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五章 遮天大戏
萧芹愣住了,不知是已经灯尽油枯,脑子转不快了,还是真有所悟,竟然没有反驳萧风。
许久之后,才看了看自己身上,苦笑道:“张无心杀神附体,最后还能尸解飞升。
我如今这副样子,和张无心当初也没什么区别,莫非我也要尸解飞升了?”
萧风微微摇头:“张无心天资过人,痴迷武道,也算是过度的欲望。所以在生死之际被杀神选中。
但他的心中从未有过妄杀之念。杀神需要不断杀人才能最终修成,他却从不妄开杀戒。
哪怕是最后和你的生死之战,也只是为了救妻子和徒弟,希望能以杀止杀,以武入道。
身有杀气,心无杀意。杀神选他,其实是选错了。神选人,本就像赌场下注一样,百无一中。
就算选对了,也还要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才能现世,这都是百年不遇之事。
若非如此,神仙要像青楼红牌一样,隔三岔五的就出来几个挂灯笼,人间岂不成了神斗之地,人们还怎么活?”
萧芹叹了口气:“人间不许有神仙,那你呢?你现在又与神仙何异?
我们的神现世百年不遇,你一张嘴就能请下神仙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比神仙还厉害。
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天道就是这样不公的吗?”
萧风摇摇头,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萧芹这才发现,萧风的头发,不知何时,也和自己一样,变得苍白如雪了。
只是他的脸和身体并没有变化,依旧是年轻的样子,看着反而显得格外俊美而沧桑。
“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啊。天地之间,本应阴阳相生,雌雄相伴,善恶相随,日月相辉。
我能做到那些事儿,也是因为阴阳失衡,雌雄不平,善弱恶强,日月无光,被迫而为之。
当这天地间不平之气减少,男女和谐平等,善可制恶,日月同辉了,我的力量自然也就消退了。
我重生在这大明,就像天道为暗夜点燃的一支蜡烛,等到天亮了,人们自然也就不需要蜡烛了。”
萧芹想了想,已明其理,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直吐血,咳嗽不止。
“风弟啊,既然如此,你就不该盼着天下太平才是。天下越乱,你就越强大。
若是你留些恶人在世,再养几个蛊神、武神什么神的候选肉身,你还不得强过所有神仙?
到时候管他什么天道,你自己就是天道了。不比你现在这般受人摆布好吗?”
萧风笑了笑:“这又不是什么高招秘技,养寇自重,历来有之,从未断绝。
在所有的阴谋阳谋之中,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做法,你知道为什么吗?”
萧芹摇头表示不知,萧风淡然道:“芹哥,你知道为何之前,大明的女子,地位那么低吗?”
萧芹一愣,心说养寇自重和女子地位压根就八竿子打不着,你这是打算水多少字啊?
平时你水一下我也就原谅你了,现在我他妈的都快死了,你还在这儿不紧不慢的水,你还是人吗?
“这有什么难解的,大明女子被礼法所限,大多没有学识,无艺傍身,离开男人就很难活了。
所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总之得一直靠着一个男人才能活下去就是了。”
萧风点点头:“当一个朝代想要让女人依赖男人时,就会把女人变得很弱,离了男人就不能活。
当一个皇帝想要让群臣百姓依赖自己时,他就会把群臣百姓变得很弱,离了皇帝就不能活。
即使在后世,也是如此。在一个家里,越是无能的男人,越会不自觉地打压妻子孩子,让她们变弱。
因为他想要保住家里的地位,家里也是他唯一能当强者的地方,他最希望老婆孩子能依赖于他,离不开他。
这样他就可以在家里肆无忌惮地发疯,而不用担心自己妻离子散,孑然一身。”
萧芹咳嗽两声,吐了更多的血,用来提醒萧风长话短说,否则自己可能听不到结论了。
“女子本弱,依赖男人有什么不对的吗?你这话,看似为女子张目,可女子们未必领情啊。”
萧风苦笑道:“依靠和依赖,是不同的。前者是幸福,后者是无奈。依靠是托举,依赖是打压。”
萧芹吐着血道:“所以,打压妻子孩子的男人,和养寇自重,到底有什么关系?”
