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五月芍药
周日上午，育林楼三楼活动室。
距离戏剧社社团轰趴还有半天时间，几位戏剧社的女孩坐餐桌边，零零散散，唉声叹气。
虽然抱着“见不着帅哥借用下帅哥的烤箱也不错”的心态，但等到了育林楼发现真的确无其人，还是会感觉到失望。
夏文瑜从303出来的时候，见这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着实在心底感慨一句要命。
多少小姑娘好不容易勇敢一回，在公选课和育林楼之间选了后者，结果正主把烤箱说明书压烤箱下面，人没在。
造大孽！
夏文瑜和几个学生打了照面，拎了拎后勤组瘫在餐桌上的食材袋子，坐到他们身边去，“打算做什么？”
“纸杯，戚风，慕斯……”社长简凌艺掰着手指头，环视一周活动室，叹出口气，“学姐你这宿舍楼条件还真好，冰箱微波炉一应俱全，好爽。”
“是幸福的。”夏文瑜毫不客气地应下感慨，“你等你考上博士，也能享受。”
简凌艺嘿嘿一笑：“不学了不学了，学海无涯，回头是岸。”
夏、简二人在几个月前闹了个大乌龙，个中关系解释清楚，反而成了朋友。
作为社团编外人物，夏文瑜和社团里几个资深成员相识，一起坐在活动室里，左右便聊了起来。
几位学生忙着整理餐盘纸杯、处理果肉，打发奶油，再给小蛋糕塑形，相互指挥着，各有任务。
他们的目标大蛋糕是芒果慕斯，有人提议，等按照传统工艺做完，可再把蛋糕放进速冻，会有种冰淇凌蛋糕的口感。
几十分钟过去，一切井井有条，几个人乐在其中。
他们边烘焙边聊天，天南地北，从剧本聊到学业聊到人生方向。
可毕竟颜值是第一生产力。
所以话题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烤箱的主人身上。
有人假装那么不经意地一问：“柏……哎呀，他为啥备个烤箱在寝室？”
“还能为啥。”旁人便随口答，“喜欢吃甜食呗。”
“我宁愿相信是他那只边牧爱吃……”
“啥？？他还有一只边牧？？”
“啊呀，这个我知道，是一只特别乖的修狗……”
话题越跑越远，但也正中一些人的下怀。
倒是夏文瑜一板一眼，垂眼思索，就最初的那个问题给出确定回答：“他自己不吃。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自从自己开始做甜食，那你离戒甜食也不远了’。”
简凌艺拿着打蛋器，一下瞪大眼睛：“为啥？”
“只要摸一摸食谱，看一看比例，基本对甜食也敬而远之了。”夏文瑜说，“因为感觉自己在生吃白糖，配着油喝。”
简凌艺干笑两声，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白砂糖，心里忽然腻得发齁。
可直等到几小时以后——
蛋糕任务整体完成、轰趴后勤工作也只剩一个小尾巴时，简凌艺拿着两份轰趴lists，“突击”拜访好友池一璇的寝室。
却看见一个在落地长镜前的女生背影，正对着镜面不断比划腰线位置。
大概是开门声有些拖沓，栗言隐约一愣，猛地回头。
简凌艺忽然觉得自己打搅了一种氛围。
一种……比糖霜还齁甜的氛围。
可惜对面人反应也快，眼里怔忡转瞬即逝，弯腰一笑，朝掩了门的浴室喊了声：“池子！社长找你来了。”
“——来啦！”
简凌艺还没来得及细致解读先前那氛围，又被从浴室里蹦出来的池一璇吓一跳。
简凌艺瞪她一眼，扬了扬手上白纸：“晚上轰趴的lists”
“ok”池一璇接过，笑出八颗牙齿，却也不着急看，拽着简凌艺往镜边走，“社长一起来把把关？”
简凌艺一愣，刚要开口询问，便看到床上两条裙子。
一黑一白，风格迥异，给人的感觉也完全不同。
黑裙高贵，偏长，走的是月色黑天鹅路数，暗纹精致，边角由薄纱点缀，和维多利亚网纱帽倒是绝配；而另一条裙子堪堪过膝，奶油白色却无比温柔，泡泡短袖，整体有些丝绸质感，元气甜美。
简凌艺有些迟疑地抬起头，正对上栗言的视线。
对方也亮着大眼睛，兴致盈盈看着她——五官精致，白净的脸上朦着淡淡的妆。
但比起外在妆发服饰，更漂亮的是那双有光的大眼睛。
闪烁着盈盈期盼，梦幻而美好。
那是一颗在无尽希冀的照拂下，闪着光的真心。
而触到这份眼神，那种齁甜的氛围又回来了。
简凌艺一句脏话脱口而出，毫不避讳地凑近，大骇道：“不是，栗——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栗言吗？？？”
和栗言烧红的脸颊一同亮相的，是池一璇放肆的笑声。
