤诚者,关系说不好更近些。
离开前,明灭还去交代了二人两句什么,怜天独没管这个,也不知道她能有什么好交代的,才两年时间,她竟都生出一些不舍了。
明灭跑回来搁哪儿瞎操心:“你要是再待一年,指不着小林就顺势登科了,我都还没能蹭蹭状元之师的风光呢!人生没那么显贵过。”
怜天独只当她在说白烂话,想想这两位便宜弟子,说道:“陆更胜一筹。”
明灭叹气:“小陆家穷。”
怜天独倒不知道这个,他没细问两人的底细,涉及个人隐私,因也不太多留。倒是年夜饭时明灭把人叫来家中吃饭,小同学看着齐夫子年高岁长还掌大勺很是惊诧了一阵,不安地起身要帮忙,被明灭赶了出去。
后来听说学子家中无人,明灭偶也叫人来蹭吃蹭喝一顿,怜天独还以为她是看人家长的俊俏。
原是为这个。
“他真有这个意向,书院还能短缺了他?”怜天独内心小小地吐槽,“说得好像不回来了似的,齐先生没个二十几年还死不掉呢。”
“你懂个屁,说不定呢。”明灭不理他:“闲暇的好日子都是没过两日的。”
怜天独只以为她在怼自己,不知道她乌鸦嘴咒个什么什么劲儿。
结果真没再回来。
怜天独孤寡几千年,头一回带个漂亮姑娘回广陵来,颇有带美媳妇见公婆的感觉。消息传到广陵,广陵上下都轰动了,挤着绝剑峰的门口想看看热闹,报名绝剑峰人口搬迁工程的人一瞬间爆满,大大加速了搬迁工程的顺利进行。
连公为容都坐不住,莲步轻移从他那永不挪动的瑶月殿屁垫上起了身来绝剑峰看看工程进展状况。在怜天独身旁看到红盖底下的女子朝他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公为容楞了一下,在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当晚怜天独就看见出门在外的师弟妹们专用的广陵传讯挤爆了他的信道。
颐天真人座下几位弟子,大弟子也不知道哪里和他相像,只有这八卦是一脉相承的。
绝剑峰肉眼可见的衰颓下去,怜天独道心见果,倒不怕山峰拿他去补贴了,还没从绝剑峰上挪窝。明灭奇就奇在这人没灵气也没生气,就不像是个活物,竟也动摇不得她,便跟着怜天独往绝剑峰上跑。
怜天独看不出绝剑峰的问题,上面和真人的气息还未彻底消去,影响尚能覆盖,理应不那么快出现衰颓之势才对。
倒是明灭说:“并不是瑶月尊影响的问题,而是这么多年过去,山峰正在恢复他本来的状态,不再需要附加了,影响才开始逐渐微弱。正常一千年将养,它本来的状态就应该是这么一毛不拔。过阵子影响停了就好了。”
怜天独点点头,不过为防山峰灵气动荡牵连到小弟子们,还是加速了搬迁工程。
他们一边搬迁,怜天独一边给和真人打联系,死活就是联系不上,特地给了坐标,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不接他电话的。
明灭晃晃手,示意自己更加不清楚。
怜天独只能抓抓头,继续毫无头绪地在绝剑峰上翻着和真人留下的东西,看看能否找到些后手。
明灭对这个很有兴趣,她不上手,只看着怜天独翻,偶尔翻出什么来她还能说得上是干什么用的什么来头,怕是比和真人知道的都更清楚些。
怜天独什么也没问。
和真人自己的东西并不多,人不在的时候,每日有小弟子来殿中整理,他的房内稍显空荡。私库内,广陵传承下来的、十渊剑尊留下的门派共存的东西是有不少,明灭帮着分辨出来,却没多少是他自个儿的,好似他来这儿打个秋风,匆匆就走了。
明灭说:“瑶月尊虽重广陵,可也畏惧。”
怜天独一头雾水,想不出来和真人会有什么能称得上是‘畏惧’,畏惧自己浪过头了水淹广陵区吗?:“畏惧什么?”
