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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夜深月照回家梦


次日清晨,天色微晞,阒其无人,万籁俱寂。南棹晚与兄长秦朝于如此微冷晨间悄然起身,走出房间,意欲尽早离开此精灵帝国。昨夜,在听闻精灵皇帝那番话语,接受其七芒星形玄色精灵宝石吊坠馈赠后,南棹晚前思后想,终觉此精灵帝国为是非之地而不宜久留,遂与兄长秦朝深夜商议,最终决定尽快离开。此时此刻,如此偌大漂亮精灵城里再无他影,南棹晚与兄长秦朝悄然走过那由巨大乳白色大理石圆柱支撑的各式精致殿宇,走过那栽种着些许花草树木的偌大圆形庭院,走过那带有镂空花纹半圆拱顶的白色游廊,向着那道乳白色大理石拱门走去。

        然而就在此时,南棹晚兄弟两人却蓦然听闻身后传来某人的轻声呼唤,急转身望去,却是精灵守卫楸匆匆而来。

        “两位既意欲离去,却又缘何不辞而别?”楸忧然急道。

        “原本欲向君等辞行,却恐君等盛情难却,故不辞而别……”南棹晚如此歉然微笑道,同时心中却仅想着能够快些离开。然而楸面上却露出极不舍之意,令南棹晚心下些许不忍。虽然南棹晚与楸相识未久,却情谊渐深。然则,每每想到精灵皇帝昨夜所言话语,南棹晚遂再次坚定去意。

        “……昨日夜间,陛下于朝堂所言话语虽稍逆耳,但确为良语忠言……”片刻后,楸如此慨然言道,“如今天下动荡,这世间已无正义可言。倘若汝等确然就此离开,去面临如此举世污浊,若有不测,却如何是好……”

        “然而,我等亦不必如此完全悲观厌世……”南棹晚轻轻摇摇头道,“虽然如今天下动荡、烽烟蔽空,以致世人杀戮之意骤生,血流成河者竞现。然则,即使如此,我等中洲人心间并非仅有恶意存在,亦存在着善念。故此,在如此举世污浊中,我等依然有光明可去孜孜追寻。而且,即使我等中洲人在以往曾犯下诸多罪恶,但如今我等中洲人必然不再像千年前远古先祖那般对古老精灵族心怀歹意。故此,依在下愚见,诸精灵亦完全可以走出如此封闭深山,重归中洲大地,如此或可为古老精灵族创造愈为美好未来……”

        楸闻言默然,良久,却并未直接回言,而是仅轻轻摇头叹息:“吾等精灵族未来命运皆掌控在陛下手中,无论陛下做何决断,吾等皆难以置喙……”

        听闻楸如此说,南棹晚遂不复多言。楸将南棹晚兄弟两人送至谷外,南棹晚兄弟两人方依依拜别,依着昨夜精灵皇帝所指引归乡道路直向东行。楸站在那道颜色斑驳的石拱门前,遥遥远望南棹晚兄弟两人渐行渐远的渺小身影,并将昨晚精灵皇帝在那无际月华中宽阔草地间告诉自己的南棹晚真正身世深埋心底……

        而至将近午时,南棹晚兄弟两人方终忖度着走出精灵帝国东方疆界、再次走进那深山老林后,南棹晚举目四顾,见如此密林间亦寂寥无人,遂将昨夜精灵皇帝赠予他七芒星形玄色精灵宝石吊坠之事告知身畔兄长秦朝,并向其展示已然佩戴在胸前的那枚精灵宝石吊坠。而兄长秦朝凝视着于如此朗朗白昼间依然极为光彩夺目的如此精灵族至宝,颇觉惊讶。

        “……倘若此吊坠确为精灵族至宝,却又缘何会如此轻易馈赠他人?”兄长秦朝惑然言道。

        南棹晚轻轻摇摇头:“对于此事,我亦实为不解,想不明白我缘何会被赠予如此精灵族至宝。此外,那位精灵皇帝在将此精灵宝石吊坠交至我手上时,亦曾低诵些许话语,但是我却完全听不明白其意究竟为何。”言毕,南棹晚亦将精灵皇帝昨夜所言话语转述兄长秦朝,后者亦完全不解其意。

        “难道说,凡佩戴此精灵族至宝者,日后皆能够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不成?”兄长秦朝如此言道,略有些夸张地皱眉摇头。南棹晚遂不复多言,默然与身畔兄长秦朝结伴前行。其实,南棹晚向来并不相信如此宿命之论,然则,倘若精灵皇帝确然如同楸所言那般始终能够预见未来,那么自身将来命运……心念至此,南棹晚直感觉自身如堕烟海,竟似有些茫然若失,亦未将如此想法再告诉身畔兄长秦朝。

