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去留
王熙凤得了消息, 又和李纨商量了之后，决定无论如何也得吊着贾政的命，怎么也要让他活过明年县试才好。
贾兰是贾史氏的曾孙，且又不是承重孙, 只需要服上五个月的齐衰即可, 故此明年贾兰便能下场考试了。可若是贾政提前一命呜呼, 贾兰作为他的嫡长孙，便要服斩衰三年, 哪里还能下场考试。
大干国于孝道看得极重，特别是以文出仕的学子们，要求更是严苛。贾兰若是想走科举一道, 必须要时刻注意，半点都不能行差踏错，更不能在贾政孝期下场。
不过这些东西，用不着王熙凤多费心思, 她只需要提供大夫和药材，余下的李纨自然能全部搞定。
贾史氏的周年祭很快到了，可贾琏和探春等人还没有回来, 王熙凤只收到了几封平安信。从信里传达出来的意思，这几个人显然是玩疯了, 准备明年秋天再回来。
王熙凤失笑之余，也只得罢了，把这大半年发生的事情, 一一写了下来，又准备了许多吃的用的, 让船队带了回去。她初起并未多想，虽然在信中写了贾政做的糊涂事, 也不过三言两语带过，随即又说道自己已经解决了，不必再担心云云。
可这封信辗转到了探春手里之后，却让她心中巨震。
探春不是不知道贾政荒唐，可心中却始终认为，这人最起码还该有些为父之心，毕竟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人乎。她背着人在屋里哭了一夜，第二天早起双眼都是红肿的，哪怕用冰敷了也毫无用处。
惜春和黛玉见了，也免不了心有戚戚，只是这种事情劝是不好劝的，只能让她自己想通了。不过也不能让探春一直郁结于心，若是作出病来，可就不妙了。
故此黛玉和惜春、青儿商量了之后，就决定带着探春出去散散心。
“三姐姐，我前儿听苍哥儿媳妇说了，离着不远的地方有个大湖，景色堪称一绝。”惜春拉着探春的衣袖，笑着说道，“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那里垂钓如何？”
探春并不想去，但心里也知道，这是姊妹们的一番好意，因此还是应了下来。
这大半年的功夫，周遭好玩的地方，几乎被几人逛了个遍。脱离了大干国的环境，贾琏又是个纵容的性子，只要保证安全，从不管四人如何出行，故此她们分坐两辆车，又带了几个身手好的丫鬟和侍卫，给贾琏留了信便出发了。
初起靠着贾家的庭院，路还算好走，可离得远了，便只剩下土路。
路上杂草丛生，虽然有大车碾压过的印子，走起来也十分颠簸。幸好众人都是历练出来的，对于这样的路况接受良好，且这批车也是贾琏亲自画的图纸，翻山越岭，过河爬坡的性能都极好，说是叫什么越野车。
颠簸了两个小时，终于到了那个大湖，旁边还有修建的林中木屋，看着十分古朴自然，别有意趣。
“姑姑，这屋子倒有趣，居然是建在树上的，难不成我们要爬树上去么？”
青儿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特意换了的长裤，倒是方便她的行动。探春几个知道她的身手，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担心自己要怎么上去。
“姑娘们，这屋子是有梯子的，不过现下收起来了。等我放下来，便好上去休息了。”
说话这人，却也是个熟人，竟是当年太后赐下的武嬷嬷。
原来当年武嬷嬷奉命看顾王熙凤的胎相，等到她顺利产子后，便没了用处。只是武嬷嬷性子疏狂，不想回到宫里受拘束，又因着孤儿出身没有个一亲半友的，只留在贾家消磨日子。
后来贾琏见她一身的本事，很是下了好些套子，又说服了许久，终究是把人请到了海外，帮着训练一些女护卫。如今黛玉几人来了，日常便是武嬷嬷负责安全，跟进跟出的照看着。
武嬷嬷四十多岁，在大干国是能当祖母的年纪了，可到了这新大陆，却因着保养得宜，身手气度皆是不凡，还得了许多人的追求，居然又成亲生子了。
这都是闲话，待到软梯放下，几人拾阶而上，这才得以窥见木屋的全貌。
一间屋子算不得多大，方圆只丈许罢了，却有上下两层。底层是会客厅，布置的软椅地毯，可供人席地而坐，还有一张小小的圆形茶几坐落在一侧，玲珑可爱。上层帷幔遮蔽之下，是铺的层层叠叠的皮毛和棉花被子，一看就松软舒服，让人忍不住想躺下试试。
