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持志如心痛

大婚前夕，萧府上下洋溢着一片欢腾的热闹氛围。
  府中张灯结彩，众人皆为晏王妃萧楚曦与晏王岑思卿的婚礼而忙碌着。巧儿作为陪嫁丫鬟，也因萧楚曦即将嫁入皇宫，而忙前忙后地张罗准备着。
  萧楚曦的小院里，充满了丝丝欢声笑语。
  然而，在这喜庆的氛围中，萧楚曦却独坐在安静的房间里。
  窗外，红灯高挂，红绸飘舞，而萧楚曦的内心似乎另有所念。她手握一纸婚书，眸子里透着冷淡，神情也似有千般思绪。
  此时，萧楚曦手中的婚书成了她回忆的引子，一切都在她心头涌现。
  她闭上眼睛，回想起往昔的点点滴滴。往事如幕，她想起了去年中秋之后的一个清晨，当她得知皇帝下令处死施炁之后的一切。
  自从施炁离世，萧楚曦便觉得这个原本人热闹的家，变得空空荡荡。施炁的离开，仿佛将萧楚曦的一切都带走了。
  最初，她只是不解，她对皇帝为何将二皇子失踪之事归罪于施炁这个副将身上。然而，施炁不仅背负了不应有的罪名，还因此丧命。更让萧楚曦难以接受的是，皇帝甚至下旨不让施炁的尸骨随军回瑞京，令她几乎崩溃。
  在终日的悲痛之中，萧楚曦的内心深处，也埋下了一颗复仇的种子。
  萧楚曦知道，皇后开始在有意撮合她与三皇子。于是，萧楚曦打算利用三皇子及其势力为施炁翻案。
  但正当她有心如此打算的时候，萧楚曦却得知，三皇子因私自在宫中囚禁和伤害七皇子而被禁足。
  这件事，瞬间打乱了萧楚曦原本的计划。但也令她忽然想起，宫中还有一位七皇子，而且自己还曾与这位七皇子有过一面之缘。
  萧楚曦回想起五年前，自己入宫时，曾在皇宫中一个花园中偶遇过岑思卿。只是，她当时不知道岑思卿的身份，只以为他是某个亲王家的公子。
  但是几日后，萧楚曦再次入宫见到六皇子的时候，刻意将此事询问了六皇子。那时，六皇子便告诉了萧楚曦，岑思卿其实是他的七弟，也就是宫中的七皇子。
  而岑思卿的名字之所以与所有皇子和公主都不一样，是因为，岑思卿的母亲是曾经皇帝最宠爱的荣妃。岑思卿的名字并非礼部所定，而是由皇帝亲自取的。由此可见，皇帝曾非常重视岑思卿。
  只可惜命运造化，岑思卿因荣妃之事被牵连，如今独自居住在荣和宫中。
  岑思卿的身世，在六皇子的告知下变得清晰。然而，六皇子也提醒萧楚曦，皇太后并不喜欢宫中的人与七皇子有过多的交往。萧楚曦常来皇太后的宫中，若是被皇太后知道，必定会令她不悦的。
  在六皇子的忠告之后，萧楚曦遵循皇太后的喜恶，再未踏足曾经的花园。她深知在宫中，行事谨慎才能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正当萧楚曦以为，自己与这位七皇子将再无交集时，施炁却被皇帝以失职之罪处死。
  萧楚曦暗自调查，了解到行军档案曾有记载，二皇子的失踪完全与施炁无关，皆因其缺少临战经验且武断行事所致。而且，作为副将，施炁尽职尽责，并未有过任何差池和错判。但即便如此，皇帝依旧在关押了施炁半月之后，将其处死。可此事蹊跷之处在于，皇帝原本只是打算以军法惩戒施炁，可是忽然一日，皇帝却龙颜大怒，大手一挥，朱批一落，施炁便命陨他乡。
  当萧楚曦得知，皇帝下令处死施炁的那一日，正是三皇子被禁足的同一日时，为了揭开施炁被处死的真相，萧楚曦只得将目光转向宫中的几位皇子身上。
