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再就业第十五天

对于抚城大学的学生来说，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即将到来，期末考试周这个可怕的词语一想到就头疼。夏日的天气越来越热，原本不是很清醒的脑子更是一团糨糊。

        易溪和刘川在宿舍复习，和两个舍友相比，他们精神饱满，中午这种时候一点都没犯困。

        吴如海撑着快掉下来的眼皮，打了好几个哈欠，传染得剩下的那个也开始打哈欠，看着画了满满一本书的重点，横看竖看只有三个字“学废了”。

        不知道谁的闹铃声响了，吴如海清醒一瞬间，只看见易溪“唰”地一下蹦起来：“干啥呢这是？”

        “吃饭时间到了！川儿，走！”

        吴如海知道易溪他们最近一直在校外一家小饭馆吃饭，那家小饭馆还掺和进网上热点事件里，他不太看微博，只是在易溪激动的科普下了解一点始末，一波三折的情节的确很有意思。

        他伸了个懒腰，语气疲倦：“我都有点吃不下饭，你们精神真好，最近也不熬夜了，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啊？分点给好兄弟尝尝？”

        “悄悄告诉你，我怀疑是老板的菜。自从那天去饭馆吃饭开始，我和川儿的精神越来越好，每天还能早起去吃早饭！复习都不犯困了！”

        易溪清晰地意识到近来身体上的变化。

        每天晚上一挨到床就眼皮发沉，半夜也不会再突然惊醒，甚至前几天大半夜打雷都没听到动静。睡醒之后脑子也很清醒，完全没有久睡后昏昏沉沉的头晕。

        “一起去吃饭吧！我拿期末成绩保证绝对好吃，老板的手艺简直一绝，现在我觉得佛跳墙她也不是不能做，只是我吃不起。”

        吴如海终于还是被说动了，两个同学都拍着胸脯保证好吃，实在让人有些动心，和他们一起出了门，只剩下最后一个坚守阵地，不愿踏足外面的饭馆。

        三人进门的时候，吴如海第一眼就看见前台的年轻女人。她看上去年纪不大，却给人沉稳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泠泠如泉水，在炎炎夏日里忽地一振。

        吴如海习惯地用纸巾在最近的饭桌上擦拭，一点灰尘都没有，纸巾依旧洁白如新。店铺的卫生干净到令人发指，让他觉得自己还算干净的宿舍简直像狗窝。

        易溪已经是老熟客了，自动挑了个位置坐下，目光投向墙上的菜单：“今天只有面嘛？这个雨雾槐叶冷淘，念起来好拗口，我没读错吧？”

        易溪还是第一次看见小饭馆里的午餐主食，往常都是主菜米饭和例汤，难免有些失望。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更喜欢米粉，对面食实在没什么兴趣。

        但老板的手艺又摆在那里，易溪掰着手指算奇偶数，很是纠结到底要不要走出舒适区尝试一下。

        吴如海听见菜名，眼睛却亮了起来：“槐叶冷淘！是杜甫诗里提过的，我家那边也有类似的凉面，是槐叶和面粉做的！”

        他近视比较严重，眯着眼去看菜单上的字。手写的字体入木三分，飞白笔法恰到好处，醇厚不失潇洒，要拿字看人，应当出自笔力矫健的长者之手。按吴如海对自己的评价，他是一个文艺工科人，对书法人文涉猎广泛，业余喜欢写点诗词练练毛笔字，以字看人很少出错。

        他开口问：“老板，这字是谁写的啊？”

        青杏抢先回答：“尝青姐姐写的！”

        吴如海眼神都不一样了，能写出这样一笔字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一定是书香世家熏陶出的技艺，开饭馆也只是体会人间百态的手段罢了！他很快端正了心态，和易溪对比起来，态度简直是对换了。

