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凤星
傍晚,秦嫣坐在屋顶看晚霞,明日二哥一行便要离京,她和徐阳多半就算分手了。
也不全然算分手,也许人家根本没把她当恋人。
当下急着嫁人,秦嫣也就不纠结一个徐阳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咽不下,好像不暴打徐阳一顿都难以泄愤。
模棱两可地玩暧昧的男人实在糟透了!
她拿着一根树枝,一片一片叶子地揪下来。
翩翩少年走进云清苑,守门的护卫作揖:“小公子。”
秦泽点了点头,径直走向屋檐,叫了两个小厮帮忙扶着梯子,还得一个小厮跟在后面护着他,慢吞吞的才爬上屋顶。
秦嫣横了他一眼:“你来干嘛?”
“我来安慰你呗!”秦泽笑嘻嘻,幸灾乐祸的成分比较多,“听说你被二哥关起来了,我才去了趟先生家,错过了大戏。”
平日里都是先生入府教书,这几日先生身体不适,秦泽便一大早上门,到先生家里去学习,求学态度令人感动。
“这么说,你是来看我笑话,顺便还想让我给你介绍前因后果?做梦!”秦嫣薅完树叶,把树枝扔向秦泽。
秦泽侧身一躲,一个趔趄,差点从梯子上掉下来,小厮连忙扶稳他。
许是见弟弟搞笑,秦嫣心情没那么郁闷了,走过去拉了秦泽一把,他却死死拽着梯子:“阿姐,坐那么高我害怕,要不还是下来说话吧?”
“好吧。”秦嫣爽快地答应了。
秦嫣和秦泽是双胞胎姐弟,相比于两位哥哥的英武勇猛,小弟秦泽反倒像个书生,他模样气质都随了母亲,长得儒雅秀气,谈吐举止文雅,一点也看不出是武官家庭的孩子。
出生时秦泽体质不好,从小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也间接导致他只能像个姑娘家一样,跟秦嫣打打闹闹,这几年他身体好点了,也准备开始习武了。
也因为秦泽一直在家,跟秦嫣关系最好,听说姐姐被关起来,秦泽到家后第一时间过来表示问候。
不过,他来到现场,见秦嫣若无其事在揪树叶,便歇了安慰的心思,开起了玩笑。
说是软禁,秦嫣在院子里还是活动自如,生活如旧,她让春香备茶,和秦泽到暖阁去坐。
秦泽接过手炉,咳了两声。
秦嫣嫌弃地瞟了他一眼:“又感冒了?你这体质太弱,比小包包还脆,你得多运动!一天到晚在房间里看书,没病也憋出病来。”
小包包是大哥的儿子,今年三岁,免疫力不如大人,前几日也是感了风寒。
“无妨,我不过是出门早,吹了点风,休息几天就好。”秦泽笑答。
“先生也身体不适,你就不能休息一天吗?一天不学习就浑身不舒服?论读书我就服你了。”秦嫣嘲弄道。
秦泽微微叹气:“我想过了,若我们家出了个文臣,以后就不用受那群腐儒的排挤了。”
“外祖父亦是中举入仕,我相信你也可以的,加油!”秦嫣拍肩鼓励。
“为了秦家,我一定会加油的!”秦泽信心十足。
秦泽那么振奋,秦嫣有点吃惊,她一直把秦泽当长不大的孩子,顶多就是性子随母亲爱读书,没想到他心中竟有如此抱负。
只是……
秦嫣微微蹙眉,若是秦泽真心走仕途还好,就怕他是“为了秦家”才强迫自己选择这条路。
秦泽幼时体弱,自小跟在娘亲身边备受呵护,也学得左一句“为了秦家”,右一句“为了秦家”。
照这样下去,秦泽就算中举,也只会是个立场飘忽,任人摆布的傀儡。
书中对于他们一家炮灰描写甚少,今天听完娘亲的分析,秦嫣觉得心中憋得紧,眼下秦泽提及有心走仕途,她只能给弟弟梳理一遍这里头的关系。
“你读书怎么能是为了家?你这出发点不对,你要为了你自己,”秦嫣用现代思维给弟弟分析,“如今我们在家,依靠父母兄长,可撇去秦家不提,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你想想,将来阿爹老了,或者手中无权了,我们怎么办?”
