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本王要亲手捉拿这兄妹俩——”◎
到玄宝寺后,茶花才知晓经历了先前那桩案子之后,玄宝寺的香客不减反增。
民间都传是玄宝寺的佛祖显灵,赐了一场天火,这才让五阴教的人无所遁形。
是以即便是在今日,这山上亦是络绎不绝的行人上山下山。
到了佛殿中,赵时隽前脚才让人捐了香油钱,后脚茶花见了那大殿中一堆乌乌泱泱的人后,忽然小声道了句“怕风”,想要到些僻静的地方去歇一下脚。
一旁冯二焦都看得有些傻眼。
眼巴巴地非要昭王殿下亲自陪着上玄宝寺的人是她,现在陪她来了,这脚底心都还没站热乎呢,她转头又说怕风?
赵时隽低头朝她扫了一眼。
若放在平常,哪个在他面前这般矫情啰嗦的,他早就没了耐心。
可念在她这几日的虚弱可怜的份上,他那底限倒是连降寸许,竟也没有朝她表露出什么不耐。
可他打量茶花的目光却还是让她下意识地绷直了后背。
男人朝身侧的人交代了几句,然后才转身对小姑娘开口道:“走吧。”
茶花望着他一副喜怒难辨的神情,愈发不安地问:“去哪里?”
“不是怕风吗?”
赵时隽道:“陪你到客房里去。”
茶花见他竟也真的松口答应,自然是强忍了心底的讶异抬脚跟了过去。
后院一个小沙弥将他二人领去一间客房之后,茶花才又询问:“殿下是不是生气了……”
赵时隽走到那桌旁,信手翻开倒扣在桌上的茶杯,缓缓往里头注水,反而没有回答她这话。
生气不生气的,他都还不是陪她过来了。
“茶花,你可真是个琉璃做的美人,耐看不耐用,可知你这一病耗了我多少日的心思……”
“只怕都如你这样的,日后光是捧在掌心都还嫌不够,还得叫人含在嘴里小心翼翼地护着。”
他都不知道,在没他之前,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茶花被他那幽沉不定的语气说得略是无措。
她轻垂眼睫,见他杯中的茶一口喝了干净,便轻轻挪步走去,给他重新斟满茶水,再度奉到他面前。
“殿下润润嗓子……”
她抿了抿唇,讨好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先前是茶花猪油蒙了心,见殿下身份贵重便一个劲儿地害怕,眼下方知晓,殿下不仅是身份贵重,便是待人……也是一等一的好。”
她先前是有多不识抬举,眼下便有多识时务。
赵时隽哼笑了一声,倒是被她这话给取悦三分。
“算你是个有良心的。”
他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又应允她,今晚陪她在这里住上一晚。
茶花口中道着谢,像是怕麻烦了他一般,后面总算收敛了一些。
一直到傍晚前,她也没有再提过什么,而是随那些和尚在经房里听了一整天的经文。
至于赵时隽则是寻了寺里棋术高超的法师对弈了几局。
这边天将将暗黑下来,这个时辰那些和尚也终于停止念经,叫茶花也跟着回了房去。
只是天黑还没有多久,冯二焦便又打外头进来,轻手轻脚走到赵时隽身后小声道:“殿下,茶花姑娘那边想见您……”
真真像是一刻都离不开的样子。
赵时隽捏着一枚黑子,听到他这话反倒把眉一拧,口中冷斥:“啰嗦,没见着我这局棋还没下完?”
冯二焦顿时闭上了嘴,复又一脸惶恐地后退两步。
差点就忘记了,他家这主子向来都最不喜欢被人打断下棋的思绪。
再等这一局棋下完之后,法师很有眼色地道自己该回去清修片刻,赵时隽便与对方口头客套了一番,才起身离开了棋室。
在到茶花屋子之前,冯二焦自然是把茶花今日早早歇下后,却很快梦魇的事情说给对方听去。
只是说完他自己也忍不住咋舌。
就算日后真的顺理成章地成了殿下的妾室,就连做个噩梦都要叫人过去陪着,是不是也过于娇气?
许是知晓自己的行径一次比一次过分。
是以在男人到来之时,茶花便打量着对方的脸色,为他先倒了杯热茶,小声道:“夜里寒凉,殿下快些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
她将声音压得极低,宛若犯错的孩子一般,在他面前越显得小心翼翼。
赵时隽瞥了她一眼,柔声道:“我没生你的气,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了。”
茶花抿了抿唇,待他喝完了茶后,这才接回那只空杯子,低声道:“我想让殿下今晚上陪我……”
赵时隽来的时候就同茶花说过,他白日里陪她过来可以,但等晚上她睡下后,他便另有要事要下山回去一趟。
赵时隽顿了顿,抬眸望着她,启唇却仍旧是耐着语气缓缓答她,“茶花,我们先前不是说好了吗?”
