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儿时
木星凝总以为,只要按照之前的道路行走,避开一些应该避开的东西,就能好好保护哥哥,保护家人,保护所有人。
可最后发现,好像根本不是这回事,就像现在,她明明只是因为田沫沫的一个电话来了一趟榆树镇而已,但事情似乎早就偏离了她的预想。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身世会有什么秘密,可当冰棺出现之后,看着那个被冰封的少女,她想起了母亲。就如同现在,她站在一片白芒之中,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还是在不知不觉间,又见到了另外一副景象,那是许多年前的哥哥。
她不记得自己跟哥哥具体的相见是在哪一天,只记得是六岁那年的一个夏天。
那个夏天十分燥热,父母依旧繁忙,那个时候她不懂他们为什么那么忙,忙到连夜晚回来抱抱她的时间都没有,她一直在为这件事而觉得遗憾,觉得难过,但现在她知道了,因为父母不是真正的父母,所以也不可能像真正关心女儿那样关心她。
她羡慕别人家的父母,但她没想过要换父母,她羡慕别人家的哥哥,她觉得这个可以有。因为邻居家的哥哥总是陪着妹妹玩,所以她也想要一个可以陪伴自己的哥哥。
生日那天,爸爸难得在家,他问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礼物,她说想要一个哥哥,可以陪她一起玩耍的哥哥。
不久之后,那个叫‘哥哥’的生物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她在恍惚间看到了他们的第一次相见,木星凝觉得,木毅池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眼神中是带着敌意的,至于为什么,她不清楚。
木毅池从小就很闷,不爱说话,也没什么兴趣爱好,仿佛什么都不喜欢,不管她用什么方法逗他,他都没法给她一个笑容,有一段时间,她简直怀疑爸爸给她找了个麻烦回来。
别人家的哥哥跟自己家的哥哥果然存在区别,这个哥哥也从不曾向邻居家的哥哥那样,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妹妹。
可她从来没想过再换一个哥哥,她觉得既然到了自己家,那就是她家的人,父母是,哥哥也是,她只能想着怎么改变他们,却没想到丢弃他们。
她在改变哥哥的态度上乐此不疲,天真的认为,只要自己好好做事,好好对他,终有一天,哥哥会变成别人家的哥哥,一样宠着她,对她好,事实证明,果真如此。
只是这个后来,有点久。
木毅池对她态度的改观应该是在她上小学三年级那一年。
有一天,她刚放学,就看见有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围着一个人欺负,她那时候个子小,胆子也不大,但是她特别喜欢凑热闹,所以就藏在一个角落向那边张望,结果三看两看,看到被那几个人围着的竟然是木毅池。
那时候其实她已经放弃跟哥哥搞好关系了,可即便不再搞好关系,她也绝对不想让任何人欺负他,所以她没想这一冲上去到底会怎么样,只是出于本能的,抡起书包就扔向了一个人。
结果就是那一书包直接给自己抡倒了,她不但一个人没打到,还拖了她哥的后腿,明明她哥哥一个人也吃不了亏,结果为了护着她,生生挨了对面好几拳。
最后还是一个教体育的老师路过吓跑了那些大孩子。
当时她衣服都是泥巴,坐在地上吓得泪水哗哗流,她看着她哥擦破的嘴角,硬是没敢哭出声。她想,遭了,哥哥一定更讨厌我了。结果意外的,木毅池那天不但没骂她,还一句话没说把她拉起来背回了家。
从那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得到了一些缓和,虽然哥哥还是不爱说话,也不太搭理人,但对于她偶尔的示好,也能勉强回应一下子了。
……
木星凝一点点看着他们走过的路,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可她并没有看到他们的未来,只是在恍神间又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比如,爸爸是从什么地方把哥哥捡回来的。比如,一直被她当做爸爸的木容历并不是真正的他,而是他所制造的人偶,就像他们遇到的假原薛和于梦园那样的克隆人偶。
那么真正的木容历在哪?或者说,那个被病毒感染成为尤琾人的爸爸究竟在哪儿!!
有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的脑回路比较特别,思维跳跃的频率也很特别,就像上一秒还沉寂在哥哥与自己的回忆中,下一秒看到一些古怪的东西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而且还看的津津有味。
木星凝首先看到了那个黑影,那个消失在实验室中,已经彻底变成尤琾人的爸爸木容历,那应该是在她真正妈妈去世后的事情了。因为之前的记忆里,那个黑影明显不会说话,这时候却已经会说话了。
黑影通体还是黑色的,但相比之前已经好了很多,他面前站着一个人,那是她在现世中的妈妈齐佩,妈妈好像很怕爸爸,对爸爸也很恭敬。
她听到黑影说:“你知道,杀你不过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但我不杀你。”那个声音十分粗矿,又十分空灵,就像是遥遥万里之外飘来的,又像是近在咫尺般的魔幻。
“是,我明白,尊主想我做什么,我都会做。”这个声音太熟悉了,跟现世中的母亲一样。
黑影说:“木林右做的事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之前说的事情,你想清楚了吗?”