“果真极好，顶上用的居然是玻璃，夜晚岂不是能见着漫天繁星！”黛玉转了一圈，颇为喜爱的样子，随即道，“这床铺极大，晚间咱们四人同眠，畅聊达旦如何？”
探春等人皆无不可，赶了这许久的路，也实在疲惫，先歇息用饭不提。
等到午觉醒来，趁着阳光尚好，又结伴出去钓鱼散步，属实欢乐。
待到太阳落山，一轮圆月洒落清辉，挥退了服侍的丫鬟，几人并肩躺在床上，伴着虫鸣之声，看着漫天星月说悄悄话。
黛玉思念父母，惜春想念几个侄子侄女儿，青儿父母弟弟都来了，只担忧刘姥姥和王熙凤。倒是探春，只静静听着大家说话，偶尔应和一声，心中的苦闷却难以倾诉。
半晌，方道：“我不想回去了。”
三人闻言一惊，随即又觉得理所当然，探春这么个情形，留在这里倒比回去好得多。
“三妹妹自己喜欢便好，这次琏二哥带了咱们来，未尝不是多给咱们一个选择。”黛玉握了握探春的手，安抚道，“从前三妹妹常说，只恨自己不是个男儿身，不然早就出去闯一片天地，也像二哥哥一般做些实事。”
“如今咱们来了这里，男人如何，女子又如何，不都是一般的出门挣钱养家。那些有手艺的女工，可比码头只会出力气的男人挣得多，三姐姐这样的人品才华，定不会落于人后，必定能成一番大事。”
惜春和青儿也连连附和，青儿脱口道：“三姑姑，我昨儿听我娘说，干爹要建一所学堂呢。不是咱们老家那样教人写文章的学堂，而是汇聚各色技能的，诸如天文历法，诸子百家，医药占卜，琴棋书画，农桑种植之类的，无物不教。”
黛玉三人闻言，面上咋惊咋喜，失声道：“果真如此？”
“自然是真的，我还能骗几位姑姑不成，估计是干爹这几日忙着，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姑姑们。不过我爹这几天也不在家，说是去选址了，等到选好地方就开工，不过半年的功夫，那学堂必定就成了。”
“林姐姐，三姐姐，我也不想回去了。”
“三姐姐会诗书，可我也会画画啊，且医药一道跟着吕娘子耳濡目染这些年，如今虽然算不得精通，与人启蒙总是可以的。再不济，我去当个蒙学先生，叫那些稚子认字也是好的，总比回了大干，只一味相夫教子，与人勾心斗角来的舒心。”
夜色朦胧中，看不清惜春的神色，可这话听着却是极认真的。
黛玉叹了口气：“过了这样自由舒服的日子，我也不想再回那笼子里去了，只是我爹娘还在京都，为人子女怎能不在膝下尽孝呢。”
这话说的很是，惜春是因着父母皆亡，纵然有个哥嫂，可与没有也是一样的。她从小在贾史氏和王熙凤身边长大，和贾珍等人的感情属实一般，所以才能如此干净利落的抽身而出。
便是探春，也只是挂念贾环等人，对于贾政这个当爹的，从前心中还有三分濡慕之情，收到王熙凤信件后，也半点不剩了。毕竟若不是王熙凤处理及时，这会子她已经被亲爹卖了，还是卖给那样一个五毒俱全的人家，可见自己在贾政心里，也是没有丝毫分量的。
青儿年纪更小些，且心思也简单，见着三个姑姑俱都沉默，小声道：“何不问问干爹呢？他最是有法子了，肯定能解了姑姑们的困境。”
探春闻言顿了顿，随即才迟疑道：“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着琏二哥和凤姐姐两人，似乎并不喜欢京中的生活。自从来了这里，这感觉便越发明显了，这里不像是度假的别庄，倒更像是着意打造的大本营一般。”
“我也是这样想的，甚至……”
黛玉欲言又止，她心里觉得，贾琏把这片新大陆建的这样好，似乎有在此地自立为王的打算。只是从小受到的教育使然，忠君爱国的思想深入骨髓，这话一出，可就有些个大逆不道的意思了。
而且，黛玉心中还有个疑惑，贾琏如今已经位极人臣，不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民间，名声儿地位样样都不缺的。娇妻幼子陪伴在侧，亲朋故旧交口称赞，为何会起了这样的心思，想要远离故土呢。
这倒也不怪她们几人不敏锐，实在是大人们着意隐瞒，她们几个能见着的，自然都是鲜花着锦的一面。可那些在朝堂上的惊心动魄，私底下的拉拢打压，皇家的猜忌狠辣，就不是这些小姑娘触摸得到的了。
这些种种，连王熙凤都觉得难以忍受，更遑论贾琏这个在现代走了一遭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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