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石小九（三）
认识石小九的第一个月
破罐子破摔之后，我已经进化了，胆子从最初的苹果一样大，变成现在的和西瓜一样大了，我已经从非常害怕石小九，转变成能当面叫她出去了，真是可喜可贺。
——沈璋手记
“石小九，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问吧，我才不像你，那么小气。”
“……我想问你，你这样一天到晚看着我，不会腻的吗？”
“不会啊。”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这样一直盯着我？”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活的凡人，还离我这么近，我当然要好好观察观察了。”
“……你，去给自己找点事做，你一直盯着我，我心慌。”
“你心慌什么？”
“我哪儿知道你什么时候又会把那些吓人的牙露出来，我心里有阴影。”
“那都好久之前的事了，你记那么清楚干什么。”
“石小九，你有害怕的人吗？”
“害怕的人？嗯……姐姐吧，她发火的时候可吓人了。”
“好，你就想象一下，你姐姐天天站在你旁边，不管你做什么事都盯着你，你不慌吗难道？”
“嗯，姐姐一直盯着我啊……好吧，这么一想确实有点慌。”
“慌就对了，现在，你就是我害怕的人，快离我远一点。”
“哦，那我去院子里坐着看你。”
“……石小九，我的重点是，不要看我，而不是不要在这里看我。”
“我都到院子里去了还不行吗，你怎么这么麻烦。”
“我麻烦？石小九，你，马上，出去。”
“哼，出去就出去。”
“把门带上。”
啪——
“沈璋，沈璋，你看什么呢？”
“书。”
“书？书有什么好看的？姐姐也是，你也是，怎么都天天拿着书看啊。”
“书哪里不好看了？这本，医书，生病了看医书能找到治病的法子，这本，农书，记载种地的法子，还有……”
“沈璋，有没有什么我会喜欢的书啊。”
“你既然对凡人怎么感兴趣，那话本你肯定喜欢。”
“话本？”
“嗯，就是那种写凡间各种有趣故事的书，比如高门贵女与穷秀才如何突破门第之见从相爱到成亲、地位低微的穷小子如何努力奋斗最后成为当朝宰相、小兵卒战场厮杀如何成为名震一方的勇猛大将之类的。”
“听起来好有意思，话，话本是吧。”
“嗯，话本，你要看话本吗？”
“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可是，你们凡人书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方块记号我不认识，所以看不懂。”
“方块记号？你说那些字啊，那你找个人念给你听，或者找个人教你认字。”
“嗯……对了，沈璋你给我念呗，这附近就你一个会认字的凡人，你给我念那个什么话本吧！”
“想得美，别说我这里没有话本，就是有，我也不会给你念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哼，臭书生。”
“沈璋，沈璋，你都看了一上午的书了，别看了，陪我出去玩儿吧。”
“不要。”
“你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看书，脖子不会痛吗？别看了，就陪我出去玩玩儿嘛，就一小会儿。”
“不去。”
“沈璋！你答应了要陪我玩儿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我倒记得你当初答应我不打扰我生活的。”
“哼，沈玉器！臭书生！”
认识石小九的第一年
一年了，渐渐摸清了这个石头小妖的心性，不知怎的，我竟自觉承担起了“教养”的职责，整日面对小姑娘模样的小妖，我觉得自己活成了她的老父亲，又不完全是老父亲，至少老父亲不会对女儿动心，而我会对石小九动心。
——沈璋手记
“沈璋，沈璋，你看，我从树上摘的果子，你吃吧！”
“谢谢，我不吃。”
“吃嘛，这可是我辛辛苦苦爬到树上去摘的，可甜了。”
“我现在不想吃。”
“你就吃一个嘛，你看，我为了给你摘果子，手都被树干磨破皮了！”
“石小九，或许你还记得，你是一只妖怪，而且还是石头变的妖怪吧。”
“石头变的怎么了，石头变的妖怪难道手就不会被磨破皮了吗。”
“既然如此，石小九，不准爬树。”
“诶，别啊，其实我平时爬树可厉害了，今天只是发挥失常了一点点而已。”
“不行，不准爬树。”
“沈璋！我说了，我爬树厉害着了，你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爬给你看，爬那棵最大的！”
“你给我回来！我吃！我吃！以后你不准再爬树了！”
