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林叙的内心开始天人交战。
从小，林叙就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如果是旁人，可能还会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打个招呼，甚至顺便挑衅一下秦屿什么的。
但，这不是林叙能干得出来的事。
仅仅是看着那不锈钢柱子上的两个倒影，林叙就觉得尴尬到想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不为别的，问就是社恐。
他攥了又攥那菜单，频频看了几次那边两人的光景，最终还是很没骨气的放下了菜单，有点不好意思地转头低声对裴逸道：“学长，我没吃过牛排，不太习惯，要不换一家吧？”
林叙说谎了。
裴逸也看出来了。
如果就是因为没吃过牛排，一开始就可以拒绝，用不着到这了才说。
但裴逸这人进了社会这么久，什么都见过也懂，也没问，就从善如流道：“好，没事，那我们就换一家。”
林叙如释重负地放下菜单，有点着急地就从餐厅里走了出来。
裴逸跟在林叙后面出来，出来的时候他状若无意地回头朝林叙刚才看的位置看了一眼。
一下子，裴逸对上了一双毫无情绪的冰冷黑瞳。
裴逸眉头皱了一下，迅速回过眼，走了。
餐桌上，服务员端上了热气腾腾的牛排和煎鳕鱼，池夏背对着服务台这边坐着，看不到后方的情况。
这会他见秦屿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外面看，不由得就好奇道：“怎么了？”
说着，池夏还忍不住也回头看了一眼。
秦屿漫不经心地收回眼，抬手拿过一旁的胡椒瓶，正好挡住了池夏看过去的视线：“没什么，发呆。”
池夏被挡了视线也没在意太多，脸上神色没变，微笑道：“你怎么这么喜欢走神？”
池夏的嗓音很柔和，带着一点责问的味道，却又丝毫不显山露水，得体得很。
秦屿拿起刀叉，低头切了一块牛排：“习惯。”
可谓是很不给面子了。
池夏这时脸色终于有点僵了，但很快，他又整理好了情绪，抬眼道：“之前邓社长找你，想让你竞选下任社长吧？你怎么想的。”
秦屿抬眼：“你想当社长？”
一针见血。
池夏沉默了一瞬，索性坦然笑了笑：“嗯，你知道，我跟你比起来没什么优势。”
秦屿：“怎么会？”
池夏：“怎么不会？”
秦屿开始吃牛排。
池夏看着秦屿吃牛排时慵懒随性却又带着一丝优雅的样子，眸中多了几分欣赏和无奈。
想了想，池夏也低头拿起刀叉开始吃鳕鱼，吃了一会，池夏拿起餐巾擦了一下嘴角：“我知道学生会那边也想让你接会长，到时学通社这边你未必忙得过来，二选一的话，总还是学生会更好。”
秦屿：“嗯。”
池夏无奈：“你就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秦屿：“你怎么知道我想选学生会不想选学通社？”
池夏怔了一瞬，接着就道：“你这是在说气话么？”
秦屿不置可否地扯了一下唇角，末了说：“你已经问我三个问题，现在换我问你了。”
池夏听到秦屿这句话，心头微微一跳，然后他就神情平静道：“你说。”
秦屿：“我追你追了这么久，你就不给个准信？”
池夏没想到秦屿这么狂放不羁，居然在这种餐厅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饶是平时淡定如池夏，神色也骤然僵硬了一秒。
但很快，池夏就恢复了镇定，也不看四周，只抬眼看向秦屿坦然道：“我之前说过，我有我自己的规划，大二准备考研，大三还要去我爸公司实习一阵，所以大四之前我不打算谈恋爱。”
秦屿神色平平地略一点头：“也就是说，我的分量不够你打破你的计划？”