  然而，经过一番调查，令萧楚曦没有料到的是，这个让如今的嫡长子——三皇子被禁足的人，竟然是那位在众人视线中消失了多年的七皇子。顿时，萧楚曦对这位久未见面的七皇子，产生了一丝兴趣。
  也就是那个时候，岑思卿悄然地被列入了萧楚曦的计划之中。所以，萧楚曦才会时隔多年，再次回到那花园之中，只为等着与当年的那位七皇子“偶遇”。
  岑思卿与萧楚曦再次相遇的那日，已经是萧楚曦第四次来到那个四下无人的花园。在岑思卿踏入花园的那一刻，她其实便早早望见了岑思卿。
  只是，再见到岑思卿的时候，萧楚曦也不确定，来人就是七皇子。好在最终，她还是从岑思卿身上的伤，和卫凌峰的口中证实了她想要的一切。
  自从那日起，萧楚曦便有意无意地，刻意在试探和靠近岑思卿。她想要确定，岑思卿是否是可以信任和委以重任之人。
  所以，萧楚曦才会在岑思卿与六皇子赏雪品茗的那日出现，并存心冷落岑思卿，只为引起岑思卿的注意。不仅如此，就连窥见到岑思卿令五皇子坠楼，也是因为萧楚曦刻意尾随了岑思卿。
  去年初雪次日，萧楚曦入宫后原本是想再假装巧遇岑思卿，却不想被她看到岑思卿独自离开荣和宫。于是，萧楚曦一路跟随，目睹了后续发生的事情。

  萧楚曦本以为自己的那一声惊呼，必定会招惹祸端。未料，此事过去许久，她也未察觉岑思卿有任何动静。于是，萧楚曦推测，岑思卿并不知道，那日在雪中惊声呼叫之人是她。
  有了这个无人知晓的筹码，萧楚曦的胆子也大了许多。
  所以，萧楚曦在得知了皇帝有意赐婚时，她偷了萧将军的腰牌女扮男装入宫，在岑思卿独自在御园时，故意巧遇，并将自己抵触与三皇子成婚之事说与了岑思卿。
  在解决了那次的赐婚风波后，萧楚曦也逐渐与岑思卿亲近了许多。
  萧楚曦知道，岑思卿与三皇子向来不睦，于是想利用这一点。再加上，岑思卿如今在宫中无依无靠，在朝中孤立无助。对萧楚曦而言，岑思卿就是最好的可利用之人。既可有求于她，又毫无威胁于她。更何况，她手中还有岑思卿的把柄，足以令岑思卿乖乖听从自己的安排。否则，萧楚曦随时都可以让这位七皇子身败名裂，一败涂地。
  因此，萧楚曦主动提出，愿意以报恩为由，助岑思卿重建朝堂势力，有朝一日坐上储君之位。但令萧楚曦没想到的是，她明明洞悉了岑思卿的野心，但岑思卿竟然犹豫了。
  那日之后，萧楚曦反复回想，是否是自己的用意暴露了，才令岑思卿退避三舍了。
  然而，在经历了六皇子离世、三皇子被贬之后，萧楚曦深知时机已经成熟。
  于是，她再次邀约岑思卿。
  但萧楚曦之所以会邀约岑思卿，不仅仅是因为觉得时机已到，更是因为她得知了关于施炁的另一件事。
  去年施炁首个忌日之时，萧楚曦来到了萧家祠堂。无意间，她偷听到了父亲萧明忠，对着施炁牌位提及了施家当年的遭遇。
  从前，萧楚曦只知道，施炁是因为施家家道中落，才被寄养在了萧家，成为了他们萧家的养子。却不想，施家之所会家道中落，竟然是因为当年的一起粟税案而被牵连，最终被人栽赃陷害而举家入狱。
  幸好，当年因为长公主和亲成婚，皇帝大赦天下，施家得以逃过一劫。可惜的是，当时施家已被抄家，一众家眷也已被流放至荒北之地，生计艰难。
  因此，施炁的父亲托付当时负责押送的官兵，将施家的独子——当时只有四岁的施炁，送到了瑞京的世交萧家。那官兵听到萧明忠的名字，当即便应了下来。