秦泽愣住了。
秦嫣继续说:“所以,你读书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前程,只有你强大起来,才能成为家人的庇护伞,这不也等同于秦家强大起来了么?如果你不能理清这层关系,将来在朝堂上便很容易被旁人的言语左右,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
她来了这个世界十五年,他们是她的亲人,她想努力一把,改变秦家的命运。
秦泽原本是来八卦家姐恋情的,没想到被她反过来说教了一通。
其实秦嫣也不算是说教,他生为武将家庭的男儿,哥哥们在这个年纪早就建功立业了,他心里难免自卑失落,在读书方面便加倍努力,废寝忘食时常有之。
可是如果他的目标和理由不清晰,他再努力也会迷茫,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而努力。
秦泽似懂非懂地点头,笑道:“阿姐说得对,以后等我做了大官,手中有权了,就把年轻俊朗的官员都忽悠到家里来,排排站在你面前,让你挨个挑!”
秦嫣一愣,想到那个画面十分滑稽,噗嗤地笑了出来,心情豁然开朗:“那岂不是跟皇帝选妃一样?”
秦泽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让娘亲听到这种话可要揍我们了。”
姐弟俩心照不宣地转移了话题,嬉闹了好一会儿,天色渐晚,秦嫣心情好,亲自送秦泽离开院子,府中护卫睁只眼闭只眼让她出去,左右她也不会走远。
云清苑旁边有个湖,湖边还有假山,秦嫣折回时,黑暗中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心中一喜,强忍着要上扬的嘴角:“知道错了?本姑娘不接受道歉!”
萧景淮神情一滞,忽然又不想把手帕还给她了,他已经失去了太多,难得有一个姑娘真心待他,即便不在一起,也好歹留个回忆。
秦嫣见他未出声,走近几步催促:“有话快说,二哥发现就完了。”
“……我明日便要离开了,祝愿阿嫣平安快乐,无忧无虑。”手帕是她送的,他不打算还了,也没什么要说的了。
秦嫣一听,顿时就窝火了,用力推了他一把,萧景淮后退一步,背后顶到了假山。
“所以你不是来道歉的,是来道别的?”她一手撑在假山上,目光逼着他。
“……嗯。”他点了点头。
秦嫣偷跑出来,两人私下谈话只能挨近了小声说,此时离得很近,秦嫣想起上元夜的朦胧暧昧,不禁嗤笑一声。
她的高度恰好对着他的锁骨,抬眸借着月光就能看到他的喉结紧张地滑动了一下,秦嫣盯着他那张清俊的脸,顿时生出无限恶意。
“阿嫣……”萧景淮正要劝她,忽然小丫头兀地踮起脚咬了一口他的唇,他正要反抗,她却更逼近一步,再咬一口,腥甜的血液在唇舌间蔓延开来。
他想过她会发怒,或者会哭,唯独没想过她会有这般举动。
秦嫣咬了他就松开,捏着他的下巴,凉薄地笑了:“别想太多,你走了,本姑娘还有很多新欢,只要愿意花钱,还能养一大群貌美小郎君……”
话音未落,萧景淮一把扣住她的细腰,狠狠地吻下去,秦嫣挣扎了一下,被他抓住手腕,牢牢箍在怀里。
湖面人影成双,紧紧黏在一起拥吻着。
萧景淮也不记得吻了多久,他甚少这么冲动,松开她的时候,秦嫣的嘴唇都有点红肿了,借着月光,带着一种被蹂躏过的娇柔感。
但他知道她不柔也不娇,反而是个小辣椒。
“起开!”秦嫣嗔怒地推开他,萧景淮自知理亏,听话地松手。
她转身就走,走了几步,恶狠狠地回头:“是我不要你的!”
萧景淮:……
——
皇宫。
福禧宫里灯火通明,王皇后倚在榻上,手里捧着温热的羊乳羹小抿一口。
纪嬷嬷弓身低声回着话:“皇后娘娘,事情都办妥了。”
皇后冷哼一声,邪魅地勾起红唇,把羊乳羹放下,悠悠然地说道:“高氏那个贱人,想撺掇陛下让本宫殉葬?哼!做梦!”
“本宫有太子在,她算什么东西!”
纪嬷嬷疑虑:“娘娘,平定侯会乖乖听话么?”