“你要实在害怕,我叫两个丫鬟过来一左一右陪你,待我忙完了手头上这件事情,往后天天陪你都可以的……”
他说罢起身便要让冯二焦叫两个丫鬟过来。
可还未起身,一只凉滑的小手便一把捉住他的手指,令他愈发诧异。
他回眸看去,见小姑娘急的额角都生出了些许汗意。
“殿下再等等……”
好似哪怕挽留不住他,也要想叫他再多陪她一会儿。
她这一病倒像是变了个性子一样,变得万分识抬举不说,又实在是黏人的厉害……
赵时隽垂眸盯着她那只紧紧扣住自己的小手,沉吟片刻,才轻柔下嗓音道:“这样吧,待我处理完了,再连夜赶上山回来陪你可好?”
横竖也就是去问袁寂两句话的功夫,问完之后,该怎么做,明日再说就是。
茶花见他这松口简直和没有松口没有区别。
可她已经没了任何法子,只能“嗯”了一声,随即起身走到桌旁继续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道:“天冷,殿下再喝杯茶吧。”
赵时隽方才才喝了一杯,哪里会觉得渴?
可这小姑娘不像是那些有眼色的下人,有的只是满眼的纯澈天真。
她今日做得实在不是一般的反常,但念在她生病情有可原的份上,他也没有半分计较。
他正要接时,忽然脑中传来刺痛。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头晕目眩。
直到这一刻,茶花颤抖不止的心口才终于触到了地面。
她伸手搀扶他一把,明知故问道:“您怎么了?”
赵时隽借着她的手臂稳住身形,揉了揉额角的瞬间,脑海里电光火石间想到什么,随即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道:“是方才那碗茶……”
茶花霎时惊得打翻手中的茶杯,被他揪到眼底下,叫他瞬间撞破她那双惊慌失措水眸中一闪而过的心虚。
屋里忽然传来轻微脆响声,好似是杯子摔坏的声音。
冯二焦下意识地抖了抖一身赘肉,险些以为茶花又惹怒了男人。
可下一刻却是小姑娘过来将门打开,轻声同他说道:“殿下说是今晚上陪我,不出去了……”
冯二焦心里啧啧不停。
这可实在是过于色令智昏啊殿下……
但就算给他一万个狗胆子,他也不敢破坏赵时隽的好事,只能叹息道:“那就劳烦茶花姑娘照顾好殿下。”
说罢顿了顿,又分外地委婉说道:“只是这里是佛门重地,稍微……克制一点。”
至少不要太过明显。
茶花闻言,也不管是听懂还是没有听懂,都闷闷地“嗯”了一声,随即将门反手关上。
待将门拴严实地插上之后,她心口都止不住砰砰的动静。
茶花抬眸扫了一眼榻上的男人,随即便走到后窗的位置将窗户一把推开。
之所以选择要来玄宝寺,是因为茶花上回被袁寂绑架在此处时,知晓了这后面是有一条不为人知的小道可以避开旁人下山离开。
门外的冯二焦见屋里的灯陡然灭了,颇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正准备靠着柱子阖眼睡去。
岂料俞渊突然风尘仆仆地赶来,手里还握着一封沾着血污的信件。
冯二焦见状迟疑地上前去,拦着对方道:“大晚上的,你怎跑上来了?”
“殿下人呢?”
冯二焦道:“将将才歇下没多久,你要不等会儿?”
话音才刚落下,俞渊便皱着眉十分不耐地将他一把推倒了旁边,而后上前去拍门求见。
见里头没人应声,他脸色猛地一变,不等冯二焦过来阻止便直接一脚将门踹开。
那门拴被人生生地踹断。
再叫这冯二焦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身上的土骂骂咧咧追进去时,俞渊却掐了掐男人的脉搏,沉声冲着冯二焦道:“你这差事做的可真不错,连殿下被人下了药都还不知道?”
