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顾湘站在酒楼的栏杆旁边,初出鬼谷的小丫头惊叹地看着江南的美丽风光和人来人往。
突然,楼下的小桥走来一个背着药箱的人影,顾湘马上叫道:“主人,主人,你看,是保和堂的谢大夫。”
在她旁边,一位身着白衣,俊美无铸的公子正是她的主人,温客行。
他循声往外看去,视线一触即离。
顾湘边打量那个身影,边好奇道:“主人,江湖上说他是神医谷的传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温客行神色自若地摇了摇折扇:“你问我,我问谁?”
传言之所以没有被证实或证伪,是因为传言的主角,谢雁书谢大夫并不关心江湖事,即使有武林人士上门求医,也只把他们当普通病人对待,亲身证明了什么叫“大隐隐于市”。
顾湘有些失望:“啊,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不然你昨天去保和堂门前看人家干嘛?”
温客行淡淡道:“我是路过。”
顾湘切了一声,表明自己一点不都信。
温客行面色不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脑中回想起昨日的见闻。
江南出了个神医,因为高超的医术,被怀疑是神医谷的传人,温客行对此早有耳闻。
还在鬼谷时,他便吩咐薄情司查探此人,出了谷后,又亲自去保和堂门前走了一趟。
彼时,那正在书写药方的大夫好像有所察觉,抬头往门外望了一眼。
二人对视一瞬,谢雁书便把眼神挪开,继续低头写字。
即使只有一瞬,那双眼睛却不知为何,给温客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太过清澈,太过黑白分明,却……除了黑白,好像什么都没有。分明是形状姣好的猫儿眼,眼神却无波无澜,好像世上一切皆跟他无关。
温客行在鬼谷中待了二十年,只在手脚俱断,心神死灰之人脸上见过这种眼神,否则,只要有一线希望,那些恶鬼们总是要搏一搏的。
这位谢大夫在江南待了五年,凭借医术在武林中小有声名,却不置产不买地也不成亲生子,生活简朴,性情孤僻,收的诊金都花在每月的义诊上,简直像个苦行僧一般。
没亲眼见到这人之前,温客行以为他在邀名,可哪个在意名声的人,会有这样漠然的眼神呢?
那边顾湘仍然在盯着谢雁书看,见他突然停住脚步,蹲下来跟桥边的一个乞丐说话,奇道:“咦,谢大夫要给那个乞丐看病?还说不用钱。”
她想了想,自言自语道:“难怪好多人夸他……医者,医者……”
温客行接道:“医者仁心。”
顾湘高兴道:“对,医者仁心!”
高兴完后,顾湘再往那边看去,发现那个乞丐竟然拒绝了免费的医治,然后谢雁书便走了。
她顿时奇道:“这人好生古怪,说他是要饭的吧,身边连个碗都没有,有大夫免费给他看病也不要,还笑呵呵的,莫不是个傻子吧?”
温客行只看了桥下人一眼,便纠正顾湘道:“他是在,晒太阳。”
谢雁书刚回到保和堂,便听见一个高兴轻快的女声道:“先生回来了!”
