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旁门左道
君轶秋冬新品进入卖场之后，韩熙在各个店铺巡回办公。
大牌明星代言的竞争品牌门可罗雀，君轶却可以在一众沉闷中脱颖而出，安雅桐独具匠心的设计功不可没。她说，衣服有档次，模特有性格，一眼看过去就走不动道儿，被眼睛蒙蔽的人才会心甘情愿掏腰包。
韩熙信了她的真理，在橱窗陈列上花尽了心思，七彩水晶灯下的岩石古堡，寒冷的幽暗里仿真模特展示主打服装，清俊的脸，随性的笑，僵硬的塑料脱胎换骨，五官有八成学辰的影子。
陈设是他一贯的格调，玻璃里是不清不透的传说，想要探寻的人终究会把自己迷失在晶莹的清冷之中。
“韩总，9月的销售量是去年同期的11倍，墨凛系列卖的最好。您在这里的一天又创了店里新的销售记录，再这么下去，您要给我调人手过来了。”店长按着计算器，笑眯眯地忙活着。
韩熙随手翻开新品图册，被一双眼睛窒住了。
崔京南来找他签字，看到图册上尹学辰的照片，揣度圣意道：“韩总，明天，《双夜》男主角花落谁家就分出胜负了。等尹学辰成了万人追捧的大明星，我把他请回来给咱们品牌代言。”
韩熙正襟笑道：“盯着他代言的商家不少，你要提早筹谋。”
崔京男也笑：“谨遵圣训，微臣定当不辱使命。”
随后而来的汪敏嘉头发换成了紫色，抬头睨视：“到哪儿都是一副太监样儿，崔，你应该生在晚清时代。”
跟她置气就会失去还击的思考能力，崔京南嬉皮笑脸：“呦，头发在哪个村儿做的？15块钱洗剪吹，烫染免费！怎么难看怎么倒饬。”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矛盾可以相互转化，所以美丑是对立而并存的，你眼睛是丑的，当然看不到美好的一面。”
“你知道什么是世界三大奇葩吗？”
“你们一家三口。”
“错！世界三大奇葩，女子，小人，汪敏嘉！”
“我谢你祖宗八代。万种奇葩呈艳丽，十分春色在枝头，奇葩在古代是比喻美丽出众的人，这个称谓我就当之无愧地接受了。”
看这架势是要吵个天翻地覆，韩熙无奈一笑，开车去接苏滢下班，远远就见极光楼下围了不少人。
争议群访，苏滢只在文字材料里见过，真正置身其中，反而有种生怕事态不够严重的刺激感。加班修改稿件的苏滢第一次遭遇了围困。拿不到劳务费的农民工横横竖竖躺在一楼的地面，用身体堵截所有人的出入。
前来谈判的代表黑黑壮壮，后脑勺的头皮底下均匀分布着几块脂肪疙瘩。纹了弥勒佛的肘子撞破一把手办公室的门，里面自然是空的，得到消息的大领导早在后门被堵之前溜掉了。
和谈不成，代表不犯横，不发威，不起急，麻袋里一罐罐臭豆腐砸在墙上，气味散发前，退回一楼员工活动室玩起了力量训练器。
劳务结算需要层层审批，总会计师出国没法签字，钱没有按时拨，准备回家忙秋收的队伍只好正当维权了。
韩熙来到前台，密密麻麻的行为艺术叹为观止。跟代表聊了几句家常，这位憨憨的性情中人便让兄弟们给苏滢让出了一条出口。
苏滢如履薄冰，捧着肚子穿过人堆，韩熙隔着衣料摸摸里面的抱枕，对小头领说：“兄弟，谢了啊。”
对方眼泛泪光：“俺媳妇也怀上了，五个月。”
实践证明，馊主意和旁门左道最吃得开。
他们驱车到了科研城项目部。
工程到了尾声，又接到后续任务，不远处的小学干得挺顺，已经挖完槽了，基坑里，直立的钢筋箭镞一般，自上而下望去，像个黑色的陷阱，圈禁着一群回不了家的人。
苏滢先去跟程山打了招呼，他一张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脸黝黑锃亮，t型区每个毛孔里都长着半粒黑芝麻。