时间拨回半小时前。
“当时我刚从图书馆回来，”当事人池某推推不存在的眼镜，“发现栗言整个人已经不对头了。”
“就好像她表面上还是我的室友，但内心已经换一个人了。”
“被魂穿了。”简凌艺点点头，深以为然。
栗言坐在床角，抿着唇，嘴巴拉成一条直线。
可这种严肃状态却一秒破功——下一刻，也不知是想到什么了，她“噗嗤”一下笑出声。
简凌艺与池一璇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读出三个字母。
sos。
当事人栗言摸了摸鼻子，隐约有些心虚，可开口却是：“没这么夸张吧？”
池一璇屈起两指，毫不客气地给她一记爆栗子。
“有点自知之明好吗。”她摇着头，指责道，“上一次看别人乐成这样，还是一个追星学妹，签售会上和明星合了张照，成天抱着拍立得傻乐。”
栗言正色道：“难得失智，请多多宽容。”
池一璇阴阳怪气：“是该多多宽容。”
简：“真应该把你们这些当谜语人的都判/刑！”
池：“那你报/警吧。”
威逼不成，简凌艺开始利诱，“给你一个机会，讲解一下前因后果。”
她坐在床边，老神在在地抱着手臂，“我给你一百元。”
池一璇立刻‘大义灭亲’：“她今晚要告白！”
栗言：？？
栗言：“我怎么不知……”
简凌艺压根儿不理当事人，紧而向池一璇追问：“今晚？和谁？是我认识的人吗？”
池一璇：“当然是……”
“咳咳咳——”
池一璇为了摆足气势，音节本就拖得极长，又在此处卖关子地停顿一把，立刻被栗言逮到机会，“没没没没有的事！”
简凌艺一瞥床上的裙子，又回头：“懂了。所以，是谁呀？”
栗言装傻充愣：“什么是谁？”
简凌艺把目光转向池一璇。
池一璇拿肘关节戳她：“死丫头嘴硬，问不出来。但我觉得吧……”她凑到简凌艺身边，耳语几个字。
可那边简凌艺还没听清楚，池一璇发现栗言也跟着贴过来。
池一璇佯怒：“你干嘛？”
“听听嘛！”栗言笑得没心没肺，“要是你们说错了呢？”
简凌艺比她更没心没肺：“那就将错就错，换个告白对象呗。”
栗言坐回去，“真没打算告白。我放长线钓大鱼。”
简凌艺：“盛装开趴，是你放长线的第一步？”
栗言：“嗯。”
简凌艺：“钓错鱼怎么办？”
栗言：“……别吧。”
简凌艺：“得对点打击啊。你和那人熟吗？知道他喜欢啥样的不？”
栗言：“谁管他喜欢啥样。”
简凌艺：？
简凌艺：挺能啊，追人还这么拽。
简凌艺又旁敲侧击几句，可来来去去全是车轱辘，套不出啥有用的。遂放弃。
但单代表她个人，其实又蛮喜欢栗言那副劲劲儿的拽样。
说不上心肯定是假的，要不然也不会一掷千金买两条风格迥异的裙子，难得带妆，还让池一璇给她做参谋。可若说真有那么在乎，大概也不算确切；毕竟那副精致面孔上透露出来的随性绝算不上刻意。
单纯的快乐与激动，也不掺杂什么诚惶诚恐的紧张感，只是一种极其轻松的状态，而这轻松的底气，大概是由本身的自信和他者的偏爱共同构建的。
就是一种很纯粹的欣悦。
是故，虽然此刻简凌艺依旧不知道栗言看上的人姓甚名谁，却还是被这份情绪所感染，稀里糊涂地走入这份脑回路。
池一璇问她：“社长，你感觉是哪件更好看？”
简凌艺视线下移，自然而然回到床尾那两条裙子上。
“我觉得白色那条更好看。而且你平时很少穿这种甜美系的，真的很让人眼前一亮。”
池一璇‘啊’了一声：“可我喜欢黑的那条诶……感觉穿上就是黑天鹅，杀人不用刀的那种。”
“你问我意见，说了你又不同意。”简凌艺大无语，“那就让她自己选呗。”
简、池两个人胡掰几句，齐齐看向栗言，找人评理似的。
“真选不出来。”岂料栗言一摊手，渣得明明白白，“要不然也不会两条都买回来了。”
简凌艺是没料到，居然选条裙子也能耗这么长时间；坐在旋转椅上晃了一圈，她忽然想到今早那些翘了课来育林楼的社员，啥都准备齐全，结果到头来一场空。
她瞄了眼时间，莫名担忧起来：“不会等下选半天，还是进度0吧？”
“就是就是！”池一璇把裙子朝栗言身上一拍，再从书桌前抽出一条双g腰带和宝格丽表，为室友实现全自动化搭配，“赶紧套上吧你！”
栗·对穿着毫无主见·言被推进浴室，三下五除二换了衣服，对着镜子瞥了眼，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淡然地理理头发。
浴室外头，两个人听她动静渐小，在门上象征性敲了敲，立刻挤进浴室。两个脑袋夹在门缝中间，肉眼可见地迟疑了好几十秒。
却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栗言见怪不怪，继续对着镜子扒拉自己的头发。
