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糟糕的感觉

“美人鱼”号拔锚起航了，坐在地舱里的士兵，因为初次乘坐轮船，都觉得非常新奇，一个个东瞧瞧，西瞅瞅，除了戴维，谁也不愿意躺下。大熊岔开两条长腿，随着船身的摇晃，兴趣盎然的在船舱里走来走去。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鲜：焊在舱壁上的小铁桌，拴在桌腿上的暖水瓶，还有中间地板上固定着的那一溜铁皮桶，甚至连那倾斜的钢铁舱壁，都引起他的浓厚兴趣，不时地屈起手指敲敲。嘴里还不时的咕哝着：“真他娘的奇怪，这东西全是铁做的，它怎么就能在水里飘着呢”？

        老鬼从兜里掏出一副扑克，扔在稻草上，嘴里吆喝着：“打扑克了，打扑克了”。可是没人理睬他，老鬼急了，生拉硬拽地把陈天虎和段云鹏拽过来，又对石牛笑道：“石牛兄弟，过来咱们玩两把怎么样”？

        石牛也正在好奇的四下打量着，听到老鬼叫他，就高兴地凑了上来，四个人吆五喝六的就开始玩牌了。嘈杂的叫声让戴维无法入睡，气的戴维用拳头捶着地板骂道：“你们这些蠢蛋！不赶紧休息，待会儿有你们好看的”。可是，四个人玩的兴致勃勃，谁也没搭理他。

        但是，过了没有三十分钟，舱里的调子就变了，大熊双手捧着肚子坐下来，身子弓得像熟透的大虾，脑袋都几乎要塞到裤裆里了。

        老鬼叫道：“这里怎么突然这么闷”？

        “好像是人太多了，通气口太少，空气不够用”。陈天虎好像内行似的说道。

        “不对，是不是晚饭吃得太多了，我觉得胃直翻个，难受得要命”！段云鹏说道。

        “不如我们出去透透气吧”。薛正伦提议，他也觉得闷得受不了。

        “你想死啊”？石牛骂道，“爷不是说了，下船之前谁也不准上甲板！你他娘的想抗命啊？”其实这时候，他也难受得要命。

        “我不过就是说说嘛，发这么大火”。薛正伦小声咕哝了一句。

        这时候，海面上好像起风了，货轮不仅是左右摇晃了，而且还不时地上下跳跃，所有人都感觉就像被装在一个密封的罐子里，一个巨人在拿着这个罐子不停地晃动。

        一个个的面孔逐渐由红变白，又变黄、变灰，最后变成了同一个颜色——铁青色。所有人都在像老牛一样，剧烈喘息，突然，一个士兵忍耐不住，跑到那排铁皮桶前，把脑袋伏在桶沿上，“哇”的一声，大吐起来。

        这一下子，就像得了传染病似的，所有人都觉得胃里的东西酸溜溜的直往喉咙里涌，一个个抢着跑到铁皮桶前，像是比赛似的拼命往外吐。

        大熊自己独占着一个铁皮桶，脑袋都快要塞到桶里去了，嘴巴就像坏了的水龙头开关，大股的酸水不停的哗哗往外流淌。

        老鬼和陈天虎合用一个铁皮桶，两个人轮流上阵，你吐一口，我吐一口，就像两个磕头虫似的。

        段云鹏和薛正伦抱着一个铁皮桶你抢我夺，正在往桶里猛吐，薛正伦还吐一口喊一声，喊一声吐一口，“哎呀——哇，哎呀——哇——”。

        士兵那面就更热闹了，因为人多桶少，好几个人合用一个，有的忍耐不住，又轮不到铁桶，干脆吐在外面。整个船舱里的空气变得更加浑浊。

        戴维被熏得受不了，气的坐起来，指着老鬼和陈天虎他们骂道：“活该！我说什么来着？这下舒服了吧”？

        老鬼和陈天虎吐得连还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装作没听见。

        石牛也觉得胃里在翻江倒海，可是这倔强的家伙拼命咬着嘴唇，强行把一阵一阵往上翻用的酸水压下去。

        看着大熊他们的狼狈样，气的用拳头擂着舱底喊道：“忍耐！忍耐！你们他娘的不嫌丢人啊”！

        “这时候，没人听你的，石牛兄弟”。戴维懒洋洋的躺下说道，“现在，你就是把他们的嘴巴都缝起来也不管用，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戴维乘船漂洋过海，从遥远的美国来到中国，自然知道也习惯了晕船的滋味。

        石牛可不敢躺下，他只怕一躺下，那一直在胃里翻腾的东西就会一涌而出，他把身子倚在舱壁上，双手紧紧地把着旁边的小桌子，企图用自己的意志征服晕船的感觉。大股的汗水在额头上滚滚而下，身上的军装都被汗水湿得紧紧的贴在身上。极端难受的感觉，使他恨不得剖开自己的胸膛，好好凉快凉快。

        “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吧？”萧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舱里，后面还跟着托尔和几个船员，他们手里还捧着一筐一筐的橘子和苹果。萧峰这个海陆空三栖的特种兵，在颠簸的船上没有丝毫的不适。他都几乎忘了晕船的感觉，后来还是晶晶提醒了他，晶晶在史密斯的卧室里躺下，刚刚睡过去，却又被一阵颠簸惊醒，只觉得胃里气血翻涌，难受得要死，她从来没经历过晕船的感觉，以为自己突然病了，吓得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告诉萧峰。

