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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无人敢写帝皇书(16-4)


负水正要走,门口碰上一脸忧郁之色的周管家。

        她也不是爱听墙角之人,何况李珰身负要职,若是听到什么密报,又是一项罪业。

        负水自觉退到廊下,刚要从树荫绕过李珰的书房,院里传来笃笃脚步之声。她掩身靠在转角的回廊廊柱之后,周管家恭敬地领着两个男子穿过离墙,踏上院里铺的青砖路。

        一人魂消骨瘦,面颊凹陷,难掩倾颓之色;一人脸色阴鸷,杀意腾腾,可惜细身柳腰,身量同如今憔悴的负水差不离。

        看清来人是谁,她倒是懒得躲了。步子特意踩出脆响,发尾随红绸扬起,她抻直了腰杆,堂堂正正站在廊中一块白亮的光斑处,遥遥冲二人一拜,行的是男子间的揖礼。

        眼窝凹陷,那人眸色依然清冷光亮。顾灵山自然注意到光晕中一袭劲装的女子,神采奕奕,眉飞色舞,好不得意。

        衣袍下的手掌攥握成拳,恰时一阵风起,带起右侧空荡荡的袖摆。他尚未注意,顾灵泉抢先摁下柔软顺滑的丝袍,面上神情十分精彩,愤怒有之、担忧有之、遗憾有之、羞恼有之,比浓妆艳抹后的娇容更为生动。

        负水差点笑出声。

        顾灵泉几近咬牙切齿,不懂自家兄长为何执意拜访这将军府自讨羞辱。一个刁奴便敢欺尊辱上,定是要好好管教一番。正欲开口,手肘被兄长拦住,他已恢复清明矜持的高冷模样。

        “算了,我们不是来算账的,不可滋生事端。”仙人之姿坠入泥泞之地,好在气质不减,音色也字字分明如环佩叮咛。

        负水只是单纯冲他们打个照面,旋即身影轻快地消失在书房后廊。

        “将军,顾家两位公子来访,已到了阶下。”

        房内回答干脆:“让大公子进来。”

        顾灵泉顾不得什么礼仪风度了,推门而入,站在门口指着李珰的鼻子怒斥:“李珰,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兄长的事,我还没找你讨个说法!今日我烧了你们将军府信不信!”

        书案后的人笑意浓郁,回答得十分真诚:“信啊!顾少郎的话李珰怎敢不信,我李珰亲自帮你点火如何?”

        “你!”顾灵泉被作弄得哑口无言,火气堵在胸口不得纾解,只能怒气横生,袖口后拂以示不屑。

        顾灵山颜色淡淡:“好了灵泉,在门外等我,我有些话要同李将军聊聊。”话是说给顾灵泉,幽深清冷的眸光却稳稳当当地落在李珰眉目间,静得吓人。

        李珰毫不躲闪,吩咐周管家备座。房内一时只留二人。

        李珰的书房内陈设极为简质,一堵书墙,零星摆着几卷书稿和锦带,肉眼可见地落满灰;书案之后有一木架,直愣愣的七层,没有雕饰纹样,像是匆忙中布置的,摆着些精巧别致的青白玉瓷器。

        主人的性格由此可窥见一斑。

        李珰正批阅军中简报,手中竹笔不停,翩然作舞。他专注于案上竹简,话头也没停:“你今日若是来质问我地牢里的事,怕是恕我不能直言相告了。”

        顾灵山音色清浅,如山涧溪水清泠作响:“李将军,身后龌龊,你知道吗。”

        李珰眼尾一挑,抬眼看向对面端坐板直的男儿。竹笔终于停下,他放在指间趣意把握:“这淮安,谁人不龌龊。”

        那便是知道的,并且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顾灵山额间青筋暴起,怒意不甘地叫嚣,质问之时,声音坚冷如寒冰,字字落地成锐利的冰锥,似要与对手同归于尽:“那你与匪首何异!靖远军与苍岭匪盗何异!”

        “匪盗就该死吗?”李珰便是斩破寒冰的利器,不屑一顾,狂妄孤傲,“顾灵山,匪盗先前也是个清清白白的人,你们避之不及的流民,也有安身立命的两脚地。”

        “若非你冲动冒进,我可徐徐图之,将苍岭之人半数招安,让他们将百姓活着送下山。”

        “血洗苍山,这笔罪孽,得扣在卓卓英才、世无其二的顾大公子身上。”

        最后一句,讥讽之处,顾灵山字字听着都可回想起那日血水如注,湮没荒土,腥臭冲天,苍水恶秽。以致事后存活下来的黑甲军面对尸山血海,不敢再渡银汉,河中礁石染上血意,如恶鬼满江,便是要找他们索命。