这句话之后,齐佩沉默了许久,大概能有十几分钟那么久,木星凝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僵硬了,这才见到齐佩张开口,“好,但他毕竟是我的儿子,我……。”
“我可以给你时间。”黑影说。
齐佩点了点头,“谢谢尊主。”她想走的时候,黑影闭上的嘴再次张开,“凝儿……还好吧?”
“嗯,一切都照着尊主的意思将养着,药也按时吃,目前没发现她与其他孩子不同的地方。”
“那就好。”黑影似乎叹了口气,仿佛还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没必要跟面前的人说,于是摆了摆手,叫她退下去了。
木星凝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其实她是想给个惊讶的表情什么的,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究竟是意识里面的东西还是脑子里遗留的,反正她虽然能看到,却无法说话,就连大脑也没法有太过明显的转动。
接着她的意识就随着齐佩的离开而离开,断断续续,她再也没法看到黑影在这之后做了什么。
齐佩没走多远,那里似乎是在尤琾不远的一个小村庄,村庄里面的房屋很破旧,齐佩走了段时间,在一座连遮风挡雨都不能的小屋子面前停了下来。
她的内心似乎是挣扎了一会儿,至少,木星凝感受到了她的那股挣扎,只见她站在门前踌躇了许久,才缓缓移动脚步走进小屋子里去。
木星凝有种直觉,接下来她要办的事情,跟木容历的吩咐有关,又或许,跟她的儿子有关。所以,她在现世中的妈妈,其实是有一个亲生儿子的。
她的儿子会是谁?自己认识吗?
随着齐佩的步伐,木星凝没时间思考太多,齐佩已经推开那扇残破的房门,破烂的房间,破烂的条件,在这破烂中,她看到了一个小小身影在昏暗的厨房忙碌着。
木星凝的内心随着意识痛了一瞬,虽然比起初见他时还要小很多,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木毅池小时候,比她见到他的时候还要小,也就五六岁的模样。
齐佩的儿子是木毅池?木星凝震惊了。
小木毅池在看到齐佩后,眼睛亮了一瞬,可很快就黯淡了下来,因为女人没有走上前来,她只是在推开门后走了几步就停下了。
小木毅池的手里端着一碗粥,清汤寡水的粥,看样子原本是想给齐佩送过来,但看出齐佩只是来看一眼之时,就停下了脚步。
看的出来,木毅池即便是小,也很会察言观色。
他张口,“妈……”第二个‘妈’字没叫出来就被齐佩打断,“我不是,就算以前是,以后也不是了。”齐佩眼中连一丝一毫的痛苦神色都没有,甚至在那黑影面前都表现出了迟疑,结果在小木毅池的身边,却半分迟疑都没有。
木星凝很难想象,齐佩在给别人家小孩儿当妈妈时,却把自己家孩子当成一个不得宠爱的养子会是个什么心情。她也想象不出,明明已经记事的木毅池在来到他们家后,看到齐佩这个亲生妈妈把别人家的孩子抱在怀里亲昵的时候,他站在一旁会是个什么心情。
她终于知道,木毅池刚刚来自己家看自己的眼神代表了什么,又为什么会有敌意,那是因为他觉得是她抢走了自己的妈妈,是她夺走了原本该属于他的宠爱。
小木毅池在听到这句话后低下了头,似乎是忍了很久,又或许是他自己实在想不明白,所以他开了口,声音带着稚嫩,却十分坚定,“您为什么不喜欢我?既然不喜欢,当初为什么生下我?”
这或许是每个不受重视的孩子都会想过的问题,但很难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会想出这么深奥的问题来,而且当时木毅池的眼神十分认真,认真到齐佩恍然了一下子。
她也许在想木毅池的这个问题,又或者,她在想自己该怎么回答他。
但她最终也没有回答他任何话,不知道是真的不在乎这个儿子了,还是其他原因,总之在这之后,她抬脚迈出去这个房间时,看到小木毅池的身影晃动了一下,那碗清汤寡水的粥被那双小手扫到地上,然后他蹲下身抱住了自己。
身影虚晃着,刺痛了木星凝的心。
她想到齐佩说,‘那毕竟是我的儿子。’她想到黑影说,‘给她时间。’
所以,黑影让齐佩做什么?或者,她的爸爸想利用木毅池做什么?她又突然想起原薛的话,木林右有个儿子,她怔怔地想了很久,望着那道孱弱没人守着的影子,一个人站了许久许久。
有风吹过,小木毅池抬起了头,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带着薄红,泪水明明蓄满了眼眶,却始终没有落下来,他向着木星凝注视的地方望过来,像是看到了一道光,只是那光很短暂,一触便成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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