“怕什么?他还能抗旨不成?”皇后露出胜利的笑容,“高贵妃母子拉拢平定侯多年,平定侯也想高攀他们,他们爱怎么玩本宫不管,只是那贱人竟在陛下面前告我王家大权独揽,控制太子,着实可恶!正好借此机会,让他们自个儿恶心一把。”
“咱们等着看好戏便是。”皇后狡黠一笑,纪嬷嬷心领神会,也跟着露出了个坏笑。
……
另一边,天祥宫有人失眠了。
砰的一声,茶杯应声落地,砸个粉碎。
高贵妃怒不可遏,她随手拿起东西就往地上砸,一时间天祥宫响起各种尖锐的破碎声。
宫人们瑟瑟地匍匐在地,没人敢抬头。
王丞相是皇后的亲哥,太子亲舅,如今圣上龙体欠安,朝中大小事务基本由丞相说了算,高贵妃没有强大的母族,对王家妒忌得面目全非。
于是,高贵妃在侍疾时,给陛下说了许多皇后和王家的坏话,陛下心疼宠妃,想到皇后一党势力膨胀,生怕外戚夺权,无法制衡,便提前写好密诏,声称与皇后情深,他日弃世,让皇后殉葬,太子登基,封晋王为摄政王,由摄政王辅政,太子及冠后亲政。
皇帝多疑,让皇后殉葬,晋王辅政,削弱了王家的主宰权,最坏的打算是万一将来晋王夺权,江山也还是萧家的。
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神不知鬼不觉的还是泄露了。
然而高贵妃没想到,国师竟说有凤星降临在秦氏平定侯府,话里话外暗指她看好的儿媳妇秦落雁,这也太巧合了!
要说皇后一党没跟国师串通,她才不信!
冷不防被皇后一党反将一军,她怎能不气?
高贵妃打砸了一通,缓缓冷静下来,阴恻恻地吩咐:“翠珠,去唤贤儿过来。”
碧衣宫女从地上爬起来,行了个万福:“喏!”
很快,一辆马车匆匆出宫,平定侯府迎来一位神秘的客人。
平定侯秦天德在书房闭门见客,他神色凝重,对方说完,他紧张得手心都是冰冷的:“王爷亲自跑一趟,微臣惶恐。”
“侯爷不必多礼,”晋王萧景贤虚扶了一把他,神色凝重,“本王与落雁情投意合,本打算父皇病情好些才提亲,不曾想,国师竟算出秦氏之女为凤星降临……”
二人沉默了许久,秦天德紧绷着脸,心情复杂。
京中皇子之中,晋王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其生母高贵妃更是盛宠,母子俩甚得圣心,地位堪比当年的皇贵妃和睿王,而且高贵妃没有庞大的母族,陛下宠她完全没有顾虑。
秦天德的父亲随先帝打天下被封平定侯,他是开国功臣嫡子,得开国元老一代的信任;其庶弟秦天南一家更是铁血忠心,屡建战功,是一步步爬上来的,深受寒门武将拥戴。
综合起来,秦氏一族甚得人心,晋王正需要这些支持。
贵族圈子里的孩子时常参加宫宴,秦天德的女儿秦落雁与晋王一见钟情,平定侯一家想攀上晋王这棵大树,跻身皇族,晋王和高贵妃想要秦氏一族的助力,双方一拍即合。
至于晋王对秦落雁是真情还是假意,秦天德并不在意,只要能成为晋王正妃就好,若晋王幸运,以后秦落雁就是六宫之主。
只是没料到,国师竟然夜观星象,算出凤星降临秦氏,据闻圣上已下旨废后,立秦氏之女为新后,以保国泰民安。
去他狗屁的国泰民安!
秦天德只觉得晦气,陛下病重多时,明眼人都看得出撑不了多久了,这个时候秦落雁当皇后能落到什么好处?
若不幸皇帝突然熬不住了,按惯例,没有子嗣的皇后是要殉葬的。
光是想到这个,秦天德就一阵头皮发麻。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绝不能如此断送前程。
秦天德愁眉紧锁,这些年他吃着祖上积攒的红利,儿子不争气,倚仗开国功劳这一派老臣及其子弟在朝堂上已渐渐边沿化,不然,他又怎么会傍上晋王?
如今朝堂上占主流地位的是以王丞相为首的大世家,秦天德在外头是风光的平定侯,可在圣上面前他基本说不上话。
所以,国师在此刻发出这种言论也未免太奇怪了,他何德何能,凤星还降临在秦氏?
安静了许久,秦天德终于开口了:“眼下情况紧急,等圣旨下来,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还望王爷想个好法子,保下落雁。”
晋王沉吟片刻,谨慎地问:“侯爷,不知族中可有与落雁年纪相仿的少女?”
秦天德兀地望向晋王,已然会意。
国师说凤星降临秦氏,又没指名道姓说秦落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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