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时间玫瑰(8)
在这个问题上,咖啡师的耐心似乎不太够用。
过了两秒没等到路千里的回答,他就追问道:“是心虚了吗,像传闻一样,你确实对那女孩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与言辞上咄咄逼人相对的,咖啡师面上仍带笑意。
路千里注意到咖啡师的手,和其故作淡定的表面不同,他的手正按在腿上,手心的裤料皱起,昭示他对这个问题的重视。
咖啡师本人对此一无所觉。
路千里微微扫了一眼,心中有所计较,平静地反问道:“女孩?”
咖啡师的手蜷起,面上笑道:“不记得了?还真是无情啊,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你还为人家把——”
仿佛触碰到什么不能说的话题,咖啡师在这里及时闭住嘴。
同时他发现路千里是有意在套他的话,他整个人微微紧绷了一下,露出了然的笑。
“真狡猾哪你,不肯说就算了,反正听说警方也给你把嫌疑消除了。”
路千里听见,不由得皱了下眉。
余一涯也感到很不舒服:“什么叫给路千里把嫌疑消除了,说得好像他做了什么,而警方包庇他一样。”
瞧见他今天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咖啡师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明白了,看来确实如我所想,你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摆脱了自己的嫌疑。你性格突然变得这么沉闷,就是因内心的秘密而惶恐不安吧。”
余一涯反而感觉有些好笑:“他在这儿自以为是地推理个啥劲呢。”
咖啡师的行为没让路千里有什么反应,倒是余一涯的精准吐槽让他弯了下嘴角。
没让咖啡师看见自己的失态,路千里很快恢复面无表情,道:“你很关心我,但我倒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值得你这么上心的事。”
“无所谓你怎么想了,你做了什么我也没必要深究,倒不如说,反倒给了我点便利……
行了路同学,就说到这吧,等会儿店长要进来扣你工资了。”
咖啡师一脸坦然地说完,站起来,走到路千里身旁时,也拍了拍路千里的肩膀,潇洒地走出了休息室。
余一涯毫不留情吐槽:“这人真是,自顾自把人家留下,又自顾自结束对话,还尽是怀疑路千里的不友善的话。”
“真相只有经历的人知道。”
明明是很理性的说法,余一涯却被安慰到了。
只是——他是在为路千里抱不平。
轻轻笑了笑,余一涯问:“既然如此,我就不想那么多了,像我们之前说的那样,只在意尹乐馨方面的真相就是。但我记得她不是有个哥哥吗,看这位咖啡师这么在意这件事的样子,有没有可能……?”
路千里摇头:“不太可能,他刚刚说‘便利’。”
会有兄长说妹妹的死亡给自己“一点便利”吗?
余一涯终于找到了自己发挥的地方:“怎么没有可能,如果他要和妹妹争家产,自然就会给他便利了啊!你看尹乐馨家,母亲是个研究员,父亲身份未知,讲不定有什么家族隐秘呢。一看你就没看过狗血小说啦。”
“确实没有。”路千里愣了一下,颔首承认:“这种推测也不无可能。”
“嘿嘿,没有兄弟姐妹的话,应该没体会这种要打起来的感觉?”
“你体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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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一涯像个打霜的茄子,闷闷道:“对不起,我没有兄弟姐妹。”
路千里从沙发上拿起围裙,边往脖子上戴,边随口道:“我有。”
之后任随余一涯再怎么问,他也没回应这个话题了。
晚饭后的咖啡店没什么客人,店长去了外边打电话,咖啡师工作时间十分尽职,一直沉默不语。
路千里靠在墙边,听余一涯和他说些猜想,不厌其烦。
“正好现在没什么客人,我想提醒一下——只是想提醒一下,尹乐馨的事,是不是还得从她家人那边入手了。”
之前路千里也说了“真相只有经历过的人”知道,在警方有介入的情况下,这件事应当只有尹乐馨、路千里、警方三方知道内情。
“我们不知道案发时间和地点,也不知道尹乐馨的死亡原因;警方那边,一没有关系,二没有理由去探听。”
难道要路千里老实和警方说“失忆了,想弄清楚事情真相”?估计也只会得到一句“都结案了,小孩子就别打听那么多了”。
但尹乐馨那边不同,如果路千里无罪,他本人的证词是一方面。除了证词之外,肯定有什么能证明路千里无罪的直接证据。
路千里无罪,案发现场若只有他和尹乐馨两人,那么尹乐馨就必然是自杀。
那证据就是——
“自杀的可能地点,天台、小树林之类的地方,都没有监控,所以只可能是别人偶然拍到的画面,或者……她的遗书。”
可若有第三人呢?对方认了罪,路千里就自然而然脱罪了。
这么说,还是得去警察局走一遭啊。
余一涯问:“怎么办,要不要去警局问问?好歹也是‘原’犯罪嫌疑人。”
说着,他止不住嘟囔:“要是之前同意了见舅舅就好了,至少还能从他那里蒙出点信息,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管吧?”
路千里则点了点眼镜框,道:“我准备接受的时候,感受到了路千里对这个提议的排斥。”
“这是什么意思,他的意识还有残存?可我们进入他的身体,不就是要为他带来些改变吗?如果他排斥我们就不做,那寻找真相还有什么意义?”
