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北京很久没有下过这样的雨,绵长的、温柔的。
楼下偶尔跑过一两个学生,然后消失在雨幕里。
孟禾捧着一杯咖啡,站在窗前发怔。
“小孟?”汪弘培路过报告厅,瞥见里面一道熟悉的人影,拿着文件夹走进来。
孟禾转过身:“汪老师?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来取份急用的材料”,汪老扬了扬手上的文件夹示意,“对了,听办公室的其他几位老师说,你今天表现很出色。不错,真给我们外院争光。”
“老师们谬赞了”,孟禾笑着说,“今天发言的内容也是您和杨师兄帮我改了好久的,我哪儿有那么厉害。说起来,这阵子时间紧,都还没来得及请您和杨师兄吃顿饭。”
“你这丫头,自己肯吃苦钻研,学习踏实,能力也强,却总是谦虚。别人夸你肯定有别人的道理,甭跟我老头子在这儿推辞。饭是当然要吃的,给你庆功,不过要等忙过这个暑假再说。”
孟禾笑着答:“好,到时候一准儿好好感谢您和师兄。”
“好了,外面下雨了,快回去吧,我也得赶紧去准备暑期交流会的材料了。”汪老摆摆手。
“放心吧老师,我这就收拾收拾要走了,您也注意安全。”
汪老已经七十二岁高龄,身子骨却十分硬朗。他在学术上颇有造诣,是翻译界的大师级人物,退休后受学校返聘又回到外语学院任教商务英语,对孟禾关照有加,故而十分受孟禾敬重。
想来,不知不觉间,来北京读研究生已将近一年光景。这一年里虽然忙碌疲惫,但也收获颇丰。偶尔遇到棘手的任务时,师长们也总是雪中送炭般地帮她出谋划策,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
北京,北京。
孟禾轻轻地笑了——是啊,这就是她义无反顾选择的北京。
这里多元、兼容、开放、前卫,人人上紧了发条,不知疲倦地向前跑着。
而她,也是这千千万万分之一。
出神之际,微信提示音响起,是师兄杨程轩发来的消息。
——报告展示应该结束了吧?外面下雨了,我在校史馆,顺路接你?
——半个小时前已经结束了,有伞的,不用麻烦跑一趟了,谢谢师兄。
杨程轩没再回复。
孟禾丢掉手里的咖啡纸杯,把刚刚发言用过的材料整理好,连同厚厚一沓参考资料一股脑儿装进了包里。
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买这个包是个多么正确的决定——neverfull还真是neverfull。上个月和姜晚出去逛,选到这个款的时候,姜晚还调侃她:“你不是一向喜欢小包吗,怎么突然想到买这么大的?哪天跑路的时候连蛇皮袋子都省了。”
孟禾拍了张照发给姜晚:“看看人这实用性,能装多少东西呢,多适合勤恳搬砖用啊。”
那边秒回了条语音:“我倒是想搬砖,可惜家里条件不允许,不给我机会啊。”
“你会被我们劳苦大众谴责的。”
孟禾笑着回复,不紧不慢地下了楼。
已经是下午七点,天色微微暗了。
楼道里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个人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回响。
走出一楼大厅,却看见杨程轩撑着伞站在楼下,身后停着一辆白色宝马。
“有伞?”杨程轩看她两手空空,故意问道。
孟禾撒谎被抓包,尴尬地摸了摸包带:“真带伞了,就是不知道忘哪儿了。”
杨程轩没再戳穿她蹩脚的谎话,走上台阶,顺势把伞往她那边移了移:“报告顺利结束了,不打算感谢感谢我?”
“当然要感谢啊,刚刚碰到汪老师,我还受表扬了呢!”孟禾难掩开心,“说起来,这次多亏了你和汪老师帮我改发言稿,不然我这心里真的一点儿底也没有。”
“那也得你自己有实力。”
孟禾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可还是很感谢你们啊。对了师兄,你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饭好了。”
地儿是杨程轩选的,西餐,环境好、格调雅致。
杨程轩是浙江人,不过自小在北京读书。本校保研,成绩一直优异,家境好,待人接物也总是彬彬有礼的,极有绅士风度。不仅能力强,对师弟师妹们也都很关照,人缘很不错。
点餐时,杨程轩十分照顾孟禾的口味,加上共同话题不少,俩人这一顿饭都吃得轻松自在。
酒足饭饱,服务生适时递上账单。
不等孟禾开口,杨程轩就递过了卡。
孟禾拿起包:“不是说好了我请客吗?这下我欠你的人情可越来越多了。”
“这么客气?再说了,等汪老师忙过这阵子,你不得请他老人家吃顿饭?到时候我肯定去蹭座儿,放心吧,跑不了你的,”说着,杨程轩从她手里接过包,“我来。”
等电梯时,两人正有说有笑着,“叮——”,梯门打开,里面走出一对男女。
男人身材高挑,白色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敞着,略显休闲散漫,一身西装剪裁得当,衬得整个人矜贵非常。
身旁跟着的女生则着一件白色及膝连衣裙,曲线窈窕,面容看起来温婉有加。
任谁看来都是十分养眼的一对伴侣。
那女生同周耒一起迈出电梯,孟禾内心如擂鼓,微垂下头侧身避让,杨程轩抬手在她肩侧虚扶了一道。
全程,周耒目不斜视,像是没有看见孟禾。
孟禾和杨程轩走进电梯,梯门重新阖上,下落的失重感让她觉得整个人像是被突然抽干了力气。
她霎时变得沉默,脸色苍白。
“孟禾,你怎么脸色突然这么差,不舒服吗?”