池夏哑然一瞬，皱眉道：“秦屿，你就不能稍微理解我一点？”
秦屿丢下刀叉：“理解了。回去吧。”
银亮的刀叉放到干净如雪的磁盘里，发出“当”的一声轻响，池夏眉头微皱，就这么看着秦屿在他面前起身，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池夏没伸手阻拦，只转过头道：“秦屿，你别生气。”
秦屿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
池夏坐在原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终在餐厅那些服务员有些奇怪的目光里，他也放下了刀叉。
抬手道：“服务员，结账。”
服务员过了一会，过来说秦屿是这里的会员，已经结过账了。
池夏在原地静静坐了一会，闭眼伸手有些无奈地按住了发涨的太阳穴。
他也还只是个十九岁的学生，虽然见识比起同龄人已经多了很多，但面对这种无法控制的场景还是让他觉得羞赧且气愤。
秦屿这个人，不可控性实在太强了。
但，池夏不想就这么放手。
沉默片刻，池夏终究还是掏出了手机，走到餐厅的洗手间，用微信给秦屿发了一条语音。
盛夏星辰：改天我们再谈谈吧，那些计划我定了很久，改动起来太困难，但我也确实没考虑过你的感受，对不起。
发完语音，池夏从洗手间出来，礼貌地跟服务员道了谢，就拿着手机离开了餐厅。
·
而林叙跟裴逸离开了西餐厅之后，两人聊了一会，最终还是下了楼，找了一家茶餐厅用餐。
裴逸这时看着林叙低头慢慢吃着水晶虾饺的样子，只觉得他鼻梁修挺，薄唇秀气，皮肤又是那种毫无毛孔磨皮一般的冷白，越看越好看。
有时候吃一口因为烫摸一下鼻子的微动作还有点可爱。
裴逸托腮欣赏了一会，却又蓦然想起方才在西餐厅里看过的那个冷冽眼神，迟疑了一下，裴逸觉得有件事他应该确认一下。
于是裴逸喝了一口手里的柠檬茶，就故作无意地道：“小叙，你知不知道你们班有个名人啊？”
林叙：“啊？”
裴逸看着林叙有点茫然的眼神，心想更可爱了，脸上却还是四平八稳的表情，道：“是大秦集团的公子，一个叫秦屿的。”
林叙：……
冷不丁从裴逸口中听到秦屿，林叙差点没一口咬到舌头。
裴逸一看林叙这表情，就知道肯定是有猫腻，但他也不戳破，只笑了一下：“认识啊。”
林叙噎了一下，摇摇头：“听说过，不熟。”
裴逸看着林叙有点闪躲的目光，淡淡笑笑：“要听八卦么？”
林叙不自觉抬眼看了看裴逸。
他那个眼神带了一点好奇，却又有点犹疑。
裴逸看着林叙这个眼神，就知道自己试探对了，也不多问，就自顾自地徐徐道：“秦屿这人不光是出身出名，在他们二代圈子里也很出名，他高中时候做事就特别狂放，因为花边新闻差点被学校退学。”
林叙听到这，不由得竖起了耳朵，神色有点关注了。
裴逸续道：“他高中是跟一个男生表白还是什么来着，那个男生被他骚扰得特别过分，就跟老师说了，好像还贴了大字报，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本来秦屿有背景，可人家男生家里也有点背景，就硬杠上了。”
说到这，裴逸却又故意端起柠檬茶慢慢喝了一口。
林叙忍不住就问：“后来呢？”
裴逸喝完柠檬茶，神色神秘地勾唇笑了笑，托腮说：“后来内部达成了什么协议，妥协了呗，秦屿转班，继续上课。”
林叙诧异：“就这样？”
裴逸点点头：“不然呢，人家家里有背景啊。”
林叙沉默片刻，冷声道：“真是万恶的资本家。”
裴逸听着林叙这掷地有声的批评，怔了一瞬，不由得失笑：“小叙你真是可爱。”
林叙：……
被人夸可爱还是头一次，林叙只觉得尴尬。
好在裴逸这人很会察言观色，见林叙脸色不对就顺势岔开了话题道：“不管怎么说，小叙你以后上课还是别离这人太近，这人太危险了。”
