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两两
“怎么一直看着我？”
冯绍民磨着墨，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在想，回到京城要和你去哪里玩。”
天香回答，但是神情有些奇怪，分明不是在想这件事。冯绍民笑了笑，没有追问下去。
十日有余，道路稍通，援军分批扺达。敌军似乎没有想到他们的兵力果真空虚，加上半月前易帅，因此节节败退，不过半月，便派人来和谈。冯绍民上奏后，太子再度派张绍民出使，召冯绍民回京。
坐在凯旋的马车上，冯绍民格外困倦，靠在天香膝上睡着了。天香怕马车颠簸，她睡得不舒服，特意用手垫着她的头，小心翼翼地护着。
“终于打完仗了。”
天香望向窗外，轻声叹道。这些日子她作为素贞的“军师”也出过几回计策，譬如庆功宴那次。别人只以为她是她身边沉默寡言的小面首，其实不然，她对外低调，在内和素贞出谋划策，万般协调，如何鼓舞士气，稳定军心，她皆参与其中。知晓内情的，恐怕只有王总管，他说这军中原来是双帅，说是绿叶衬着红花，两两生辉。红花自然指天香，但是天香明白，她们不会做谁的绿叶去衬托谁，有时候势均力敌再好不过。
“天香。”
冯绍民微微睁眼，似乎睡得不太舒服，然而醒来的第一反应竟是叫了她的名字。天香收回思绪，应了一声。冯绍民坐了起来，蹙眉道：
“我还有一事瞒你。”
“什么？”
天香的心头跳了两跳。
“此次增援，其实是皇上亲自决策。”
那时的冯绍民觉得事情古怪，暗中与张绍民商量，让他冒险回朝。可当时断了音信，路途十分凶险，但张绍民未带半点踌躇，应下了。
回朝不久，那边好不容易传来消息，说是欲仙趁虚而入，用所谓的长生丸控制了皇上。幸是天香后来去了一封信求援，张绍民历经千辛万苦呈给皇上，皇上看了信，吐了几口血终于清醒，流着泪写下诏书交给张绍民，之后陷入昏迷。张绍民看了诏书，如皇上所愿，让太子监国，太子立刻依诏发兵三十万，但皇上命脉被欲仙掌握，动他不得，只能暗里削弱他的势力。素贞之前只是简单和天香说了说，隐去了其中凶险的地方。
天香知道了这件事，却没有怪责，而是忍不住抱住素贞道：
“谢谢你，如果我知道父皇真正的处境，一定会坏了大事。”
她双目盈泪：
“从小到大我一直让他这么操心，就算打碎了他最喜欢的瓷器都没被责罚，喜欢吃什么总可以在父皇的寝殿看见，小的时候看他们骑大马觉得好玩，父皇怕危险就自己当大马……”
天香语无伦次地说着父皇的好，她一直知道父皇爱她，但是她有时候还是认为父皇更爱自己。
虎为百兽尊，罔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皇上无碍的，你放心，现在太子陛下掌了权，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反击欲仙，而不是坐以待毙。”
冯绍民抚着她的肩膀，现在自己的父亲又过得如何呢？
回京照例进宫觐见，太子早已设宴等候。
天香推开肉食，看着在殿上谈笑自若的太子老兄，叹了口气，为什么人的成长一定要受伤？难道注定如此么？
“天香，你先去看望父皇罢，这里有我。”
冯绍民看她心不在焉，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
“嗯。”
天香握紧她的手。
酒过三巡，冯绍民作为主客，好不容易得了太子令，退了出去。她一向不太能喝，推辞再三，如今方留几分清醒。
“大人，公主在房里等您。”
扶着她的小厮道。绍民扶着房门，独自进去，屋里没有点灯，伸手不见五指。她摸索着坐在椅上：
“公主。”
“你上来睡。”
“我一身酒气，今夜睡客房就好，公主，你身子好些了么？”
“吃了药，好多了。你快过来睡觉吧。”
“嗯，也好。”
她听着声音，摸索到床边，手中利刃悄无声息地抵住那人的颈：
“你不是天香。”
那个人默了半晌，才道：
“你怎么知道的？”
“你混进此处有什么目的？”
素贞冷声道，并不理会她。
“我能有什么目的？难道不是贪图驸马美色么？”
她低声笑起来，手指抚过素贞的另一只手。素贞甩开她的手，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旁边的蜡烛。
烛光下，那女子容貌艳丽，举止风流，双眼如丝。可惜素贞自身容貌拔群，若论第一，众无异议，那女子倒显得艳俗起来。
“请你自重。”
冯绍民淡声道。
“我不信天下有不近女色的男人，除非你，根本不是男人。”
那女子忿道。素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无言地移开视线。女子有些语塞，眼前男子虽然瘦弱，但貌似美玉，怕是天下皆无可与其媲美的女子，恋美色，不如恋己，她心有不甘。
“我已有妻，足矣。”
素贞声音柔和，少了几分清冷。
“男子三妻四妾本来寻常，更何况天香公主刁蛮无理，难道你惧内不成？”
“天香生性活泼，虽有些无礼，却是大方之家。于此方面，惧内又何如？”
她回道，心里有些担心天香，天色不早了。
那女子愣了愣，大笑：
“真是奇人，我要是早些时候碰到你，也许不会沦落至此，冯绍民？我记住你了，后会有期！”
她用飞刀削灭蜡烛，厢房陷入黑暗之中。
素贞点燃蜡烛，那女子已经消失。她坐在桌旁，叹了口气。她不敢妄自菲薄举世独醒，但是看到别的女子身处窘境，总是心软不已，可她没有能力改变，即使官至高位，也从来没有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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