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思阳
从岚岛回来，他们睡了一整天，然后醒来发现家家开始准备过年。
时间总是这样，刚觉得可以歇息喘口气的时候，就会有一道无形的鞭子赶着你，狠狠地抽在你的大腿上，很疼，但大家还要让你微笑着迎接生活。
沈冬野和温凝心是在同一天出发，一个回到老家，即将藏在一群没有血缘、前面十几年毫不相识的亲戚中。一个回到国外父母身边。
沈冬野刚上车，就按耐不住点开手机，在群里挂起语音电话，吐槽车上有味道，转车麻烦，山路难走想吐，透过窗，看到一片田地，风吹过，整片叫不出学名的绿色植物齐齐倒伏下去。
他觉得见到的一切都糟透了。
温凝心没见过，让他拍个照片，好让她跟着一起吐槽。
照片发出来，温凝心马上改口，说：“这不是很漂亮的吗？！我这就只有两颗树和秃秃的草坪。”
看的风景是相同，但看的人不同，时间不同，环境不同，心境不同，做出的评价如何能一样。
沈冬野只觉得她没有审美！
他们就这样短暂地失去了共同话题，沈冬野退了电话，自己去自闭去了。
江姨在年前回来了，别墅需要基本都由她安排处理。
魏尧过得和以往一样舒坦，起床，跑步，看书，偶尔刷刷手机，就这么过了几天，他对这样的生活有点腻了。
明明以前都是这么过来。
他这天跑完步，往家走的路上，点开群聊，往上划只有沈冬野和温凝心的吵嘴。
从岚岛回来之后，池念像销声匿迹了，没有消息，朋友圈没有更新，头像安安静静地躺在联系人列表。
心里忽然觉得有点空落落的。
其实在此之前也是这样，只不过那时候他们天天在学校见到，最多周六分开一天，但还可以聊作业。
想到这，魏尧做了决定，回家要把假期的卷子翻出来。
刚拐过路口，他看见一辆豪车停在大门前。
很熟悉，是陈敏静平常开的那辆，司机小林和江姨正在取后备箱的东西，隔着远，小林先看到他，和他客气地点了点头。
东西很多，各种精贵的礼品盒被暂时搁置在地板上。
魏尧走过去，正准备搭把手时，只听有人叫他，“魏尧。”
嗓音沉而厚重，标准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从别墅里传来，魏尧本能地看过去，就见魏仁城走过来。
魏仁城穿着裁剪得体的西装，身姿挺拔的像t台上的模特。
魏仁城站停在门口，小林和江姨喊了他一声先生。他没看他们，很熟练地点了一下头，目光落在魏尧脑门上的运动发带，说：“刚跑完步回来？”
“嗯。”魏尧应了一声。
“看到爸爸怎么不高兴？”魏仁城说。
“有么。”魏尧随手提起几个箱子，与魏仁城错身的时候，又说，“我不是一直这样。”
魏尧进屋把东西放下之后就大步走上楼，魏思阳刚好跑下来，一个没注意两个人就在拐角产生碰撞。
魏尧垂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哥，”魏思阳以为是因为自己赤着脚，他哥怒了，他立马一缩脖子说，“我马上去穿鞋！”
魏尧没有理会，越过他。
房间门关了一上午，过了十二点半，江姨不见魏尧下楼吃饭，准备去叫。
然而这时，魏仁城看着财经报纸，头也不抬地发话：“不用管他。”
闻言，江姨和坐在魏仁城旁边的陈敏静交换了个眼神，买原地停顿两秒，最后还是去干活。
到下午一点，还是没见魏尧下楼。
魏仁城脸皮里含着微怒，觉得自己刚到家就被儿子来了个下马威。
他和魏尧眉眼有八分相像，两个人生气来简直是由同一位雕塑大师刻出来的。陈敏静一眼看出来，停下看报表，起身走开。
魏仁城问：“你去哪？”
陈敏静说：“倒水。”
魏仁城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餐厅里，陈敏静接水喝了一口，杯子端在手心，指腹自动沿着杯口来回摸索，看着客厅，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晚饭之际魏尧才重新出现。
他从早上进屋后就开始写试卷，过程中竟然发现做不出来的数目少了很多，一天下来大概完成了几张，接着把做不出来的统一整理出来，还是比想象当中的要少。
不过也够谈一段时间的。
其实胡乱挑问题问，他倒也不是没想过，但转念一想，纯粹是在浪费对方的时间。
何必。
魏尧目不斜视地经过餐桌，径直走向厨房拿碗筷，仿佛这附近没有任何人。江姨在客厅露出万幸的表情，想过去帮忙拿，但见魏仁城不动如山，只好继续收拾手头上的卫生。
魏尧拉开椅子，坐下。魏思阳坐在他旁边，对面是陈敏静，主位是魏仁城。
魏仁城瞥了一眼陈敏静，后者似乎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只顾着吃自己盘里的东西，没理会。
都没有说话，只有细细咀嚼食物的声音，气氛逐渐透露出一丝古怪。
过了片刻，魏思阳率先开口了：“哥你一天都在房间里干什么呢？”他单纯好奇。
魏尧很平静地说：“有没有人教过你吃饭不要讲话。”
随着魏尧话音落下，魏仁城的脸色跟着微变，不知是羞是怒，他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尧面无表情：“字面意思。”
“魏尧！”魏仁城加重了语气，又对魏思阳说：“你吃完了就先去看书。”
魏思阳碗里的没吃完，但早就没有兴致，指头无聊地撵着桌子上的水珠画圈圈，听到这话，如蒙大赦，马上踢开椅子跑出去。