        萧峰一看就知道她是晕船了，连忙把她扶到舱门口，让她吹吹海风，呼吸一点新鲜空气，然后又剥了一个橘子给她吃下，这才感觉好多了。

        看看晶晶没事了，萧峰放下心来，突然想起舱底下还有二百多人呢，这些家伙别看一个个在陆地上生龙活虎的，可是到了这海上，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样呢？他们可是绝大部分从来都没坐过轮船。于是叫上托尔和几个船员，拿着橘子、苹果下来看他们。

        “到哪儿了？头儿，是不是快到了？”大熊可怜的睁着泪眼，看着萧峰脚上的作战靴，他吐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萧峰笑着拿起一个橘子，剥了皮递给他，说道，“吃吧，吃了它就好多了。”

        “哇——。”看见橘子，大熊又吐了一口。萧峰把橘子塞到他滚烫的手掌里，说道：“吃下去，要硬吃，吃下去就好了。”

        “真的吗？”大熊手里拿着橘子，忍不住又想吐，可怜巴巴地问萧峰道。

        “真的，快吃吧。”萧峰安慰他道。

        大熊犹犹豫豫的掰下一瓣橘子塞到嘴里，小心翼翼的嚼了几下，“哇”的又吐了出来，叫道：“头儿，你骗我，这东西苦的要命！”再也不肯吃橘子了。其实不是橘子苦，是他自己吐得胆汁都出来了，所以满嘴苦味。

        托尔这时和几个船员正在挨个发苹果和桔子，“磁（吃）吧，磁（吃）了就好多了。”每分到一个人，托尔就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

        石牛抓起一个苹果放到嘴边，可怎么也张不开嘴，想抬手看看时间，眼睛却像坠了铅块似的，怎么也睁不开，脑子里乱哄哄的，像装满了糨糊。他晕了过去，可是，那剧烈的呕吐声还是能够听到。

        看着一个个吐得有气无力的样子，萧峰也犯了愁：若是老这样吐下去，到了下船的时候，恐怕就没人能站起来了。

        正在这时候，一个船员趴在舱门口喊道：“萧先生，托尔先生，我们遇上了日本人的驱逐舰，船长先生请你们过去。”

        萧峰一惊，说道：“谢谢，我们马上过去。”回头对着满舱吐得不亦乐乎的士兵喊道：“大家注意，我们遇到了日本人的军舰。”让他没想到的是，一听说遇到日本人，所有人都不吐了，立马把自己的武器抓在手里，虎视眈眈的看着萧峰，等候命令。

        这一下子，萧峰不由得大喜，心里也有了主意，高声说道：“各大队长、小队长约束住自己的部下，所有人都呆在舱里不要动，我上去看看。”然后和托尔反身爬出舱外，快速奔向船长室。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船长室里，史密斯船长一脸紧张，他驾驶着“美人鱼”号在中国沿海南北驰骋，遇上日本人的军舰那是家常便饭，从来也没感到紧张，日本人也不敢招惹他这艘挂着美国国旗的货轮。可是，今天却不一样了，他船上载着近三百名全副武装的中国军人，一旦被日本军舰发现，那后果可就难料了，中国人和日本人现在可是打得不可开交。

        萧峰进了船长室，看到晶晶已躲了进来，一双美丽的的大眼睛里，却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她还是第一次在战场上看到日本人，害怕是在所难免的。一看到萧峰，赶紧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

        “没事，没事。”萧峰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道。

        “其实我也不是害怕，就是有些紧张。“晶晶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

        “习惯了就好了。”萧峰笑着说了一句，然后走到舷窗前，站到史密斯身旁。史密斯正拿着望远镜观察日本军舰，萧峰也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一艘悬挂日本国旗的军舰，正喷吐着浓烟，迎头向他们驶来。

        两船距离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上面的人影了，对面日本军舰上的舰炮隐隐瞄向“美人鱼”号，旗语兵正在向这面发送旗语，萧峰对旗语并不在行，就问史密斯道：“那个小鬼子比划的是什么？”

        “他在问我们是哪里的船，要去哪儿干什么？”史密斯放下望远镜，对萧峰说道，随后还加了一句，“妈的，这些日本人越来越嚣张，竟然连美利坚的船都要查。”然后，又对着牛角筒喊道：“告诉他们，我们是美利坚合众国的美人鱼号货轮，要运送一批卷烟去安东，请他们让路！”

        站在桅杆上的旗语兵把史密斯的话发了出去，很快，日本军舰又发来旗语：日美友好，祝一路顺风。接着船头缓缓转向，让出航道。史密斯把旗语又跟萧峰说了。萧峰笑骂道：“妈的，这些小日本对你们美国人倒挺有礼貌。”

        这时，双方船身相向错开，互相鸣笛致意，然后各奔前程。

        史密斯擦擦头上的冷汗，对萧峰说道：“下次就是给我两万大洋，我也不干这种事了，被日本人的舰炮瞄着的感觉太糟糕了。”

        “哈哈，习惯就好了。”萧峰开心地笑道。

        巨轮划破海面，疾速航行，直奔目的地——安东，也就是今天的丹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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