明灭道:“畏惧他自身会成为广陵的负累,所以才一直待在这个死地一般、只有他才能待住的绝剑峰——绝剑峰上本不应该有人,就好像本不应有他,瑶月尊才敢安心待下。”
怜天独一边翻找一边笑:“我信归信,可你说的不像他。”
明灭倒也无所谓,毫不在乎形象随地一坐,靠在席地的藤花桌子边上:“交接掌门之后他不是很少回广陵吗?如果可以,他大概也不会久待,连绝剑峰都不开辟。”
怜天独:“如果?那是为什么?”
他等了许久没听见回答,转过身去看,看见明灭半个身子搭在小桌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怜天独指了指自己:“我?”
明灭道:“可不是?”
“你是他在这些畏惧着的万千负累中自揽的责任,总要负责。”
明灭道:“所以别说是颐天真人了,他从来只联系你。”
怜天独心下一跳,转过身来继续翻找,其实信了不少,只是嘴上说:“受宠若惊。”
虽然和真人隔三差五地就联系不上,一联系上了就是要钱,这听着竟然还挺荣幸?
真是没点赚钱能力还难以消受这样的‘盛宠’了。
找了一圈,别的东西没找到,两人聊着聊着又聊回搬迁工程上了。
明灭支着下巴打听:“都搬完了吗?”
“人早就挪走了,”怜天独掸开身上的尘,往地下踩了踩,“只是剩下那些还能抢救的灵花草木搬动需要时间,幸好我们峰上不热衷养点什么东西。灵物法器也少得很,最多也就是剑,跟着人一起走——”
说话间他走到屋外的山道来,和真人的屋子在后山,后山也有一条山道的起点,屋子便在道上的最初,两条铁索像是栅栏一样顺着山路蜿蜒而上,挂满了仿制的铭牌。各种材质的铭牌你挨我我挨你,打满了清脆的声音,正随着风零丁作响。
怜天独心说:还有这些更为贵重的‘广陵之剑’了。
这话略显矫情,他没说出口。
明灭不知他在发呆,没听见声音还以为他跑远了,出来找人,就看见怜天独搁门口看着那些铭牌不知在想什么。
明灭上前问道:“怎么了?”
怜天独说:“突然想起一个事。”
话没说完,他便拉着明灭往山顶上跑去。
山顶的山风吹得凶猛,平日里没什么人照看,挂铭牌也不会挂这种地方,吹得太久容易消磨。可两人到了山顶,却看见最顶峰的铁索上,孤零零地紧系着两块铭牌在狂风中翻飞着摇摇欲坠,好像下一刻就要脱离绳索飞出去,但却一直维持着那样微妙的平衡。
怜天独上前摘下两块铭牌,两块薄薄的、书签似的玛瑙片儿,稍微用力便能折断似的。
上面的痕迹或许是久经消磨,又或许是为了不损伤铭牌而非常轻盈的雕刻手法,几乎无法辨认上面聊胜于无的痕迹。
怜天独看了许久,才辨认出左边的是一个‘阖’字,右边的是一个‘容’。
——这是和真人的铭牌,并非仿制,货真价实,他从前见过,竟没被和真人戴在身上,而是挂在这上边像个什么不吉利的征兆似的。
怜天独顺手捻了捻自己的‘银元’,右边那个信号隔绝,果真跟死了一样没什么反应,左边那个流光轻轻的闪过,好似想感应什么人,没能感应到,那流光仿佛不甘心似的跑了跑。
怜天独从前没见过这种状况,皱着眉拉着小铭牌再次摇了摇。
带着‘阖’字的铭牌之上流光闪过,再次举棋不定地跑了两圈,然后终于停了下来,终于找到目标似的——
——轻轻地在响应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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