        而令南棹晚感到极为庆幸者,自兄弟两人踏出精灵帝国东方疆界至此,他们再未遭受那幽冥世界阴兵抑或傲云国敌军兵卒袭击。东行路上,南棹晚目光所至,皆可见无际枝繁叶茂苍翠挺拔的葱郁树木与铺青叠翠绿意如织的柔软碧草,显出令人心旷神怡的祥和景象。行走林间,南棹晚兄弟两人迎着那山风徐徐,听闻那鸟鸣呖呖,竟于如此赫赫炎暑间感受到些许清爽舒适。行至黄昏,日间无话。

        至黄昏时分,经过整日无休止奔波,南棹晚兄弟两人皆已然远离精灵帝国数十里之遥。此时此地,山势渐缓,开始变得如丘陵那般低矮,原本茂密树林亦开始渐渐变得稀疏。而在那树林外山脚下坦荡草地间,竟闪出条宽约丈余的黄土道路来,同时亦有些许看上去力尽筋疲满身泥泞携着锄耙等物的耕农们于此来来往往。此时此刻,在那横铺于西方天际的火红色瑰丽夕阳照耀下,南棹晚不顾身畔兄长秦朝极力反对,断然决定离开山林,意欲依着那条黄土道路继续前行。

        “……既然此处有如此宽阔道路,同时亦有农者不断往来,如此言道,前方定有村庄深藏此山中。也许我兄弟可以进入村庄,以找寻客栈等去处,不仅可以趁此天晚稍作休歇,亦能够通过些许街谈巷议而知晓如今天下战争形势……”

        “……非也非也,我兄弟在此地仅为异乡人,且皆为自那西北战场归来,倘若就此进入村庄,言语不通,反而极有可能会招致此地村民生疑,亦有可能令我兄弟自身安全难保……”

        “……不然,此时此刻,我兄弟皆可以旅行者身份进入村庄,且我兄弟亦完全能够隐埋姓名,自然不会有村民怀疑……”

        南棹晚勉强说服兄长秦朝后,兄弟两人趁眼前那条黄土道路上暂时无人,急闪身来到大道上继续前行。行未多时,却见前方有位看上去已然年逾半百的老妇人箪食壶浆,身畔带着两名男女顽童,迤逦而行。看到南棹晚兄弟两人渐渐走近,老妇人遂面露微笑,同时招呼那两名男女顽童闪身让出道路,由南棹晚兄弟两人率先走过。南棹晚与兄长秦朝于电光石火间相顾而视,紧接着皆向那老妇人微笑致意,看着她渐行渐远。兄弟两人皆默然无语,各怀心事,向前方不远处的林间山村行去。

        待走近村庄,南棹晚蓦然发现,此林间小山村与家乡出云村何其相似!此山村地处林间道旁,村后则为地势较为平缓的低矮丘陵,同时亦有道清澈河流自丘陵上悠悠而泻。依着黄土道路进得村庄,随处皆可见得炊烟袅袅,闻得饭香扑鼻,勾得整日来仅能以凉干饼为食的南棹晚兄弟两人皆饥肠辘辘。道路两侧,亦不时传来顽童嬉闹声与伴随其后的高声斥责声,却竟显出无尽祥和景象。面对着此情此景,令南棹晚不禁感慨万千,思绪却早已飘回那遥远的家乡出云村。而那些结束劳作归家的农者们看到南棹晚兄弟两人时,或目光生疑,或频频回首,却始终无人前来盘问。南棹晚与兄长秦朝亦始终小心翼翼,极力与村中居民保持适当距离。好容易来到村庄里惟有那家看上去布幌破旧的小小客栈前,兄弟两人相顾而视,随即同时抬脚踏进。

        此间客栈虽然看上去招牌破旧店面狭小,但在眼睛渐渐适应客栈内昏暗环境后,南棹晚却发现,此间客栈内早已是人声鼎沸,竟至座无虚席。进得店内,迎面则为供旅客暂且歇脚就餐的客栈大堂,此时此刻,其中食客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意气风发者,亦有黯然落魄者,有看上去仿佛是带着全家老小携着细软匆匆逃难者,亦有孤独地自斟自饮且看上去似乎已然有七八分醉意者,甚至还有些令南棹晚感到极为意外身畔带着刀剑的跑江湖者。无论如何,如此偏僻林间小山村里如此破败小小客栈内竟有如此多旅客,令南棹晚极为惊诧。就在此时,始终在大堂里来回忙碌的那位跑堂小伙计闪眼看到依然站在客栈门旁的南棹晚兄弟两人,急上前来招呼:

        “哎哟,两位老客,咱是住店还是用饭?若是住店,咱客栈里还有上等客房,十二时辰皆有热水供应;若是用饭,咱客栈里有刚糟好的鹅掌,肉厚鲜嫩美味!”