“那好吧，下次……”
“没有下次，不准有下次！”
“沈璋，野鸡！那边那边！”
“嘘，你小声点儿，鸡都被你吓跑了。”
“哦哦，沈璋，你瞄准点儿啊。”
沈璋慌乱躲开，“嘶，你，你你，你说话声小，小点就行了，不用凑那么近。”
“你脸怎么突然这么红？”
“没，没有，你看错了，你，你离我远点，站那边去，别挡着我射箭。”
“一定要瞄准啊，我的红烧鸡块就看你这一箭了啊。”
“知道了，你站远点，别说话。”
嗖——
“射中了？射中没有？沈璋，我的红烧鸡块有着落了吗？”
“那边，去捡吧，今晚吃烤鸡。”
“诶？！又是烤鸡，我们都吃了整整七天烤鸡了！沈璋，我想吃红烧鸡块！话本里描述的那种！”
“不会，要么就吃烤鸡，要么你就啃你弄回来的那一大筐酸果子吧。”
“沈玉器！”
“酸果子，烤鸡也没了。”
“你！呸，臭书生！”
“沈璋，好热啊，你不热吗？”
“心静自然凉。”
“我知道半山上有个湖，沈璋，我们去玩水吧。”
“玩什么水，我要给地里种的白菜浇水，它们要干死了。”
“来来来，我帮你，浇完我们去那个湖玩水吧。”
“那你去把水桶提过来，我考虑一下。”
“好的，你答应了，浇完我们就走。”
“我说考虑一下，什么就答应了。”
“不管，考虑一下就是答应了，水桶提过来了，快点浇，浇完我们就走。”
“石小九，不准偷换概念。”
……
“好吧，就玩一小会儿，待会儿我要回来看书的。”
“好嘞，就知道你答应了。”
认识石小九的第二年零两个月
话本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尽写些好让人害羞的东西。
——沈璋手记
“沈璋，你看看我呗？”
“看，看你做，做什么”
“那你看书做什么，你这些书有什么好看的？”
“这些书怎么不好看了。”
“哪有我的话本有意思，要不然你给我念新的话本吧。”
“喏，新送来的插图版，你先看图片吧，我现在要看自己想看的。”
“沈璋，你已经看了一上午了，你整整一个上午都没理过我了。”
“……”
“沈璋，我问你，书好看，还是我好看？”
“书是物，你是人，二者是不能比较的。”
“我不管，你就说，到底是书好看，还是我好看？”
“……你好看。”
“那你看看我嘛！”
“君子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在下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一直盯着你个小姑娘看呢。”
“你都说我比书好看了，却不肯看我，沈璋，我伤心了，噢，我好伤心。”
“……”
“沈~璋~你就陪我玩会儿嘛。”
“石小九，不准扯我袖子！”
“沈~璋~”石小九故作柔媚的声音千回百转，令人肌骨生酥。
“也不准用这种语气叫我！”
“这也不准，哪儿也不准，沈璋，你是我爹吗，管那么宽。”
“石小九！胡说什么呢！不准学话本里说话！”
“那你还天天念些什么之乎者也呢，你这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行啊你，现在说话是一套一套的，都会说成语了，以后不准你再看话本了，我也不会再给你念。”
“不行，我就指着那些话本打发时间了，你难道忍心看我因为过于无聊而孤独终老吗？”
“孤独终老是这么用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手上的话本马上没收。”
“沈璋！！！哼，书呆子！看你的书吧！我祝你孤独终老！”
“……”
“哼！”
“石小九？石小九——”
……
“三天了，还没见到她人，她不会还在生气吧……石小九——石小九——”
“哼，沈玉器，你终于想起来找我了。”
“妈呀，吓我一跳！”突然窜出来的石小九给沈璋吓得够呛，“你，你这三天跑哪儿去了，连饭都不来吃。”
“谁叫你整天都不理我，我这叫，叫，啊，想起来了，叫欲擒故纵。”
“？？？”
“怎么样，三天没见我，你是不是很后悔，是不是很想我？”
“瞎说什么呢，什，什么想不想的，你个小姑娘，说话怎么这么大胆。”
“听你刚才叫我叫的那么急切，难道，你不想我吗？”
“不……不想！”
“不想就不想，你怎么又脸红了？”
“咳，你不是想吃红烧鸡块吗，还，还不快走？”
“红烧鸡块！终于不是烧鸡了吗！诶，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啊。”
“……说方公子和蒋小姐历经磨难，最后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经圣上赐婚，二人终于在五月初五那日成了亲……嗯……第二天，”
“等等，沈璋，这上面还有那么多记号，你怎么就翻页了？这些，这些，都没念呢。”
“咳，这些跟故事无关，不用念了。”