“寻找真相只是我们的事,路千里自己是知道真相的。”
余一涯理解了他的意思,有些沮丧:“所以这就只是一场我们为了复活而进行的游戏?这难道不是真实的世界吗?我们的所作所为总会改变什么的吧,还是说,在我们离开之后,这里的一切就会化为乌有?”
路千里沉默了。
虽然看不到路千里此时的表情,余一涯却感觉,他不是回答不上自己的问题,只是不回答。
“看吧,你果然知道什么。那么,你是把这里当作一场只要达成通关的游戏,对吧?”
路千里还是没有言语,余一涯怕他误认为自己在指责,忙解释道:“我没有指责你,我也是把这儿当作游戏的。我只是没有办法不去想,被尹乐馨的死亡影响的人,包括路千里本人。”
尹乐馨的母亲、兄长,路千里,同班为她而“仇视”路千里的学生们。
“她是某人的女儿、妹妹,她的住址离学校不远,是个每天都走路上学的走读生。她的出勤表上从没有空白,无论风雨。她的成绩名列班级前茅,是个身在普通班级、成绩却能和尖子班学生一较高下的学生,如果这是个真实存在的世界,这曾经也是个鲜活的人。
大家对她的死亡绝口不谈,却为她而孤立一个害过她的人,或许她也是被班级真诚接纳的一份子,所以大家将“她的死亡”变成禁忌,不再谈论,勉强维持着风平浪静的校园生活。
那么在一个月后的现在,大家还无法将阴影驱散的现在,让我们寻找真相,不正是要改变点什么吗?”
路千里静静听着余一涯用平实的语言描绘出的尹乐馨肖像,生动无比,仿佛一名优秀懂事的女高中生就在自己眼前。
这点路千里其实也很擅长,但经余一涯这样说,便比他自己描绘得更让他感到奇妙。
可他思及过往,眼神带了几分沧桑:“如果无法改变呢?如果赌上全部,都无法撼动呢?”
就像站在黑夜里,遥望漫漫星河。斗转星移,都不为一人所动。余一涯在他略有飘渺的语气中,有了这种苍凉寂寥的感觉。
忽地,余一涯心揪了一下,感到有些悲伤。
他打起精神,道:“虽然蚍蜉撼树确实不自量力,但我们所求的不是那么伟大的事迹,只是在有限的范围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毕竟我们获得了‘再来一次’这样大的恩惠,至少也想做点什么。
而且——说不定路千里还会回来呢,那他和舅舅的关系有所改进,遗憾也就少些,不是吗?”
路千里似是有所动容,却最终还是微微摇头:“那就专注于真相并复活,不就行了。”
“行。”余一涯的心微沉,也没了说话的兴致,恹恹道:“抱歉跑题跑远了,总之,寻找真相也是靠你在行动,便按你说的做就是了。”
路千里微微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而眼镜中的余一涯也已沉寂。
路千里的思绪一时纷乱无比。
入夜咖啡店似乎有些安静过头了,店里惬意的背景音乐也变得有点噪。
在落地窗外的天光彻底沉寂,暮色深深之时,“叮咚”推门声响起——
门口走进来一名单肩背着书包的男性,二十来岁左右的样子,格外惹眼,却在第一眼看上去就矛盾十足。
弧度柔和、精致的脸,五官精致,可以称得上俊美的长相,却留着个寸头。穿着修身运动裤、白t,又像个运动大男孩。
在路千里平淡的欢迎词中,他笑得不可谓不阳光。
惹得店里注意到的几名女性窃窃私语起来,有的还推搡笑闹。
这名客人站在工作台前,点餐时和咖啡师轻松地聊上了。
最后他却只点了一杯意式浓缩和一个焦糖甜甜圈,咖啡师还颇遗憾他没有点自己的特调。
开工的咖啡师看见路千里百无聊赖地站在一边,表情奇怪地问他:“怎么还不去做甜甜圈?”
离工作台近的一处座位上坐着名在看书的女性,听到咖啡师的疑问,笑着调侃:
“难道缺了几天的工都忘了怎么做甜点了?别啊,你们家小帅哥的甜点可是我坚持来你家的原因呢。”
咖啡师笑,斜了路千里一眼,道:“听见没有,咱店的招牌‘糕点师’?”
路千里应了一声,便往烘焙间走去。
一路上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还有咖啡店里远远的嘈杂声。
也没人冒出来调侃他“难道你会烤甜甜圈吗”。
站在烘焙台面前,愣愣站了许久,路千里也没下手开始。
脑海里还有些混乱。
好像过了许久,路千里也不清楚了。每次要把手放下,总是有什么在阻止他的感觉,于是又把手垂下,落到身边。
直到清脆的声音划破混沌,路千里蒙了一层阴翳的眼,才又恢复清明。
“嗨,就知道你不会烤,来听我的,余一涯大师在线教你烤甜甜圈了。”
路千里还有点愣:“你不是……”
在生气吗?
余一涯就跟没听到这声疑问似的,爽朗地和路千里讨价还价:
“这样、这样,我现在教你烤了甜甜圈,等会儿你帮我个忙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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