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黄粱幻境(七)
那日,殊云隐隐约约听见大黄在他耳边絮叨,说了什么没有一点印象,大抵是出征前的告别。他浑浑噩噩不知时日几何,春花开了又败,池塘的荷花将开未开之际,大宝拿来一张手帕给他。
是赵尚书小女,阿蛛姑娘的手帕。屈指算来,竟已到了六月。阿蛛嫁去渝州花氏的前一晚,殊云收到她一方手帕,手帕上绣着几个字:“公子之命,在所不辞。”
没头没脑的八个字,殊云不知何解,并未放在心上。心想,或许是他劝解阿蛛的话,阿蛛听进去了。
又过了几日,殊云那如被人扼住的元神总算松动了几分,他清醒的时间渐渐增长。恰好听到屋外丫鬟们的闲谈。
“素儿,你听说了没,赵尚书的女儿自尽了。”
“嘘,小声点——”
两个小丫鬟的声音远了些,那素儿仰头示意道:“别吵着公子。”
“公子睡着呢,听不见。”
“赵小姐怎会自尽,不是说渝州花氏的公子是个老实可靠的人吗?”
“咦,不对!那花公子长得极丑,如果不装得老实一点,怎么能哄得赵尚书嫁女呢?”
“珠儿!你哪里听来的消息,这种可不要乱说。”
那珠儿见素儿眼神指责她,吐了吐舌头:“素儿姐姐,赵小姐心慕我们公子,上京城谁不晓得?可惜她爹和我们相爷不是一派,赵尚书嫌赵小姐丢了他的脸面,这才着急把她嫁去遥远的渝州,天南地远,孤苦一人,便是受了欺负又有谁帮她?”
素儿掐了掐珠儿的脸颊:“赵小姐有没有受委屈,你看不见我也看不见,你也不要再和下面的人嚼舌根。”
珠儿挽住素儿的手,两人说说笑笑远去了。
殊云摸出阿蛛那方手帕,沉思良久,唤道:“大宝。”
大宝睡得呼噜连天,殊云又唤了两次,大宝才触电般惊醒:“少爷,你醒了?我这就去给你盛粥。”
“等等,大宝,阿蛛姑娘的事你知道吗?”
大宝吞吞吐吐道:“这,少爷……”
殊云冷眼一扫:“我看你是皮养得厚实了,赶明儿我让人送你去南疆长长见识?”
南疆蛮族,听说是人吃人的野蛮一族。
大宝抖如筛糠,颤声道:“少爷,别,我说……”
原来那日,阿蛛的婢女送手帕来时,还说了几句话。那婢女哭着求大宝传话给殊云,让他救救小姐,她说小姐这几日状态不对,不仅将卖身契还给她们,金钗玉佩也全部分送给她们。
大宝因见殊云躺在床上一副行将木就的样子,那方手帕便随手塞进袖子。临到晚间,殊云忽然醒转,精神大好,大宝这才抽出手帕给了他看。至于婢女说的那通话,完全抛之脑后。
渝州花氏的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将阿蛛迎到渝州,一开始,跨火盆、拜天地、送入洞房这些流程走下来,新娘没有露出一丁点的不适。新郎招待完客人回新房,在众人的哄闹下挑起新娘的红盖头。
大红盖头下的那张娇丽姿容,虽着厚妆,仍掩饰不了双眼的泪痕。众人习以为常只当新娘子是想家,不舍父母而落泪。
阿蛛微微抬头,望着红色喜服的新郎,眼中闪过绝望。未了,她认命一般笑出声,笑声说不出的凄凉:“终究还是你。”
新郎不解其意,众人一脸茫然。
只见新娘子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刀光晃亮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鲜红的血从她雪白的脖颈喷出,嫁衣的鲜红被血浸染成了暗红。
大喜之日新嫁娘自尽的消息轰动渝州,流言好似一阵风吹遍大街小巷,撒欢似的吹到了上京城。
赵尚书深感脸面丢尽,动用全部关系压下来,可惜老百姓的嘴巴你越捂,他们反抗越激烈。仅仅两三日,大封国千千万万百姓皆知赵尚书逼死女儿,卖女求荣,枉为清流!
为着这事,容相特地找赵尚书促膝长谈,商量的结果是赵尚书暂退回乡休养,等平息了风波再返上京。
殊云陷入沉默。
他一直以为他是入了梦境,一般梦境只要身死便能清醒。上一次灵魂离体,按说庆殊已然身死,可他非但没走出梦境,反倒再次附身庆殊。
既不是梦境,便是幻境。
低阶幻境不难,修为比幻境之主高,随手可破。
唯有高阶幻境,幻境之主可以随意限制入境人的修为,甚至可以设定条件,只有完成了条件,才能破境。举个例子,幻境主人设定的离境条件是裸奔一千米,你要么裸奔,要么选择一块板砖拍死自己。
高阶幻境中的死亡是真实死亡,你只有生与死两个选择。当然,你还可以选择在幻境流浪,流浪的尽头还是死亡。
然而,殊云这三千年认识的所有人中,并没有这样的大能。普天之下,朗朗晴空之上,除了上界的天神,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肆意操纵别人的生命线。
哪位天神无聊到捉弄他玩?
阿蛛死,他那薄弱的元神得以喘息。
殊云心思一动。阿蛛,阿蛛,为什么是阿蛛?
他的脑子迅速闪过一张脸,阿豹的夫人——阿蛛。莫非,竟是那个阿蛛!
实在没有道理,阿豹的夫人与他不过几面之缘。那时他去东荒的百岁山拜访百岁山君,管他借了一匹流衍布,用那匹布打造了几十个嘴套。那一大把嘴套原意是给大黄隔壁的鸡鸣山的鸡精,哪成想鸡精被混元金砖吓倒,白费了他一番好意。
百岁山旁边是阿豹的豹山,阿豹的媳妇儿在山脚遇到借流衍布回去的殊云,于是便有了阿豹豹心大怒,怒上湖山,反被殊云痛打一顿,怀恨在心,日日过度渲染殊云的风流韵事,又因湘水君女儿的一场百日宴,失了性命。
算来,和阿蛛只见了两次。
“大宝,你去弄一张渝州花公子的画像。”
周姑娘和大黄的夫人一模一样,如果此阿蛛乃彼阿蛛,那么那位花公子,当是阿豹。
大宝取来花公子的画像,殊云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万千思绪顿时乱成一团。
幻境的主人到底想干什么?
阿蛛一事尚未琢磨透,殊云又收到一封来自澄江的催命信。
澄江一带流民暴|乱,刺史遭暗杀,流民头子投靠北昭,北昭顺势入侵,十三州接连失守,邓将军被擒,宁御史长公子和黄尚书公子下落不明。
帝大怒,命忠武大将军率三十万大军出战云州。
殊云这边刚得了消息,庆相便来到他的房间:“你收拾一下,今晚我安排人送你走。”
殊云不动声色望着庆相:“是你吧,澄江刺史是你的人,这么巧被杀害,这么巧北昭入侵。”
庆相背过身:“是我也好,不是我也罢,与你何干。我再说一次,今晚送你走。”
殊云猛烈地咳了几声,摸过桌上凉茶压下上涌的热气:“大宝,你现在速去容府找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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