“怎么可能跟故事无关，有那么多呢，你是在偷懒吗？”
“瞎说，我怎么会是那种偷懒的人。”
“那你就是在糊弄我，我不认识书上那些记号，难道还不识数吗。”
“那些，那些……那些内容就是写男女……成，成亲后……唉呀，反正就是一些有伤风化的东西，你不需要知道。”
“哦，那你接着往下念吧，第二天，第二天怎么了？”
“第二天……这什么话本，怎么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咳，今天就念到这里，该吃晚饭了，我去地里砍两棵白菜，晚上醋溜。”
“诶，沈璋，你跑什么，这才念到一半，那个方公子和蒋小姐第二天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倒是念完啊，这让我晚上怎么睡得着，沈璋！”
认识石小九的第二年零八个月
“沈璋。”
“嗯？”
“我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说吧。”
“不是现在，晚上吧，晚上你到湖边来。”
“什么话要等到晚上，还要到湖边去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哎呀，反正你晚上到湖边来就知道了，我走了。”
“石小九，什么事儿啊，诶，你跑什么？”
傍晚·湖边
“沈璋，这里这里。”
晚上、湖边、有话说……沈璋好像知道这只石头妖要干什么了，唉，就不该给石小九念什么话本，一天到晚尽乱学。
“说吧，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嗯……就是，就是……哎呀，不管了，沈璋，我喜欢你，想和你成亲的那种喜欢，方公子喜欢蒋小姐的那种喜欢！
……
“嗯……沈璋？你怎么不说话啊，话本里那些书生听到小姐说喜欢的时候不是都很高兴，很惊喜的吗？”
……
“石小九，话本都是假的，假的成不了真，我们不可能。”
“什么假的真的，我只知道我和话本里的小姐一样，喜欢上了你这个书生，蒋小姐喜欢方公子，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最后还是成亲了，我们肯定比他们顺利，怎么就不可能呢？”
“我们人妖殊途，是没有结果的。你注定是长生不老，而我用不了百年就会慢慢变成一个垂暮的老人，你可以永远是这个年轻小姑娘的模样，而我会老去，直到死亡，你会看着我死亡的，石小九。”
“那白娘子还跟许仙做夫妻了呢，还有那个什么，苏妲己，她不也是狐狸变的吗，还不是跟纣王在一起了？”
“他们是在一起了，可白娘子被镇压在雷峰塔下，那苏妲己是祸国的妖孽，哪一个有圆满的结局？这些话本故事，不作数的……”
“可是我当真了，沈璋，现在先不要管什么妖不妖，人不人，也不要管什么好结局还是坏结局，你就直接说吧，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嗯……你……”
“哎呀，什么我啊你啊的，吞吞吐吐的，你真是要急死我了！”
“你、你活泼可爱又、又漂亮，在下、在下自然是，是喜欢的……但是，”
“没有但是，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这是两情相悦，这就算是定情了，沈璋，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要一直呆在云峰陪我的！”
“什么你，你的人！一个姑娘家家的，说什么呢！”
“沈璋，我的人，我的人，沈璋，嘿嘿，沈璋是我的人了。”
“闭嘴！石小九！”
认识石小九的第三年
“沈璋，你会一直呆在云峰陪我吧。”
“怎么了，小九？”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
“嗯，应该吧，我目前还不想下山。”
“那以后呢，以后你也会一直呆在云峰吗？”
“以后……大概也会一直留在山上。”
“沈璋，你说话算数的吧？”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好，你已经答应我了，你会一直住在云峰陪我。”
“诶，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石小九，你又在无理取闹。”
“不管，你刚刚说了，会一直留在山上，七个字，你亲口说的，不准反悔。”
“……好吧，答应你就是了，真是个小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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