先前池一璇看她有打扮的兴致，也心血来潮当了一把linda，拿着卷发的小工具，兢兢业业给她在发尾整了半套羊毛卷。
先前卷得中规中矩，看上去稠丽，却也不算太惊艳。现在衣裙一套，把发型蹭得有些凌乱，倒显出一份慵懒的妩媚。
池一璇靠在门边，毫不掩饰眼中惊讶。
她忽然想到文艺学课程上读到的比喻，“晨初乍醒的珊瑚芍药”——一片艳绝还没全然展示出来，就被晨露衬得出尘。
她和栗言从本科就认识，时至今天，也同寝五年了。
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对方这张精致脸蛋，日后再怎么相处，也不会像第一眼见到她时那样大惊小怪。却料不到，所谓高颜值的人，就是会从各种角度刷新她对美的认知——
等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未变换姿势，猛然回头，发现简凌艺的状态也实在半斤八两。
两个人对视一眼，尴尬笑笑。
“正社副社，”栗言‘嘭’地一下把门打开，“这件还不错吧？还用换吗？”
二位亮着眼睛，点头如捣蒜。
池一璇狗腿道：“这条裙子能遇到你这样的主人……”
栗言接得大言不惭：“是它的荣幸。”
“那……咱仨一起去吗？”简凌艺看了眼时间，刷着手机群聊，“已经有人出发了。”
池一璇又对着化妆镜描了一遍嘴唇，“栗言是还有点事儿，我和你一块儿去。”
简凌艺‘啊’了声：“栗栗，你还有什么事情呀？”
读出她语气里的失望，池一璇怒而打断道：“我是你的planb呗！就不爱了呗，我可有可无了呗！”
“我……啊？”被她突如其来的指责吓了一跳，简凌艺明显有些蒙圈儿。
但大概她们戏剧社的人都是有点戏瘾在身上的，仅仅迟疑了几秒钟，简凌艺立刻认领渣男角色，进入状态：“哎呀，说什么呢，我和她只是同事，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池一璇一跺脚：“那领子上的口红印是怎么回事！”
简凌艺见招拆招：“意外，意外。”
池一璇：“什么意外能留下这种痕迹！”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简凌艺搬出渣男万能句式。
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的，你以前很宠我的，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简：“别无理取闹了行不行，我哪里不爱你了，都说了只是同事，你还要我怎样啊。”
池一璇开始发癫，“我不听我不听，你们之间就是有问题！”
“…………”
“唇枪舌战”中，栗言好好学生似的举着手，插入一句回答：“我要去学院办公室交份纸质档案，就不和你们一块儿了哈。”
“那行。”简凌艺撩了把头发，恢复正常人状态，“但大周末的，还是节假日……许教授真的在学校里吗？”
“在的……吧。”栗言顿了顿，大概也有点不放心，补上一句，“发个信息问问看。”
像是有所感应，在栗言打开与许见君的对话框时，对方的语音电话也猛然响起。
栗言慢半拍地点开接听键：“许老师？怎……”
“栗言，你现在还没出发吧？”对面语气急促，显然是在为什么事情而忧虑。
“还没呢。”栗言端着手机，“许老师，怎么了？”
许见君说：“不好意思呀，嘉宁……家里有些事情耽搁了。本来我该在办公室等你的，可能来不了了。文档的事情我们周三再说吧，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千万别白跑一趟了。”
栗言却捕捉到一个关键词：“许嘉宁？”
“嗯。”许见君有些犹豫，“好像是她们学校的事儿……虽然我也看到那份通告了，但具体到底怎么样，她也不太愿意和我说。”
“附中霸凌的事情吗？”
“对。你也知道？”
“嗯嗯，嘉宁姐和我说过。”
许见君顺着她的话问下去，又仿佛有些意外：“那你知道嘉宁和这件事情的关系吗？”
“什……什么意思？”栗言一顿，“是牵扯到许嘉宁了吗？”
“没有呀。”许见君忧心忡忡地说，“我才奇怪呢，那事情明明也牵扯不到她，高二年级组长也好好的……”
“嘉宁甚至都不是高二的老师呢，怎么反而是她要辞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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