“我没事,”孟禾挤出一个笑,又补充道,“哦可能这两天没休息好,突然有点头晕。”
天已经黑了,雨也比来时大了许多,杨程轩执意送孟禾回去。
车子驶进云顶,停在其中一栋楼下。杨程轩把伞给了孟禾,目送她走进大厅,直到看见高层有灯亮起,这才放心离开。
楼层上升,孟禾靠在电梯壁上,想起刚刚那个人。
北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孟禾不是没有预料到总有一天可能会再见到周耒——工作、酒局,甚至可能是什么展览,再或是音乐会的观众席上,都有再见面的可能。
孟禾自作聪明地猜想过一切重逢的场景,但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会是在餐厅,且他们身旁都有异性伴侣。
她和杨程轩不过是朋友聚餐,而周耒和那个女生的关系则未可知。
分手已近两年的恋人,以这种方式重新遇见,多少让人尴尬难堪。
孟禾闭了闭眼,干涩的。
回到家里,孟禾把包随手放在玄关处,按下墙上的开关,屋里的灯悉数亮起。
她一向怕黑,家里的走线专门请电工师傅改过,门口有全部灯的总开关。
妈妈疼爱她,在她初来北京读研时就买下了这处房子送给她,算是升学礼物。
小区地理位置好,治安极佳,规划得很漂亮。
当然,同样漂亮的还有这里的房价。
一百七十多平,孟禾一个人住,略显空旷。装修不甚复杂,颜色以暖色调为主,沙发上摆着几只大大的毛绒玩具。
孟禾洗完澡,随意用毛巾裹起头发,换上一条黑色吊带睡裙,又从酒柜里选了一瓶酒,浅浅地倒了一杯,然后盘起腿坐在了落地窗前的地毯上。
蓦地,她想起唐婉在《钗头凤》里写到的: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她苦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手机震动,有人来电,孟禾按下接听键。
“你好,请问是孟小姐吗?”
“我是。”
“是这样的孟小姐,您刚刚有个外卖订单,是我接的单,但是地址没有写楼层和门牌号,请问具体需要送到哪里?”
“放在12栋楼下就好,谢谢。”
“好的,我马上给您放在12栋大厅休息区的茶几上。还有就是,雨下得大,药店的这个纸质包装袋湿了一个角,拜托您可千万不要给差评。”
“不会的,你也注意安全。”
对面感激涕零至极,连着道了好几声谢。
刚挂掉电话,外卖软件提示订单已送达。孟禾点进去给了五星好评和一个打赏红包,又从衣柜里取了件薄款针织长外套穿上,下楼拿药。
虽已经是五月底,夜里还是有些凉的。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孟禾失眠得尤为厉害,常常是已经困得不行,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到了凌晨两三点才能勉强入睡。小半个月下来,黑眼圈都熬出来了,总要画个淡妆遮一遮才能出门。实在没办法,所以买了瓶褪黑素助眠。
出了电梯,孟禾裹紧外套,走向休息区。
彼时,周耒正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神情疲惫,手里拿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孟禾暗道不妙,却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大厅空旷,四目相对。
“这么晚了,怎么在这里?”孟禾尴尬极了,开口打破沉默。
周耒没答,孟禾也不追问,伸手去拿桌上的药。
他却突然开口:“送朋友。”
“晚上遇见的那位?”
“是。”
孟禾没再说什么,回了个淡淡的笑,转身走了。
再正常又客气不过的对话,似乎他们只是并不熟悉的朋友,不曾谈过一场让彼此都伤筋动骨的恋爱。
周耒碾碾手里的烟,看着那道细瘦的身影拐进大厅角落,消失在视线里。
他自嘲地笑了笑,把已经变形的烟丢进垃圾桶,走出了12栋。
黑色奔驰一路疾驰在雨夜里,周耒紧握着方向盘,脑子里全是刚刚那张憔悴的脸。
她瘦了。
大厅里的灯光衬得她有种异样的白。光滑细腻的颈部裸露在外,线条修长。头上还裹着一条毛巾,看样子是刚洗完澡,也不怕着凉。
呵,丫头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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