冯二焦瞬间大惊失色。
玄宝寺里半夜的动静可谓是炸开了锅。
而半个时辰后,茶花却已经和陈茶彦顺利地在山脚下碰了头。
他们既非第一次逃亡,这点默契自然也还是有的。
陈茶彦在旁人眼中是个病痨的人,且除了是茶花的兄长这一条,在下人眼中更没有任何的分量,夜里自然是无人会守着他。
夜风冷飒,今夜巧又没有月亮,哪怕走到跟前,若不是抓住对方衣摆,甚至都看不清楚个人影子。
“咱们先去一趟琴行……”
虞宝镜最后给茶花的那封信并没有说太多的内容,但唯独与茶花道明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取良籍,根本就不需要薛槐的指纹。
而琴行那里,有她留给茶花的东西,也算是对茶花帮助过自己这件事情上仁至义尽的报答。
陈茶彦默默地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二人一盏茶后到琴行敲门,屋里歇下的掌柜问清来人是茶花后,才谨慎将门打开,将他二人迎了进去。
掌柜取了两份良籍递给茶花,沉声道:“我与虞娘子相交多年,她也是信得过我,才将这件事情委托给了我。”
“这原本是虞娘子留给她自己用的,但对茶花姑娘也着实是有一份过意不去,这才将东西留了下来,叫我后面再转交给你。”
茶花接过那两份渴求依旧的良籍,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劳烦掌柜日后见到虞娘子后,代我向她道谢。”
掌柜的见他兄妹二人仿佛也惹事在身的样子,自然也不会多问什么,转而让他们从后门隐蔽离开,只当今夜无人来过。
在天亮之前,茶花和陈茶彦寻了地方更换过行装后,便一直守在了县城门不远的偏僻巷口。
“天一亮,咱们就出云舜。”
倘若赵时隽为此而感到生气,派人在这大门口严查,那茶花和陈茶彦打扮成中年夫妻的模样以及手上这份正当良籍也足以蒙混过关。
“茶花,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陈茶彦打量着妹妹有条不紊地挽起了妇人的头发,忽然开口询问。
茶花愣了愣,只摇头回应了他。
陈茶彦目光反而复杂,压低声音道:“倒是没想到……”
余下的话没有说完,茶花也自觉地没有追问。
……
丑时三刻,屋里都静谧得好似没有活人气息一般。
室内明烛晃影,冯二焦在窗户底下发现个印着脚印的驱邪香囊,复又拿去了男人面前。
赵时隽抵着额的指节泛着青白。
强行灌药催吐之后,脸色也是泛着森森病态的苍白。
唯独那双眸子,黑幽幽地沉积着火烬下隐忍的火光,阴沉得颇是渗人。
“烧了。”
他沙哑着嗓音,语气平静地说道。
冯二焦见状,连他脸色都不敢过多打量,只好转身取来蜡烛,当着他的面将那东西点燃。
火光映在男人的眼中,犹如两簇怒火般旺盛。
俞渊迟疑一瞬,虽知晓他眼下心情必然不豫到了极致,但也不敢耽搁正事,将那封染着血污的信纸递呈给他。
赵时隽在看到上面的字后,掀起眼皮盯着俞渊一字一句地问道:“什么意思?”
俞渊道:“陈茶花,就是袁寂口中那个看到过的女子……”
“据袁寂招供,那把青锋剑的主人一直都和她在一起,他们……兄妹相称。”
若不是因为半道上茶花暴露了美色,袁寂他们也不会生出歹意,重伤陈茶彦。
即便是俞渊当初听到的时候,也很难想象茶花那个病痨哥哥竟然极有可能就是陈茶彦本人……
而赵时隽这一刻与他的想法无异是不谋而合。
怎么可能——
他颅内仿佛有烈火焚烧一般,头疼得剧烈。
如今再慢慢想起他兄妹二人对他的避之不及,想到茶花害怕官府的模样,包括在得知他是昭王后的反应……
而在见过袁寂之后,她更是直接病倒,借此一直蓄谋到今天,对他下药成功。
手边一只矮几被人近乎暴怒地掀翻在地,赵时隽胸口猛地上下起伏。
“属下已经派了专程的人守在县城门口,待明日一早到了放行时辰后,但凡有人进出都会逐个排查身份……”
“不必。”
俞渊愕然抬起头来。
男人冰冷刺骨的嗓音缓缓响起:“直接将东西两头进出云舜的地方封锁起来。”
“一日抓不到他们就封锁一日,一个月抓不到就封锁一个月……”
“本王要亲手捉拿这兄妹俩——”
说到此处,话音戛然而止。
陈茶彦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妹妹……
赵时隽咬牙狠声发笑。
他们这兄妹情深的样子,在他面前倒是扮演得极其逼真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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