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于微尘一个人在厨房洗碗，拒绝了叶苍苍的帮忙。
他身躯高大，躬着身子站在水池边，利落地冲洗着，摞在一起，沥净，又分门别类放进橱柜里。
叶苍苍倚在餐桌边一直盯着他，但他却始终没有回头。
水哗哗地流着，近在咫尺的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
李少君时不时会向厨房看一眼，满脸担忧，但始终什么都没说。
叶苍苍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明明贪恋他的温柔，又时时处处推开她。
渣女。
她就是彻头彻尾的渣女啊！
叶苍苍苦笑。
这样的自己，连她自己都鄙视！
叶苍苍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去了卧室，开电脑查资料，输入“手机忘记密码了怎么办？”。
客厅里，傻白甜电视剧女主矫情的台词传过来，搅得叶苍苍心烦意乱。
门开了，季霏跳了进来。
季霏原本全身心投入剧情，忽然一个扭头，发现自己老板竟然在亲自洗碗。
完了。
今天一天，她三观尽碎。
mck高高在上的于副总裁，一天虐她三百遍的于微尘，竟然在洗碗？关键，无论是叶苍苍，还是李少君，都没觉得不妥。
李少君都不让她洗碗的，因为她是客人。
诡异！
太诡异。
电视剧不香了。
饺子也不香了。
她溜进叶苍苍卧室，一屁股坐在梳妆凳上。
“昨天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是我们于总吧？”她歪着身子凑上去，眯着眼睛逼问。
叶苍苍瞪了她一眼，往另一边挪了挪，没说话。
季霏一副“我就知道”的得意样。
“你俩怎么了？吵架了？”季霏问完，忽然想起一个事，脸色一变，“你可别再惹我们于总了，你一惹他，他就虐我们。”
“他公私不分，你们应该找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叶苍苍反驳。
“姑奶奶，谁敢找他茬啊，”季霏双手合十，“拜托，拜托，我替我们部门30几口子老老少少拜托您了。”
叶苍苍不满地白了她一眼，老老实实说：“我真没惹他。”
季霏眨眨眼，“那我怎么感觉你俩气氛不对劲。”
那是因为他惹了我。
不过叶苍苍现在没心情搭理季霏。
她刚刚试了好几次，密码根本不是他说的手机号后四位。此外，她还试了她的手机号，她生日，他的生日，她妈的生日……
都不是！
季霏见问不出来，换了一个话题，“你知道我今天看见什么了吗？”
她卖关子。
叶苍苍正心烦，随意划着鼠标，心想爱说不说。
过了一会儿，季霏终于自己憋不住了，瞪大眼睛，“我们尊贵的于总，竟然屈尊给你家修下水道！”
嗯？
叶苍苍停下鼠标，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她想起来了，他上次来的时候提醒过洗手池下水道漏水的事。因为不严重，很快便被她忘到脑后。
没想到他还记得。
叶苍苍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一处划痕，思绪飘忽。
他记得她的喜好，记得她的需要，可是又能怎样呢？他们中间有一道巨大的鸿沟，不是靠着记忆就可以填平的。
日光灯惨白地照在白墙上，季霏还在喋喋不休。
叶苍苍兀自发着愣，整颗心就像掉进了冰水池子，皱缩得难受。
此时的季霏，与叶苍苍的凄凄惨惨正好相反。
她两眼放光，像看到鬼怪一样兴奋异常。
“那可是我们mck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于副总裁啊！”
“那可是我们全mck三千员工心目中的偶像啊！”
“那可是我们女同胞眼中的不可亵渎的男神啊！”
季霏声情并茂，手舞足蹈，接连用了三个“那可是”还嫌不过瘾。正要继续感叹的时候，忽地瞥见一旁的叶苍苍。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惊讶？”她捅捅叶苍苍。
“……”叶苍苍懵。
季霏内心无语，感情她这半天都白表演了。
“我们于总……他，他竟然给你家修下水道，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惊讶？”
“有什么惊讶的。他是人，又不是神。”于微尘从18岁时就自己一个人住，修下水道、换灯泡、通马桶，什么没干过。
“错。”季霏一本正经纠正，“于总就是我们mck的神。叶苍苍，你亵渎了我们的神。”
“要亵渎也是我家下水道亵渎，再说……在他被亵渎的时候，你怎么不挡在他前面？”
“……”季霏被呛得说不出话，支吾了半天，才梗着脖子反驳，“我当时陪你家太后做饭，没空啊。”
什么没空？！
要么嫌脏，要么怕她家太后不高兴，说白了就是怂。
不过叶苍苍此刻无心跟她闹，问：“要是忘记了手机密码，你知道怎么解锁吗？”
“你手机不是从来不设密码吗？”
叶苍苍暗叹，就是不设才被人暗算了。
“你别管了，到底怎么解锁？”
“那就只能拿去手机店里刷机了。”
