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晏如篇10
自在尚书府相识之后,他们待彼此的态度就像是小妹与兄长一般。
温婳一直都明白她对太子伯瞬的感情,他们之间不是爱情,而是亲情。
当年两人的定亲,也是双方长辈商议的结果,加上伯瞬的确是个可托付之人,王上在席间询问她的意见时,她便应下了这桩婚事。
本以为他们会相敬如宾共度此生,只是谁又能料到,战事发生得如此突然,王军难以抵挡对方的蓄谋已久,短短几年就亡了国。
伯瞬身亡后,放心不下局势,于是就决定成为鬼差。然而当他以鬼差的身份见到温婳时,温婳已不是温婳,而是披着温婳皮囊下的妖族。
那时他不知情,偶尔隐身于一侧望她,见她与贼人周旋,谁知那都是贼伙演的几出戏。
妖女以太子未婚妻之名,换取太子旧僚的信任,以此来分伯绥国一杯羹。
过了许久,他终于识破了妖女的阴谋,以为温婳还活在世上,又与冥王续长了鬼契,想方设法查探她下落,但都没什么消息。
至于为何一百多年来两人会未曾遇到过?
伯瞬不常待在府里,平时一将亡魂带回来,立即又拿命簿前往人界,来去匆匆,与鬼差们都不怎么相熟,自然也没听说过关于温婳的八卦。
他与温婳诉说这些时,连连叹了几声遗憾道:“可惜我不能再续约了。”,否则他一定会照顾好温婳,不让她遭受任何委屈。
可冥王以他续约次数过多为由,拒绝了他的续约请求,他也只好在期满的这一天准备转世。
温婳前来奈何桥送他,见他叹遗憾,也不由有些伤感,尽量想些话语来安慰他,话到嘴边却是:
“太子哥哥,二十年后,我也要转世了,你说我们会是什么关系?父女?”
说着说着她就轻笑出声,伯瞬也被她的话逗笑了。
生前她不爱说笑,如今也不知是学谁的。
到那时他们将相差二十岁,确实会差一个辈份了啊。
伯瞬轻轻敲了下温婳的脑袋,十分无奈:“你净瞎说甚鬼话?”
伯瞬瞥了一眼站在奈何桥桥头的孟婆,怕她听到他们接下来的谈话,于是上前假意将温婳拥在怀里,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压住声音道:“你会转世?我不信。”
“哥哥我可见着了,前几日你和冥王从人界回来,你那神情……啧啧,哥哥我还从未见过呢!”
他与尚书家的兄弟们本就关系不错,在这层关系上,抛开未婚夫婿这个虚名,他自称一声哥哥也说得过去。
温婳听到他这番话,羞红了脸,又怕叫旁人看了去,索性埋着伯瞬的胸膛不露脸,以此来掩饰她的不自然。
过了半响,她支起脑袋,也低声道:“你…怎会知道?”
那日她有那么明显?
关于那个玉佩,难得冥王那张嘴没有出言挑刺,心情看似也很不错,或许回府时,她也就没藏住心思。
她还没打算与敬渊坦白呢。
总怕她坦言之后,他会讥讽她不自量力,说来也是,一个小小的鬼差,也敢肖想冥王?若是日后她在冥府混了个一官半职,那时倒也不怕。
瞧见温婳眼里有几分担忧,离别的伤感一扫而过,他笑眯眯道:“放心吧,也就我和你从前相处久,才轻易探得出你藏起来的心绪。”
听此,温婳悬着的心才落下。
孟婆方才递汤给一个亡魂,没注意到这边相拥的两人,发现时立马轻咳几声,提醒道:“两位,注意些。”添了碗汤,望向伯瞬:“你该上路了。”
冥王宣布的新规,整个冥府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此刻还敢亲密相拥?
罢了,看在有人要转世的份上,她就不多言什么了,任他们去吧。
不知何时,伯瞬指间出现了一支玉钗,抬手往温婳发髻里压了压。
“这是哥哥赠你的,未来的新婚之礼。”
温婳微怔:“你…你胡说什么呀!”
伯瞬给了温婳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拍了拍温婳的肩,转身踏上了奈何桥。
饮一碗孟婆汤,忘尽所有悲喜,若有缘,来世再相见。
奈何桥的尽头,已没有了伯瞬的身影,温婳还待在原地,思量他的那句话。
鬼差转世前的物品都无法携至往生,显然不是赠她下一世的喜礼。
他如此笃定她会在冥府成亲。和谁?冥王吗?
