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面具背后
方知文面不改色道：“张韵初人财两空，他家的表亲杨龙催债逼得紧，你叔叔替你还钱，鱼塘都卖光啦，日子不好过哦，你有多少先给我，我拿去给他。”
方依紧紧抓住韩熙手臂，而他拨开方依前额的碎发，让她看清他那安定人心的强大笑意。
方知文诚挚道：“依依，你房子在哪里呀？地方宽裕我就住下啦，我们两个在北京过日子，我出去打工，一起攒钱给你叔叔。”
方依哂笑：“你无非就是想盯住我，榨干我的钱再拿去赌！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当初就不会留叔叔一个人还债！”
方知文开口欲辩，最终也只是默然摇头。
深思之后，韩熙对他道：“明晚之前，我会把200万打到方依叔叔的账号，并告诉他是你送去的，至于怎么清算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而你要做的是马上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方依面前，也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你见过她。”
“不行啊，你有钱不如直接给我呀，谁知道你是不是诓我。”方知文不应。
韩熙自不迫他，只说：“你不答应，那就走法律程序，看这笔债该不该让方依承担。”
他的目光温柔至极，可隐隐透出狠戾，方知文冷透肺腑，无端害怕起来。权衡多时，方知文还是做了这场交易：“我现在就赶回家去，如果明天见不到钱，我会回来的，我记住你车牌号了呀依依。”
待他离开许久之后，方依才涌出泪水，环视这一城的浮华，静静道：“只要见到他，想起过去，我就觉得自己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不如一头撞死来得干净！”
韩熙让她靠在肩头，轻抚着她：“因果首尾相接，尽善总有报偿，不要轻易言死，信我，等我。”
敬畏生活的人往往乐安天命，怠于突破自己，庸碌无为地享受平凡。认真生活的人喜欢钻进死胡同，一步一步迈向南墙，头破血流之后又选了另一条死胡同继续跌跌撞撞。敷衍生活的人最终会被生活反噬，日渐感到诸事不顺，每个人都在针对自己。放弃生活的人对自主权力不感兴趣，习惯被安排而非有意识地改变现状。
而对于有些人来说，敬畏，认真，敷衍，放弃，全都谈不上，他们被生活拒之门外，永远走不到宿命的尽头。
订货会之后，韩熙交给苏滢一个艰巨任务，劝说尹学辰给墨凛拍摄宣传画报。
苏滢来到程山项目部，施工现场独有的嘈杂令她烦闷不堪。
进了施工组办公室，学辰正在给机电专业分包队伍下任务单，工人们见了年轻姑娘，低眉瞟看，目光怎么也移不开。
待他忙完了，两人来到项目部外的小咖啡厅。
“你想靠脸吃饭吗？”苏滢坐在红色沙发上，悄声问起，弄得对方一头雾水。
“云展演的短剧入选了，有奖金？”学辰好奇，今天的苏滢表情很怪。
“徐部长那么抠，怎么可能。订货会上的斗舞是韩熙安排的，我代他向你道歉，你就当他疯了吧。人不能跟钱过不去，墨凛新款的画报你有兴趣拍吗？”苏滢惴惴的，怕他一口回绝。
“好。”学辰应了，随即弯目而笑，“条件是我直接和韩熙接洽，你现在就打给他。”
苏滢觉得他目光凛凛，掏出手机犹豫不决，最终敌不过他的注视，拔了韩熙的号码。
“这么快就想我了？”不知情的韩熙柔柔问道。
学辰干咳一声：“是我。”
对方静默了一个世纪才缓缓问道：“尹学辰，你自己买不起手机么？”
“不知韩总是否喜欢意式拿铁，咖啡比重只有10，却可以喧宾夺主压过牛奶，因为够苦，所以霸道！”他在暗示。
“我不喝咖啡，也不喜欢废话！”