萧风淡然道:“都一样,无非都是让人认为,你们离不开我,离开了我的保护,你们活不下去。”
萧芹愣住了,这个角度实在是太清奇了,他从未想到过,但仔细想想,居然真的没什么区别。
萧风接着说道:“养寇自重,只是恶行的开端。既然要自重,那养的寇就不能太弱。
若是寇弱了,朝廷会觉得随便换个人也能灭,也就无法自重了。所以养寇的养字,本就是通敌。”
萧芹点点头,表示认可。萧风看了看北方,眼神中带着一丝欣慰,就像想到了什么一样。
“而且光把寇养强还不行,朝中还不能有比自己更强的人存在,否则朝廷随时可以替换,依旧无法自重。”
萧芹表示认可,这是当然之事。历来养寇自重的人,都会铲除异己,让自己变成朝中最强之人。
“而且光打击朝堂中人还不行,还必须让百姓中也不能有比自己强的能人存在。
否则百姓人人如龙,朝廷随时可以选拔将领,组织新军,灭了他养的寇,自然也就无法自重了。”
萧芹忽然咳嗽着插嘴:“一个养寇自重,就让你想到这么多。这就是你怂恿嘉靖,解放女子,解放百姓的目的?”
萧风淡然道:“自古帝王,善用愚民之术,让百姓以为是靠皇帝才能活的,其本质与养寇自重并无区别。
甚至为了让百姓无暇思考,还会用疲民之术,让百姓为了生存,永远精疲力尽,却仅能勉强糊口。
如此一来,帝位虽然稳固了,朝堂虽然平静了,整个国家却渐渐变得羸弱不堪。
他们似乎忘了,天下不是只有这一个国家,还有外敌窥伺;天下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天下,还有恶神窥伺!”
所以,养寇自重,愚民疲民,和打压妻子儿女的男人一样,都是无能之辈为了稳固自己地位而作的孽。”
萧芹默然无语,看着萧风的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真心实意的钦佩,似乎他终于发现,萧风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浅薄。
他看的每一寸光阴,走的每一步路,下的每一步棋,看似随心所欲,看似优柔寡断,看似妇人之仁,其中却都饱含深意。
他走的路,似乎一直都是迎着光的方向。虽然很多人觉得那条路坎坷难行,虽然很多人觉得那条路天真可笑。
但他却始终一步一步,慢慢的在往前走,哪怕孤身一人,哪怕风狂雨骤,也从未停下脚步。
这不仅仅是宿命吧,被神仙选中的人也很多啊,比如自己。可他做的事儿,应该不全是神仙的想法吧……
萧芹忽然抬起头,看着萧风,目光中带着一丝震惊,一丝钦佩,一丝不甘。
“神仙在利用你,你也在利用神仙,对不对?百姓人人如龙,千百年后,还有人信奉神仙吗?
这对神仙有什么好处?他们才不会指使你这么做呢。风弟,风弟啊,你可真行啊……”
萧风淡然一笑,不置可否,只是淡然说了一句:“养寇自重也好,愚民疲民也罢,终究难以长久。
因为文字无处不在,永不消逝。文字就像一个个平平无奇的百姓,单独存在时并无意义。
可当他们组合起来,就会变成一篇篇正气浩然的文章,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因为文字,男人挡不住妻子儿女的成长,帝王拦不住思想的流传,神仙也控制不了人族的崇拜。
最终,人们信不信皇帝,在于皇帝爱不爱民;信不信神仙,在于神仙爱不爱人。
就像家里的男人,妻子子女对他应该是因敬而爱,而不是因弱而惧。可依靠而不可依赖。
也许神仙确实不想如此,可并非所有的神仙都这样。任何时候,既得利益者中都会有圣人出现。
你想想,我这样的性格,仓颉仙师为何非要追着收我为徒呢?为何会一次又一次地帮我呢?”
萧芹咳嗽着哈哈大笑,似乎看到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正在拉开序幕,而自己的失败,在这场大戏中最多算是个序章罢了。
“好,好,好,风弟,若我死后还能有一灵不昧,我要看着你和仓颉怎么演这场遮天大戏!
等你遮不住天时,我这么高的天分,没准哪天还会被神仙看上,派下来对付你呢。
你可别输在被人手里!你记住,你只能输给我!你只能输给我!”
萧风点点头:“好,我等着你,咱们再战一次。你就是拉着严世藩一起来,我也不怕。”
萧芹的笑声渐渐低沉,他靠在废墟上的身体也越发显得干枯瘦小,眼神中的怨恨渐渐消散。
温润如玉的眼神,看着萧风,从那眼中流出了两滴泪水,那是那个内心深处,很小很小的萧芹的一缕残念。
萧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却已经低不可闻。萧风走到他面前,听到他最后念叨着的几个字。
“古月儿……替我……说……我……对不起她……很想她……”
萧风蹲下身子,犹豫片刻,轻声说道:“古月儿的孩子,是你的,是个儿子。”
萧芹已经寂静无声,温润如玉的眼睛看着萧风,又像是看向远方,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这句话。
万恶为极乐,邪道作神功。一朝大梦醒,妄念总成空。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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