        易溪把手指来回数了三四遍，终于下了决定，在菜单上写下三碗——什么什么冷淘来着？再抬头看一眼，雨雾槐叶冷淘，一笔一画写好交给最近才来的服务员。

        对两个学生丰富的心理活动，尝青一无所知，接过青杏整理的点单。

        青槐嫩叶早已捣好，清新的嫩绿带着夏天难得的凉意，面粉与槐叶汁反复混匀揉捏，手工揉面与机器相比多了筋道，擀成宽大的面皮，再细细地切成面丝。

        店里的客人不由得起身探头，目光紧盯在那双素白的手上。青绿色的面片恰如槐叶生时的颜色，刀刃铁色冰冷。手握刀柄起落之间，整齐的“嚓嚓”声从案板处传来，银光吐出翠绿面条，每一根宽度几乎一模一样。

        开水下冷面，缠绕的面团入沸水，舍了紧抱在一起的邻居，清晰可见在沸水中上下翻滚。冷淘自然是冷面，待面熟后浇上一勺香油，浸入放满冰块的盆中。

        围观群众不由得吸溜一口，可恨自己来得不够早，吃不到第一碗面。

        台子旁的木桌上次第摆开小碗，写着醋字的小瓶通体透明，其中的透明液体晃荡出水色，像白醋又比醋更加通透，酸味飘出瓶口。

        “小料和浇头自己选，醋适量自己加。”

        青杏还没来得及把面端过去，第一个点单的吴如海已经迫不及地上前，端起托盘里的三碗面，连忙回到桌边。

        他浇了整整两大勺的醋，雪菜和豆芽必不可少，再来几片卤牛肉，画龙点睛倒上最后的辣椒油。筷子从底部挑起，充分让面条与料汁触碰，鼻间都是冷冷的酸辣味。

        吴如海已经忘了来之前的迟疑，毫不犹豫地挑起一筷子槐叶冷淘，面条是他看着切出来的，吃到嘴里的味道比他的想象还要更好。

        筋道顺滑，牙齿咀嚼的时候真似杜甫诗里说的“经齿冷于雪”，在灼热的夏季里仿佛比冰雪更冷，一口下去酸辣间隐约有槐叶的清香，困倦和昏沉一下都无影无踪。

        酸和辣这种中餐里最常见的搭配显得如此协调，醋里的酸不知该怎么形容，它清爽得不可思议，像吃进一缕风，处处可闻却捉摸不定。

        吴如海对自己选的配料也很满意。豆芽焯过水依旧脆嫩，雪菜爽口开胃，卤牛肉作为唯一的荤腥肉感十足，安抚了不安分的馋虫。

        他几乎一口气吃完一整碗，才有心思停下来和两个好兄弟说话。结果，两个好兄弟是没有一点时间和他说话，刚才掰手指纠结的易溪吃得格外香，不常吃面的他显然速度没有吴如海快，不小的碗刚刚见底。

        “老板！我跪求你下次做凉粉好吗！！”这是易溪吃完后喊出的第一句，他已经能想象到凉粉用同样的料做出来会是什么绝世美味了。

        “下次一定。”

        尝青顺口回答，热情的食客情绪饱满，看了都能让她觉得未来可期。

        “老板，紧急情况！醋没了！”

        现在说话的是另一张桌子的几个年轻女孩，语气急促，不知情的可能以为是钱没了。如果让食客们回答，一定会说醋那就是冷淘面的灵魂，钱比起来就是俗物！

        尝青从冰镇的容器里又取出一小瓶，重新贴上标签。近来雨水不多，她积攒了许久也只得这些雨后清雾，雨雾的酸不是陈醋不是果酸，比两者更清新，也是冷淘的关键。

        续上灵魂的女孩们又安静下来，尝青的店里总是很安静，全是埋头吃饭的人，偶尔传出几声震惊的叫喊，大家都见怪不怪。

        “面是碳水，我……不敢吃，减肥呢。”

        在极度安静的情况下，门口响起女孩纠结的声音。门外看着是一对来吃饭的小情侣，女孩来回踱步，张望着店里。

        “都是油和糖，我胖了配不上你怎么办？还是不吃了吧……”

        她垂下伸出去推门的手，顺从挽上男生的胳膊，依依不舍地准备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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