重逢之后,伯瞬不可能不知,温婳这一百多年来只与一个男人接触过。
那便是冥府之王,敬渊。
可眼下重要的不是此事。她收起困惑,穿过长廊,决意去找敬渊续约。
敬渊倚在美人榻上闭目休憩,嘴角一直噙着化开的笑意,心情似比温婳赠他玉佩那天还要开心,无关其他事情,只因那个男人要转世了。
他承认他是卑鄙的,为了不让那个男人留下来,他空口编造了“续约过多”的理由。
自古以来,鬼差可以无限次续约,他从不会管,只是那个男人不行。
在“未婚夫”这个身份面前,敬渊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心里堵得慌。不过多亏他们重逢的时期不对,否则他才发现自己的心思,就当即要拱手让人?
心下又有几分懊悔,假若他没有罚她在府门守着,他们也不可能会重逢。
蓦然察觉有一道鬼息,来者推开了房门,敬渊立即睁开了双眼。
他紧皱着眉头,很不确定。
这鬼息感觉很熟悉,似是温婳的,但又有些奇怪。
在敬渊诧异的目光中,“温婳”扭着腰肢,风姿绰约而来,她笑得很荡漾,美眸迷离多情,一步步击在敬渊心弦,隐隐生出情动的乐章。
她来到榻前顺势坐到了敬渊怀里,娇滴滴地唤他:“冥王大人~”
顿时敬渊回过神来,一阵生理性恶寒,鬼气汹涌而至,甩开欲攀上他脖颈的藕臂,厌恶道:“滚开!”
“温婳”被爆发的鬼气弹了出去,“啊”的一声,摔在地上时变了个模样,魔息取代了虚假的鬼息,是个艳丽的魔族女子。
女子撑起身子,对上敬渊嫌恶的视线,眸里也没有一丝怒意,反而捂着唇嗲声嗲气道:“真不愧是冥王大人,奴家的幻术对您半点用都没有呢!”
眼珠子转了一圈,又故作惊讶:“啊,不对,大人刚刚分明被奴家的幻术骗到了!不知大人看见的是那位心上人呢?”
传闻魔族有一幻术,可令中术者把施术者当作心上人来看。
话已落下,她翘首以望,却不是等敬渊的回答,而是期待女子推门而入,来与她对峙。
敬渊换了身衣袍,心里微微舒服了些,眼刀子剜了她一眼道:“你是想死吗?”
这点小伎俩都敢用在他身上,莫非是他虚弱太多了吗?
敬渊果真不搭理她。
魔女大着胆子,继续矫揉造作:“大人,别这么凶嘛,您最近都不去人界,奴家可想您了呢!”
有人不中幻术,有人已信幻术。
敬渊以为幻术是冲他来的,虚空击碎魔女探来的雕虫小技。
他不知实况,抬眸厉声道:“本王一向不喜别人触碰,今日你不留下半条命,可就对不起关于本王的传言了!”
世间有言:“冥王夺命,无人可活。”
并不仅限于人族,还有魔族。
和约之下,他不能杀她,但能要她半条命。
魔女霎时面露惊恐,想逃也逃不掉了,已无力反抗袭来的鬼气。
她怎么敢来勾引冥王?许是因各界有和约,自知冥王不能杀了她。
抑或是大抵因为冥王俊美,身侧又无一红颜知己,妄图成为冥府之后吧。
敬渊瞬移到了府门,鬼气将半死不活的魔女扔了出去。
“回去告诉你们魔尊,再不管管你们这帮混账,本王不介意替他管!”随之转身又对守差吩咐:“别什么东西都乱放进来!”
两守差连连答是,忙不迭地架起魔女往更远的地方去,企图撇清与冥府的关系。
经此一事,敬渊打算寻个机会昭告天下,澄清那些关于他的传闻。
以往他都不在意传闻,任由那些求爱不得的女子在外抹黑他的名声,传了几千年,假的也似真,她们也越发猖狂。
脚步欲起,大老远就听到喊声,就没有再动。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有个鬼差闪现而至,语气微颤继续道:“孟…孟婆说,温婳转世了!”
众鬼差哗然,敬渊心沉如溺。
伯瞬走后,孟婆见眼下无要转世之人,便继续添些汤到空碗里,却见温婳去而复返,跌跌撞撞的步子,脸上还有泪淌过的痕迹。
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孟婆急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将仅装了几口汤的碗放好,疑惑地问她:“温婳?怎么又来了?”