程山得知学辰的近况，默默点了根烟便去了现场。
办公区和宿舍仍在原地。
苏滢带着韩熙参观，首先来到狗窝旁，叫他们的名字，颜颜、睿睿、暄暄。
“名字都是尹学辰取的。”他说的是肯定句。
“你怎么知道？”她从未提起过。
他没回答，只是笑，笑容的温度是炽烈的。
刘帆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在荫凉处跳绳减肥，那孩子是她表姐家的，暂时让她照看。
小女孩见了苏滢欢喜不已，远远地喊她姐姐，而对韩熙称呼为叔叔。
苏滢纠正她：“哥哥和姐姐是一辈的，叔叔和阿姨是一辈的。”
“阿姨！”女孩改口。
苏滢接受不了：“小宝贝，你还是叫哥哥姐姐吧。”
“姐姐。”她说，“你们家里也有一个小宝贝吗？”
“没有。”苏滢又补道，“目前还没有。”
女孩诧异：“你为什么不赶紧生一个小宝贝？”
苏滢哑口无言，韩熙揽她入怀：“因为姐姐她自己还是一个小宝贝。”
“哦。”女孩似懂非懂，“哥哥也是小宝贝吗？”
苏滢笑道：“他是大宝，我是小宝。”
刘帆看在眼里，又开始感叹自己这辈子是白活了。
韩熙忆起在相亲角见过这个女人的照片，在苏滢的出租屋也见过一面，此人年岁正与真实的自己相近。
他劝慰道：“并不是什么年纪一定要做什么事，三十多岁必须结婚，那耄耋之年的人就该去死吗？”
苏滢和刘帆都记得，学辰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到了宿舍二层，还未至门口，李烨和毕然的对话就飘洒出来。
“无论古代还是现在，大流氓就是大英雄，当初韩静泊明明是自己想撤资，还要做成个父命难为的假象，难怪苏乾宇记恨他这么多年。李烨，你掐指算算，苏滢跟韩熙能成吗？”
“极光快被并了，以后咱们都是宇辉的小兵崽，还得指着苏滢赏饭吃呢，我是希望她跟学辰好，咱团队至少不会拆了。”
“苏滢真是个挺不错的姑娘，学辰对她应该是有意思吧？”
“从眼神看不出来，但戒指是实实在在送了，又实实在在被退。”
“我觉得还是自卑吧，萧萧那么普通都敢甩他，苏乾宇的女儿也太高不可攀了。”
“所以他一声不响离开工地，偷偷摸摸签了芳时，等他混好了，回来第一件事肯定是抢苏滢。”
听到这里，韩熙竟没生气，反而理了理衣服敲门而入，拿出一贯的寡淡而热烈的笑，审视着学辰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颠沛流离的踏实，是他幼时的向往。
他旁观着苏滢与他们聊天叙旧，适时插话道：“你们外立面用的是瓷板反打，工艺很难，耗时挺久的吧？”
“对，切割和定位要求特别高。”毕然来了兴致，“当时我可是费了老鼻子劲。”
韩熙又道：“设计科研楼的人是刚毕业的吧？连廊部分多余繁冗，内装的配色也过于跳跃，人待在里面恐怕只想蹦迪，没心思搞实验。”
李烨深以为然：“设计院那帮鬼，当时图纸一天一变，分层出图，当天就得深化设计，害得毕然跑断了腿，我跟学辰的施组也没法安排，那会儿可真是苦不堪言。”
“无论如何，工程都会干完的，人也总会熬出头。”韩熙说，“尹学辰签约芳时是我的安排，但成就他的只能是自己的天赋。”
他的话平和诚恳，没有高高在上更无含沙射影，言尽于此，他牵了苏滢，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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