        其实兄弟两人皆极想能够好好休息,然而,南棹晚想想身上仅剩为数不多的铜板与未来漫长路途,只好仅选择简单用饭。

        “此刻天色渐晚,前路亦皆为深山老林,两位老客倒不如歇过今晚,明早再上路也不迟。”跑堂小伙计继续诚恳笑道。

        然而秦朝依然摇摇头,那跑堂小伙计倒也不以为忤,依然笑着将南棹晚兄弟两人引领至座位前。南棹晚与兄长秦朝就座后,方蓦然发现,此处位置不过是客栈大堂内最偏僻角落,却亦仅能无奈落座,自跑堂小伙计报出菜名中点两客素面。此时此刻,南棹晚举目四顾,发现左手畔邻桌上有位满面皱纹白发枯槁的枯瘦老者带着应是其孙女的红衣小女孩默然枯坐,那红衣小女孩容颜竟与远在家乡出云村的小妹秦楼月有些许相若,令南棹晚不禁心旌神驰。此时此刻,身畔众食客纵情谈论声亦断断续续飘来:

        “……难以想到,如今天下动荡竟至愈演愈烈……”

        “……你等可曾听闻,近半月前,咱云荒国与那些傲云国蛮子在西北边疆爆发大战,战况极为惨烈,死伤无数,听闻可靠消息说,征远大将军楚天阔楚将军麾下大军已然尽皆覆没……”

        此话音未落,客栈大堂内立时响起阵阵混杂着惊惧、愤怒甚至咒骂的纷纷议论声与无奈叹息声。南棹晚与兄长秦朝相顾而视,随即急稍稍低首,以免惹人注目。

        就在此时,那看上去仿佛是带着全家老小匆匆逃难满面风尘的中年农者却蓦然接过话头:“听闻那些傲云国蛮子开始渐渐向东南深入咱云荒国境内,甚至有传闻说,其军队竟有未知来源的神秘阴兵紧随其后!至如今,咱云荒国西北早已是不堪人心惶惶,如同我等这般世代祖居者尽皆开始渐渐南迁逃难,以避其锋芒……”慨然言毕,中年农者不禁长长无奈叹息,身畔幼童闻言开始低声抽泣,其母虽亦满面悲伤,却亦仅能好言抚慰。

        南棹晚与兄长秦朝听闻此言再次相顾而视,心有灵犀,亦皆未言语。然而与此同时,南棹晚兄弟两人亦皆开始担忧家乡出云村安危情状,生怕那些幽冥世界阴兵与傲云国敌军兵卒抢先抵达,甚至洗劫家乡,虽然此种情况在傲云国敌军推进速度与云荒国战略纵深下较难发生。此时此刻,恰逢那依然面带笑容的跑堂小伙计端来那两客所点素面,南棹晚遂边低首吃面,边与兄长秦朝悄然商议:

        “依我所见,倘若那中年农者所言为实,则如今天下形势确然令人心急如焚,家乡出云村亦时刻处在战争险境中。故此,我等兄弟应愈加昼夜兼程,愈早归乡愈佳,尽快将此等讯息带回村庄,以此来保护家乡远离战火!”

        早已是饥肠辘辘的秦朝嘴里依然咬着面条,含混间点头答应。兄弟两人遂不复多言,风卷残云般匆匆吃过,亦不再多作歇息,即唤来那依然面带笑容的跑堂小伙计结账,紧接着就起身离开邻桌那位枯瘦老者及其容颜竟与小妹秦楼月有些许相若的小孙女,离开那带着全家老小匆匆逃难满面风尘的中年农者,离开此间依然人声鼎沸座无虚席的小小客栈,转身踏进那无际夜色中。此时此刻,月朗风清,那皎洁清辉如霜似水,漫然照耀着此村间茅舍,在时远时近的悠悠童谣歌声中,南棹晚思乡情愈浓,其心绪仿佛早已飞返那座遥远的小小农家院落。兄弟两人遂整理行装,踏着如此无尽月色,遥遥向着东方家乡出云村默然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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