        对于顾灵山来说惨烈如地狱的杀戮戕伐,于李珰而言不过尔尔。

        顾灵山的矜贵显赫、清冷出世不过是家世砌出来的空中楼阁,风吹雨打之下脆弱得不堪一击。断了一只臂膀,便堕入不复深渊。而真正生死相搏的战场之上,不到最后一口气,决不能认输。

        李珰兴致缺缺,对于某个落魄的世家贵公子上门冷语威胁的幼稚举动不甚在意。

        “若安定侯世子无其他事,李珰公务在身,不便相送。”他懒得继续周旋。

        那人却莫名开始追忆往事,情到深处,身体不能自已地战栗着,血丝充盈,神情戚戚。

        “我和灵泉的阿娘,便是受贼寇劫掠、受辱而死,灵泉年纪小不记得,我亲眼看着,记了这么多年,不得不恨。”一字一句,说得缓慢。

        顾灵山原本跽坐在软榻之上,一手放于膝前。言语起伏间,维持姿仪的理智被冲溃,整个人绵软无力、颓丧地跌坐在地,袖摆袍裾四散开,像是一朵跌落在污泥中的昙花。

        “苍山之上,是我冲动行事。但我身为中军校尉,负有清剿匪寇、救济百姓之职。我顾灵山不愧于这般杀孽,只愧于力不从心,不能荡平天下贼寇之乱。”

        顾灵山话毕,怔怔看着右侧瘫软凹陷的绣袍,安分贴着地面,凌乱成泥,一点点将他的骄傲淹没。

        李珰冷眼瞧着他自怨自艾。

        “你把伤疤揭给我看,是想辩解自己情有可原,甚至为母报仇,感天动地吗。”李珰嗤笑一声,“顾灵山,这些戏你还是说与天下人听吧,看他们同不同情你!”

        李珰拂袖一挥,将砚台狠狠掷向那人,锐利的尖角只擦到他的肩线,墨水染上衣袍,迅速晕开一片,砚台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咚咚撞击之声。

        顾灵泉闻声破门而入,扫了一眼地上狼狈脆弱的兄长,见他锦袍之上全是墨迹,定是李珰用了什么手段折辱他,怒意滔滔,便是要冲进去扶起自家兄长。

        “李珰,你欺人太甚!”

        两个人似乎都不在意他的突然出现。

        李珰甚至对他的呵斥之言充耳不闻,借着未尽的嘲讽之意,逼视着地上的人:“你因个人情怨擅发军令,说到底不过自私自利之举。这样的戏码,我看腻了,顾小将军还是回越州找你父亲仔细讨教讨教,怎么把戏唱得大公无私、正义凛然。”

        顾灵山泄恨般死死盯着李珰,神情狠辣狰狞,全然不似刚才凄惨落魄的贵族公子,撕破了表面塑造的高贵面具,整个人流露出阴鸷的恶意。

        连一旁的顾灵泉也吓了一跳。

        顾灵山整个人挣扎着站起,抬起完好无缺的左手,比作利剑,只望一剑威胁到那人的命:“李珰!李珰!你等着,我定会查清真相,让人看清你靖远军的龌龊!”

        李珰幽幽吐出一口浊气,玩味地盯着对面挣扎以做鱼死网破之状的可怜人,不假思索地送上最后一击:“别说得这般冠冕堂皇,顾灵山,自始至终,你想保住你的中军校尉;而你的家族,只想把太子拉下马。”

        或许有些真情流露,有些抱负热血,在这利益激荡的淮安,谁人能说得清呢。所以,最好谁都不能相信。

        如此一想,李珰觉得顾灵泉虽爱脂粉敷面,倒是难得一见的实诚人。大抵不用继承家业,只顾挥霍家世,放浪形骸,便能一生安稳,无忧无虞。

        李珰就着狼毫未干的最后一点墨迹,批完手边军报。

        “好了,带着你兄长回去吧。记得请个大夫,避免肝气郁结,加重伤情。”李珰语气淡淡。

        顾灵泉虽不清楚前因后果,见兄长面色阴郁,临了不忘冲李珰留下句毫无威胁的狠话:“你等着!”

        李珰只闲适地挑挑眉。

        好啊,我等着,等着看顾家日薄西山。

        兄弟二人踉跄着出了门,李珰这才悠然看向窗外,目送二人身影。

        院子一时静下,无人打扰。

        砚台被他打落后,李珰是懒废功夫去翻找这些玩意的,想着之后让周管家再寻方好砚摆上。自然一时也没了看公文的心思,整个人慵懒地向后靠倒,看着窗外倦鸟归巢,樟树上被鸟儿搭了好几个窝。

        这般凝视片刻,渐渐神态舒缓,颜色戚戚,素来沉静坚定的眸子不知怎么有了少年人的迷茫无措,同枝桠上找不到窝的幼鸟,惶惶不可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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