  萧楚曦从父亲口中得知，被流放的施家一族早已含冤门殚户尽。但当年这起粟税案，因为牵扯到西陵家而被皇帝搁置，至今不曾翻案。
  听闻此事，再次点燃了萧楚曦浓烈的恨意，她决定再次对岑思卿提出助其成为太子之事。不仅如此，她还要做一件事，以解心头的新仇旧恨。
  可尽管萧楚曦再次投出了诱饵，岑思卿并非愚蠢之人，他定然明白，萧楚曦的动机并非简单的报恩。
  然而，事已至此，萧楚曦也唯有孤注一掷。所以，她不再遮掩，坦然表示，若是岑思卿愿意为她弑君，她将与岑思卿共同联手。
  令她再次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一次，岑思卿居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此后，萧楚曦也按照约定暗中帮助岑思卿，借助萧家的声望，令岑思卿在朝中有了声援和支持。同时，每次入宫时，她也私下查询与施家和当年粟税案相关的事宜。
  可查询数月，萧楚曦发现，当年案件的所有资料，全部都存放在了清秋阁。而有权调取并阅览这些过往记录的人，只有中书令一人。
  清秋阁向来把守严格，官员众多，萧楚曦难以偷偷潜入。因此，她决定找岑思卿寻求帮助。
  正巧，皇后正好再次召萧楚曦入宫，有意将她许配给二皇子。于是，萧楚曦借此机会，去了一趟荣和宫，却被程欢告知，岑思卿去了乾明宫还未回荣和宫。
  萧楚曦查案心切，因此以作画为由，令皇后将她留在了宫中过夜。她想着，明日一早便可去荣和宫见岑思卿。
  次日一早，萧楚曦去荣和宫，正好又遇见了满面愁容的程欢。细问之下，萧楚曦知道，岑思卿去过乾明宫之后失踪了一夜。这一夜，古塞国的使者被人杀害，而岑思卿如今也被袁福带走，去往了紫宸殿。
  萧楚曦立觉不妙，立即赶往了紫宸殿。
  所以，便有了那日萧楚曦在紫宸殿上，宣称她与岑思卿情投意合，甚至在古塞国使者被杀的那个夜晚，岑思卿都是在她的房间里，未曾离开。
  也是这一日，萧楚曦下了一个决心。
  她要入宫。
  为了施炁，为了施家，她必须入宫。
  只有入宫，才有机会查明一切真相，为施炁报仇雪恨，为施家一雪冤屈，为施氏世代忠良恢复名节。
  “萧楚曦，若是你后悔了，现在还有机会反悔。”
  萧楚曦回想起那日在荣和宫中，岑思卿忍着伤痛对自己说的这句话，她眼中泛起了泪光。
  如今，萧楚曦唯一后悔的，便只有当年施炁离开时，她未能死死拽住施炁的衣袖，未能将他挽留下来的悔恨。
  如果，当年施炁不曾远赴凌渊河，今日萧府的红烛便是为他们二人而点，萧楚曦的凤冠霞帔也将是为他而戴。
  然而，人生何尝有如果呢？
  萧楚曦看着婚书上的名字，终究不是她所爱之人的名字。她默默将婚书收起，忍泪望向窗外。
  院中，巧儿瞧见了坐在窗边的萧楚曦，欢喜地将手上的喜服盖头高高举起。
  “小姐，你的红盖头绣娘今日终于送来了。”
  萧楚曦看着巧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但一转头，泪水却禁不住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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