这女孩叫刘小丫,是附近刘家村的孤女。五年前,刘家村突然有许多人染上时疫,谢雁书正好路过江南,见此便一边指导村民如何抗疫,一边尽心救治病人。
即使大家齐心协力,可这个二百多人的小村子最终还是死了五十个人,刘小丫的父母便死在了那场疫病中。谢雁书见她可怜,便将她留在身边,当成学徒来带。
保和堂里还有另一个男学徒,姓田,名字叫长生。是跟着父母从外地逃荒来的,不料父母意外去世,他也病倒在医馆门前。谢雁书救了人之后,见他识得几个字,人也聪明,便也将他留在了医馆中。
现在,谢雁书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坐到桌前,拿起笔,继续默写刻在记忆中的医书。
这是最后一本的最后一页,收完尾后,谢雁书脑袋里装的医学知识便全倒干净了,以后即使他不在,刘小丫和田长生也能照着医书自学。
但是不知为何,他今天默写的时候,总有些心不在焉。
检查时,谢雁书发现自己写了几个错别字,在撕了重写和涂改几笔之间犹豫片刻,他选了后者。
心不静,重写也不会完美,反正医书是工具书,不要求美观。
谢雁书将这最后一页与之前的一叠合在一起,唤来刘小丫:“你收好。”至于要不要给田长生看,他只字未提。
刘小丫接过,小跑回房间放好。先生一向偏心她这个女弟子,她因此雀跃不已。
片刻后,她手里捧着一双鞋,小心地递到谢雁书面前:“先生,你的鞋子我洗干净补好了。”
没等谢雁书说话,她着急道:“没有耽误功课,也没有花很多时间,就是动了几下针线……”
今年已经十六的刘小丫低下头,看见谢雁书脚下踩的草鞋,心疼道:“我就是……就是……不想看见你穿草鞋。”
不仅是鞋,谢雁书身上的衣服已经穿了五年,洗得褪色发白,还打了补丁。
因着要定时下乡义诊,谢雁书的衣服能穿五年,鞋却不能。在那双跟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鞋穿破了以后,谢雁书学会了编草鞋,破了便再编一双。
可江南的春、夏甚至秋天还好说,他却连冬日都穿着草鞋,这可叫来到医馆刚一年的刘小丫暗自心疼不已,便自己纳了鞋底,缝了鞋面,巴巴地送到先生面前。
没想到,她的先生并不惊喜,脸色还开始发沉。
他淡淡道:“有这个时间,你不如多看几本书,多认几种药材。”
刘小丫又委屈又害怕,眼眶顿时红了,忙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有……存心想讨好您。”
谢雁书的视线在她双眼处停留了一会,又默默挪开,口中仍然淡淡道:“我知道。”
脸皮薄的小丫头掩面而泣,扭头就跑。
那双鞋被留在原地,谢雁书盯了它们一会,最终还是换上了。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双鞋。
后来随着两人相处时间的延长,刘小丫也明白过来,先生不是对她有意见,只是对自己苛刻而已。
可明明对她和长生就不这样,该买的新衣服新鞋子都有,逢年过节还给他们零花钱,更不用说两人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一顿肉了。
谢雁书对那双布鞋和自己编的草鞋一视同仁,除了冬天,他平时都是随机挑鞋穿。偶尔他连着几天穿了草鞋,刘小丫便知道是布鞋穿破了。这时,她会大着胆子遛进先生的房间,从床边把鞋子带走,补好了再拿给谢雁书。
谢雁书刚换了鞋,便从柜台上拿起一顶帷帽,朝门口走去:“晚上不用等我。”
刘小丫知道,当他拿上帷帽往外走,又什么都不解释的时候,说明他现在谁都不想见,谁也不想理。她私下里猜测,先生这是想起了某位故人。
可是现在——刘小丫望了望天色——这才中午啊,先生一般都是黄昏才这样的,今天怎么提前了那么多?
谢雁书走到医馆门口,便听人叫道:“谢大夫!”
一位小少年三步并作两步,欢快地来到他面前,像是一只喜悦的雀鸟。
站定了,小雀有些腼腆道:“谢大夫,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你叫张成岭。”两个月前,他去了镜湖山庄为张家小少爷治风寒。
张成岭顿时眉开眼笑,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递到谢雁书面前:“谢大夫,这是我自己做的,送给你!”
那是一串手链。整条河边青黑的鹅卵石被仔细挑拣了十八颗,又被打磨圆润,再用一根黑色的线将它们连起来,变成这样一条毫不起眼的手链。
却是少年的心意。
谢雁书沉默片刻,将手链接过,戴到左手上:“我收下了。”
继而将帷帽扣到头顶,几层薄纱垂下,遮挡住面容,同时脚下绕过张成岭,匆匆往城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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