“刷机？”叶苍苍心里一抖，“那，那里面的资料呢？”
“当然都没了，除非你在别的地方有备份。”
啊？！
叶苍苍把鼠标一扔，仰头躺在床上，盯着惨白的天花板犯愁。
怎么办？
难道要她主动去找他？
看他现在的样子，估计半句话都不想跟她说吧，说不定还会极尽挖苦。
早知道就先解了锁再吵架了。
这时，李少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苍苍，小尘要走了。”
此刻叶苍苍内心正在经历一场进退两难的浩劫，没应。
季霏见状，替她答应，“哦，阿姨，我们来了。”
然后生拉硬拽把叶苍苍拉了出去。
于微尘已经在门口了。
他没看叶苍苍，一边穿大衣一边寡淡地撇了一眼季霏，“你不走？”
季霏拉着叶苍苍胳膊，欢快道：“我不走，我今晚就住这儿了，我要陪阿姨聊聊天。”
其实季霏心里打的主意可不是这个，她早想好了，她今晚要——刑、讯、逼、供。
天生的八卦小触角告诉她，叶苍苍和于微尘，一定不是普通同学那么简单！
于微尘正系着大衣扣子，闻言轻飘飘地看了季霏一眼。
暖气充足的房间里，季霏忽然脚底发寒，直直打个哆嗦。
“方案写完了吗？”他貌似随意地问。
季霏懵了一瞬，立马泄气。
这……是要她回家加班的意思啊！
“呃，是没写完。”她没骨气地改口，耷拉着脑袋，“我还是回家吧，谢谢于总提醒。”
于微尘似乎对她一点就透的表现很满意，点点头，“那走吧，我送你回家。”
得到命令的季霏开始慢吞吞穿大衣、拿包、换鞋，企图用磨蹭时间让于微尘自动放弃。
可于微尘一直耐心地等着，盯着季霏一举一动，搞得季霏头皮发麻。
“那阿姨，我们走了。”于微尘对李少君说。
李少君微微一笑，“路上小心。”
季霏则转向叶苍苍，委屈兮兮，一脸不舍，“苍苍，那我走了啊。”
叶苍苍费力地扯了下嘴角，目光随后落到高大的于微尘身上。视线相碰，他淡淡地点了个头，然后立刻收回视线，转身出门。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停留。
真的成了点头之交了啊。
这明明是她想要的，可是为什么，心口发疼。
门已经关上，叶苍苍还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
李少君担忧地看着女儿，想责骂又不忍心，最后叹口气，“你啊，就是从小被你爸爸给宠坏了。”
叶苍苍强行扯了个笑出来，“妈，被你发现了。”
李少君拉着叶苍苍的手坐回沙发上，欲言又止。
今天，于微尘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多年未见，她也想见见这孩子，于是开口请他到家里吃饭。
按说他现在身居高位，又是客人，完全不必再像以前一样帮她做家务。可他从一进门就没闲着，还把家里的边边角角都检修了一边。
在外面工作那么累，还干了那么多活。
她也是心疼的。
要不是看见他和苍苍情绪不对，她决计不会让他继续呆在厨房洗碗的。
原来觉得自己女儿经历劫难，往后的日子只要她能开心快乐，她这个做母亲的可以什么都不管。
但当她看见蹲在卫生间地上，满手污水的于微尘时，忽然觉得，自己女儿的身边还是需要这样一个可以照顾好她的男人。
这次，她要管。
不能再放任女儿任性。
她想了想，说：“小尘是个好孩子，你不应该……”
李少君实在不忍心苛责，拍拍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好好对他吧。”
李少君说完要去卧室，被叶苍苍拉住。
“妈，”她问，“我们家是不是，是不是……”她艰难出口，“收过于微尘家的钱？”
李少君脸色一变，吃惊地看着她。
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毕竟苍苍已经不是小女孩儿了。
“你知道了？”她问。
叶苍苍眼中饱含痛苦，轻轻点头。
一瞬间，李少君什么都明白了。
“那件事，你知道多少？”
“那天，其实我醒了，我听到了你们在病房外的谈话。妈，我想知道，我们收了他们家多少钱？”
客厅里，电视剧里的男女主咆哮地炫着演技，聒噪的声音让李少君陷入八年前病房外的那场不堪回忆。
女人愿意出钱救她女儿的性命，代价是他们一家从此消失。
叶苍苍安静地坐着，等着。
泪痕干在脸上。
这个问题一直憋在她心里，多少个夜里像毒蛇一样绞绕啃噬着她。
过了好久，李少君终于回过神，轻微地笑了一下。
每个母亲都是自私的，于微尘的母亲是，她也是。
她看向自己女儿，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脑瓜，说：“这是我们长辈之间的事，与你们小辈无关。小尘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当作不知道吧。”
“妈，可是于微尘早晚会知道，他到时候会怎么看我们家。”
“傻闺女啊……”她拉着女儿的手，目光笃定，“相信妈妈，小尘和他妈妈，不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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