察觉餐桌上的氛围不寻常，江姨见到魏思阳立马把他带上楼。
他们一走，楼下就剩下三个人，四周瞬间安静下来，连带着咀嚼的动静更加清晰。
“魏尧，”只用几秒时间，魏仁城情绪已经缓和，有点无奈地说：“你就是这么跟爸爸说话？”
“只是实话。”魏尧并不想多说，简单地答。
“我那么辛苦在外面工作是为了什么？”魏仁城说，“还不是为了提高家庭条件，让你完成学业以后出来不需要像别人一样，可以——”
“你应该搞错了，”魏尧放下筷子，打断说，“我没有贪你那点钱。”
这时，陈敏静吃完了，拿餐巾擦擦嘴，说：“魏尧，我和你爸爸已经商量好了，等高中毕业了就送你出国，集团总部在那，大学期间就进去熟悉一下。”
见他们照例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魏尧这顿饭没吃两口，就恶心地反胃。
“我拒绝。”魏尧字正腔圆，毫无起伏地说。
“给我理由。”陈敏静神色未见波澜。
“你们有谁没有问过我的意见。”魏尧看着她，语气凉了下来，“我就待在这里。”
“不行。”陈敏静想也不想说。
既然没得商量，魏尧不懒得费口舌，直接站起身。
“你去哪？”魏仁城见他要走，不由沉下声说：“你可别忘了我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
此话一出，魏尧非但没有回应，连步子都不曾顿一下。
这顿饭最终不欢而散。
不过片刻的功夫，魏尧又回到房间，门“咔哒”一声关上的同时，他也忍无可忍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操！”
约莫过了一小时，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门，随后江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少爷，我给你煮了一碗汤面……还是吃一点吧，不然胃要饿坏了，难受的是自己。”
魏尧身子往椅背一靠，神色疲惫地揉了揉眼，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出乎意料地，陈敏静也在，她站在江姨旁边，环抱着双臂。
饭桌上的那点不愉快还没有消散，魏尧暂时不想见到她，下意识想把门关上，却听陈敏静说：“你爸爸出去了。”
那碗面放在书桌旁，筷子头尾对齐地搭在上面，冒着袅袅热气，香味直往人鼻腔里钻。
魏尧却坐在床沿，依旧是没什么胃口，他说：“我还是那句话。”
陈敏静跟着进屋，顺手反带上门，目光自动在室内扫视一圈，空间大而整洁，接着从他桌上平摊展开的卷面掠过。
“你是我儿子，以前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退一步，”陈敏静顿了一顿，又说，“但这个不行。因为你是我儿子。”
魏尧嗤笑，说：“你刚才没听见他说什么？”
陈敏静沉默不语。
“妈，”魏尧微微昂起下巴，对上她的眸光，“我想请问一下，你当初是怎么想的？”
“……”
“看着魏思阳的长相越来越像那个女人你就觉得好受了？这名字我念着还觉得真讽刺。”魏尧丝毫不留情面地揭开往事，说，“他是思阳了，那你是什么？”
如果那个女人对魏仁城而言是太阳般的存在——炙热而富有活力。那她姑且算是月亮。冷静。皎白。阴冷和无趣。
月亮一直都在，但当有太阳出现的时候，就显得微不足道，甚至已经看不到了。
陈敏静没有把心里所想说出口，只答非所问：“魏尧，是你想的太复杂，我们只是要把产业交给你，想让你提前接触。”
魏尧不吃这套，死抓着上一个话题：“我不明白，你明知道他还在和那个女人交往，为什么受得了——”
话到这停住，他只在心里默默补上后半句：还要帮他们名正言顺地养儿子。
“每个人看中的东西不一样。”陈敏静没有动容，说，“有的是相貌，性格，观念等等。”
“所以你看中他的家室。”魏尧漠然地说。
“嗯，”陈敏静大大方方承认，“还有其他的，本来两家在商业上有长期合作，婚姻有好与坏，认真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到比你爸爸各方面都合适的，我为什么不节省这些时间。”
“你就喜欢这种生活？”闻言，魏尧眉宇拧起，透着不爽和无法理解。
“是啊，有工作有家庭，还有两个儿子气我。”陈敏静说得很舒坦。
到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魏尧无话可说了。
和陈敏静简单谈过之后，魏尧心里烦躁，做卷子的心思早就被冲散的一干二净。盯着卷面看两分钟，着实静不下心来。
双手搭在座椅扶手上，魏尧颓然地闭了闭眼后，索性拿起桌上手机，点开微信，问池念在做什么。
池念过了一会儿才看到消息，她回：
【刚到家。】
魏尧瞄了一眼时间，晚上七点半：
【方便出来走走吗，我去小区楼下等你。】
池念：
【这个……】
【我现在没有在唐城，在s市，以前的家里。】
【大概等开学的时候才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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