本以为是冥王有事要交代她,托温婳来传话,可温婳只是木然地瞟了她一眼,并没有开口说话。
她听闻许多女子曾自称与冥王有过一段露水情缘。若是谣言,冥王又从未否认过;若是事实,冥王又不曾带她们回过冥府,也未有亲密之举。
真真假假真真。
此刻的温婳却真的信了。
男人挑起美人的下巴,美人容貌娇艳如花,举止袅娜多姿,娇嗔未有多言,双双倒向床榻。
美人在怀,谁能不心动?
不知所以,孟婆欲再度发问,顷刻锁魂链缠绕,眼睁睁地看着温婳端起那只碗,一饮而尽,跃上了奈何桥头。
几近同时,锁魂链所承载的主人的鬼气消散,链锁无影,温婳闯上奈何桥,恍如是一个假象。
有个鬼差领着亡魂过来,稀奇地瞧见孟婆急得团团转,她嘴里一直反复念叨着:“这该如何是好啊!”
孟婆无法离开奈何桥,需要在这守着,不然就是玩忽职守。
“孟婆,是什么事儿让您急成这样啊?”先前他还有几分幸灾乐祸,下一刻,笑就倏然僵住了,慌乱地寻冥王的鬼息而去。
孟婆说:“温婳那丫头不知咋了,突然闯上奈何桥转世去了!你快去禀告冥王!”
奈何桥畔,孟婆朝冥王下跪请罪。
“方才温婳与伯瞬依依惜别,老妇也没当一回事儿,谁知伯瞬走后不久,温婳去而复返,捆住了老妇,不管不顾地转世了!”
“早知老妇就不催他们了,任他们相拥多久都可!都怪老妇多嘴!”
“呵!相拥?”
听闻大致的前因后果,众人见冥王又冷笑一声,黝黑的瞳孔里的狠戾显露无疑,沉声唤来生死鬼君和轮回鬼君。
冥府内气压渐低,笼罩于无形的恐慌之中,无鬼差敢吱声,也不敢久留观望,战战兢兢地散去。
敬渊是何种心情?前一刻因伯瞬转世而开怀,后一刻便闻温婳不管鬼契也要跟伯瞬离开,他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毁契而去,生死不明。
他没有资格觉得她背叛了他,也没有资格去担忧她的死活,可还是狠不下心!
轮回鬼君与生死鬼君立即赶到,将温婳的命薄都递给敬渊,敬渊翻开温婳的轮回命薄,除去之前的记录,其他的空空如也。
他的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
没有生平事迹,意味着或许是她转生失败。
温婳不是第一个毁约的鬼差,但却是第一个毁约转世后没有生平的鬼差。
从前有鬼差毁约时,立即找到他们的轮回命薄,敬渊就能马上找到他们,将他们带回冥府接受刑罚,刑罚过后若是还活着,那便也由着他们是否转世。
这个由冥府严刑主导的鬼契,没什么威慑力,过些年就有鬼差接连毁约。
后有冥府与天谴共罚的鬼契,鬼差们都安宁不少,几千年都没有毁过约,也就是说,温婳极有可能在转世之时遭到了天谴击杀。
“大人!温婳还活着!”
生死鬼君指着命薄上的名字,大惊失色,又掺杂几许喜悦道。
敬渊一把将命薄夺了去,稍稍心安,这个信息昭示着温婳还活着,只是不知为何没有生平。
敬渊大手一挥,将两鬼君带回了罗生殿,试图寻找合理的解释,以及温婳的下落。
大殿里安静得不像话,唯有翻阅典籍的声响,终于有人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宁静。
姜宁回府寻了几圈都找不到温婳,只好硬着头皮进了罗生殿,因为她感受到生死鬼君的气息在这。
在冥王不善的注视下,她镇定开口:“打扰各位议事了!”
转而望向生死鬼君,语气稍有埋怨道:“温婳呢?莫不是又被你叫出去勾魂了?她可是与我约好,今晚一起喝酒的!”
随她的话而变的是几人的脸色,电光火石之间,她联想到在府门,听说有鬼差舍不得未婚夫而莽撞毁约转世之事。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可温婳一直都那么沉得住气,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
“温婳她不会是……”毁约转世了吧?
无须再问,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两位鬼君各立其位,鬼差从四面八方涌入,冥王坐在王位上高声宣布:
“众鬼差听令,搜遍整个人界,也务必要将温婳给本王捉回!”
众人齐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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