“那我们直接一点，拍摄画报报酬多少？”
“由你定价！”
“我有个弟弟叫易坤，今年上大学，学费是一万五。”
“他……考了哪所大学？”韩熙语气稍缓，柔软的情绪随之而来。
“通知书还没下来，但中央美院的室内设计应该没问题。”学辰紧紧贴住听筒，察觉到韩熙发出的微弱的笑意。
“我给你三万。”韩熙仍是施舍的语气，可学辰听得出，他的声音埋在地下却有天堂的光。
学辰挂断电话，埋头喝起咖啡，兀自发着呆，彻底把苏滢遗忘了。
崔京男全程跟进拍摄事宜，清新与幽暗碰撞出的侧逆光里，学辰用多变不定的情绪注解墨凛浮夸的冷酷和不羁的高贵。街舞底子与明星演出定制的主题不谋而合，驾驭妆发和服饰的能力大大提高了反季节拍摄硬照的出片率，镜头里的学辰，正如他母亲所言是个天生的明星。
韩熙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在摄影棚。
学辰将一半报酬转给了易坤，另一半打到了大院的公账，那张卡里的钱由宁阿姨管理。
回到项目部，他先去喂狗。颜颜伏在睿睿和暄暄对面，小小的纸箱装不下它一身傲骨。在这里住了一段时日，那对暗黑的眼睛终于不见了警惕，欲睡的游魂攀附在地上，卸下防备渐渐睡去。
学辰觉得它像极了自己，带着诅咒出生，在卑微的命运里逃窜，好像一辈子都获不到安定。
宿舍里，李烨把玩着腕上的菩提子手串，斜眼道：“当时我该拦着你救那条狗，黑身白爪，不好，怨不得人家给扔了。”
毕然将洗好的毛笔挂好，展示他的大作：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李烨一哂：“学辰写得比你好，他俩手都能写，左右手那是雨露均沾。只可惜啊，他是心似鲲鹏，命如蝼蚁。蚂蚁爬上了树又能怎样？还不是成一道菜让人给吃了。创造了多少次机会不去勾搭苏滢，让韩静泊大儿子抢得先机了吧！退戒指，送请柬，还让帆姐代劳，苏滢是真不想见你，还是怕韩熙多心啊？”
毕然感慨井喷：“韩静泊那背信弃义的主儿能生出啥正经货来，苏滢怎么好赖不分呢，韩家坑了老子又来坑小辈儿。李烨，你必须给他俩拆了！”
看学辰不再说话，聒噪的二人安静下来。李烨捧着《乌托邦》幻想共产主义没有贫富差别的生活，毕然拿出体彩排列三中奖号码分布图推算明天的和值到底是8还是14。
天色刚刚暗下来，学辰预感到会有意外降临，短信提示突兀响起，陌生的号码，莫名的心悸。
是韩熙约他酒吧相见。
到了约定的地点，学辰选了靠窗的位置，他观察过了，吧台的男人，眼神充满窥伺，周身都是浓厚的江湖气。
他换了个座位。不多时，那个男人也紧随而来，坐在他正后方。
等了几分钟，韩熙出现在他的视野，脸上，肩上，脚步上，分明隐匿了暴风雪。
“还需要再自我介绍一遍么？”韩熙伸出手来，微笑如古槐斑驳的影。
“不必，但礼节不能少。”学辰与他相握，不卑不亢，无惊无喜。
韩熙笑笑：“你现在一个月工资多少？”
学辰怔住，久久才答：“拿到手7000多。”
“不吃不喝全攒下来，30年也够在六环外买个一居了，只作为婚房晚了些，可以养老用。”
“我和苏滢只是朋友！”学辰眼神灵澈，既无卑微也无傲慢。
“我未曾提她，何必此地无银。”韩熙一字一顿，继而将一张卡推到他面前，“想攀苏家的念头未免太过幼稚了些！她父亲不会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如果我是你，趁早见好就收！这里面有30万，密码是六个九。”
吉他声突兀响起，女孩低头吟唱，她的《流浪记》很有感觉，音色也不错。
两个人都听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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