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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遣笔作李珰(番外·不定期降落)


考虑到两个人的社会关系,李珰和负水决定将婚礼推迟到一年后的毕业季,毕竟需要筹备的事宜很多。

        双方家长完成历史性的会晤,两个主人翁又都是极其讲究效率之人,3页ppt将恋爱经过完美囊括,没有一个字的废话。

        负水负责切换页面,李珰手中的遥控笔优雅挥舞,将图片和文字生动而呆板地平铺直述。

        四位家长面面相觑,不时点头致歉,举起茶杯尴尬一笑。好在,一对新人眼中情意绵绵,有着过去未曾出现的快意、释然、安宁、满足。这足以熨平他们心底的疑问,连闪婚的事都自然而然地一笔带过,在他们这种默契与信任的和谐气氛中变得理所应当、不值一提。

        李珰整了整中山装的领口,略微透透气,声线低沉,无声瞟了一眼不远处温柔舒静的女子。

        “我和负水商量过了,等她毕业后会立刻举行婚礼。”

        沈丹满意地点点头,之前便同这位举止儒雅的教授有过一面之缘,不想世事难料,缘分注定,竟成了她的女婿。她还是习惯性地称呼他为李教授。

        “李教授,婚礼是中式还是西式,你们讨论好了吗?”

        两位母亲双手合十,俱是满眼期待地看向二人。土生土长的人民艺术家沈丹女士自然希望办一场热热闹闹的传统婚礼。李珰的父母是喝惯洋墨水的人,更习惯西方那一套。不过父母一辈都是性情柔和、尊重子女意愿的人,不至于为这些小事争吵。

        谁能知道,他们个个心中祈祷,谢天谢地,两个祖宗终于找到了意中人。

        这个他们倒还没仔细想过。故而此刻两人对视一眼,万语千言凝结一瞬,回忆跨越时空纷至沓来,二人心神蓦然一沉,自然,心意已决。

        三书六礼、八抬大轿、红男绿女、对饮合卺,还有一夜垂泪的红烛,这些已经不合时宜了。

        李珰浅浅说了句之后再细细规划。

        一顿见面宴席还算吃得融洽满意,双方父母都不怎么干涉子女决定。

        或是受前世记忆的影响,李珰此生对亲情亦是寡薄淡然。负水送别爸妈后乖乖站在酒店门口,见他举止随意,面容没什么喜色亲近意味,甚至没有面对学生时平易近人。

        出租车很快发动,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路沿边,目光湛然,也未挥手作别。一袭黑色挺拔的中山装十分适宜男子风仪,疏离的、孤傲的、有些亦真亦幻的,同千年前那位玄甲将军再次重叠,一步步走得恣意风流,稳稳站在她身前。

        “崔负水,走啦!”这声线不深不浅,没有蛊惑人心、便于识记的特色。

        她挽过丈夫的肩臂。

        丈夫。

        她喃喃回味着这个迷人缱绻的称谓。心想,自己是叫他老公好一些,还是相公动人一点。干脆还是叫他李珰吧,反正听了许多年,双方都习惯了直唤其名。

        酒店离公寓不远,两个人像是下班路上偶然碰见的新婚夫妇,热情洋溢地一鼓作气,采购些物资徒步回家。

        客厅的大灯换成了橘黄色的暖意格调,可以照见阳台上整齐摆放的两株雪松,枝叶青翠,气质卓然。

        负水明天还要赶回学校上课,率先抢占浴室。李珰将物资存入冰箱后索性窝在地毯上,就着玻璃茶几开始摆弄电脑。他如今成为文物研究所的专职研究员,刚刚接手一个晋朝的考古项目。

        或许用晋朝来标注时间不大准确,项目是和西安的研究所联合进行的,初期资料显示墓葬群具有明显的少数民族风格,用史书中惯常采用的“魏戎”来指代更加明了。

        键盘声回响不绝,直到男人剑眉一蹙,神情莫名涌上一股暴戾,与今生的李珰截然不同,这是只有靖远大将军李珰才会展露的神容。

        负水擦着头发出来时便是这幅场景,一时心神震动,不敢作声,乖乖倚着门框静静等待他恢复寻常。她从来相信他的强大与克制。

        眼睫微微抬起,李珰察觉到来人的深幽目光,眸光流转,变得平静淡然,眉眼舒展,他温柔地招手,将妻子的腰肢揽在臂弯中。

        负水顺势看见了屏幕最上方的醒目字体,用黄色荧光特意标注,是一个人名,熟悉晋朝史的人都熟知他。

        慕容青。

        若论军事才能与战功业绩,李珰本可同他齐名,一个是魏戎的不世神将,一个是晋蛮的天赐战神。

        负水记得,那些年李珰南征北战之时,天下少有人提及慕容青这个名号。

        男子轻轻摩挲着女子的发丝,声音听着有些沉闷:“周山一役,我遇上的对手便是他。”

        负水一滞,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感慨追忆、又颇有些不甘无奈的真言。她死缠烂打了半年,未曾从他口中套出半句关于周山战役的事实,今夜突然倾诉,怕是非比寻常。

        “李珰,暑假我们再去趟周山吧。”

        负水想起上次的仓促旅程,因为畏怯,一直不敢平心静气地在周山上走一走。即便面貌全非,昔日血海湮没为平平无奇的黄土地,她只要想到脚下或许正踩着将士们的尸骨,如何让她这个未亡人坦然面对呢?

        李珰没有回答,单手扣上电脑,不知从何处变出一张金箔信笺,款式华贵,瞧着就很有分量。上面已经落满墨痕,既有行云流水,又有端正虔诚。

        他用行草和楷书各写了一遍:

        吾妻崔氏,珍之重之;李珰求娶,合为宜美;佳偶天成,举世无双;年年岁岁,唯一人尔。

        题头鲜明,直直落下“婚书”二字。

        负水接过婚书的第一瞬,心头划过的情绪竟然不是感动、诧异,那种淡淡的,飘远的无名心绪萦绕住她的全部理智,逼迫她追忆比较,若是那个自命不凡的大将军,定然不会纡尊降贵,给一个小小的卖酒女亲笔写下婚书的。

        她的冷淡情绪逃不过李珰的眼,他将妻子拥入怀中,完成汉水河边的赴约:“三书六礼我给不了你,崔负水,前世今生,我仅有的柔情暖意,你愿意接住吗?”

        是比求婚时更柔软婉转的语调。

        负水挣开他的怀抱,目光炙热发烫,亮晶晶的,比头顶上的暖灯还晃动心神。她小心翼翼地叠好婚书,将丈夫拉起,匆匆赶往卧室。

        “李珰,我想好了!”她毅然决然地锁上房门,未开灯,黑暗将全部情动掩饰、酝酿、发酵,“我们不举行什么劳神伤财的婚礼了!”

        就这样吧,我和你,此时此刻,彼时彼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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