林叙认真道：“我会的，谢谢学长。”
裴逸默默笑了笑，故意说：“嗯，毕竟他喜欢男人，惹上了多少有点麻烦。这世上，同性恋还是不招人待见的多。”
林叙没想到裴逸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沉默了一瞬，他放下筷子抬眼看了看裴逸。
裴逸神情自然地跟林叙对视。
林叙思索了一下，尽量用平和公正的语气认真道：“其实我觉得同性恋没什么，主要是人的问题。”
裴逸怔了怔，也没想到林叙会说的这么直白，心头却又不自觉多了几分好感，微笑：“小叙你思想很开明啊。”
林叙无奈笑了笑，不敢说太多，只说：“我只是觉得秦屿纯粹是人品不行，跟他性向没关系。”
裴逸笑了笑，凝视着林叙神色有点不自然的侧脸，忽然道：“那可太好了。”
林叙：“啊？”
裴逸神色有点意味深长：“因为学长我啊，也喜欢男人。小叙你这么说，我就不怕被你歧视了。”
林叙：“噗——”
三分钟之后
林叙给裴逸擦干净了衣服，看着上面残留的咖啡奶渍，十分抱歉地道：“学长，要不你回去把衣服拿去干洗，我帮你付干洗费。”
裴逸笑：“哪那么多事，这t恤便宜得很，都不一定值那干洗费。”
林叙还是很不好意思。
裴逸这时看了看林叙的样子，索性就半真半假地打趣道：“小叙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要不回去顺便帮我洗了吧？学校附近的洗衣店太远了，拿过去也麻烦。”
林叙听话分不出是开玩笑还是真假，听到裴逸这个提议，愣了一下，却一口就答应道：“可以啊，晚点回去我帮学长你洗。等干了我带给你。”
裴逸根本没想到林叙会答应，有点讶异。
因为一开始他不过是想林叙欠他一个人情，以后好慢慢来往。
没想到林叙居然这么实诚，一口就答应了。
真是颇有几分田螺姑娘的风范，更喜欢了。
“学长？”林叙疑惑。
被林叙一叫，裴逸从自己心里的小九九回过神来，立刻就微微笑道：“行，那就说好了。”
林叙看着裴逸这个有点意味深长的笑容，反而有点迟疑了一下，但一开始他都答应了，就还是点点头：“嗯。”
·
两人坐地铁回去，裴逸回到小卖部换了衣服，果然就把t恤给了林叙。
林叙高中也经常帮池夏洗衣服，当做池夏送他辅导资料的回报，所以不觉得洗衣服有什么。
只是裴逸的态度稍微有点……
不过想着这事主要也是他的问题，如果裴逸真的思想不单纯，大不了以后少接触了。反正现在这个人情他不想欠。
拿了裴逸的t恤和那些大一的教科书回到寝室，林叙推开门，结果一眼又看到了坐在位置上玩手机的秦屿。
林叙：……
不过这次林叙回过神来之后，松了口气。
看来秦屿真的只是跟池夏吃个饭而已，回来的这么早，连衣服都换了。
想通这一点，林叙心情好了不少。
但转念林叙又很快想起裴逸给他说的那些关于秦屿的传闻，头皮不自觉有点发紧。
于是林叙很快收拾了一下，就拿着裴逸的t恤去阳台的洗漱台上洗了。
这期间，有个幽邃的眼神看了林叙几次。
林叙都没发觉。
t恤洗完晾好，林叙擦了擦额头上汗，正准备上个洗手间，秦屿冷冷的嗓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你不是贫困生么？还穿celine？”
林叙：？
接着林叙就十分愤怒地回过头看向秦屿道：“你偷看我档案？”
秦屿淡淡说：“我是班长，你申请了助学金。”
林叙哑了一瞬，接着他又看了一眼那晾在绳子上的t恤，犹豫了一下道：“这衣服是别人的——很贵么？”
秦屿沉默了两秒：“你被人霸凌了？”
林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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