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翰林的各位学士抚须表示认同,士大夫行奉的是孟子所说的:“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这就是他们所想的君君臣臣,而崔胜平的谄媚姿态绝非儒臣,所以才会在朝堂之上经常受到攻讦。
“不错,汝子若是有才能, 那是他每日勤学不戳得来的结果!”
这朝堂上的其他翰林学士纷纷应和,而洪玄机看着手中的卷子凝神打量着。
这被晒出来的前十名都是未糊名的,杨盘需要从这十人之中定出三鼎甲。
“崔成泓是贵公子吧!崔学士”
一位身材消瘦,长须老者的模样带着笑意看着崔胜平。
崔胜平是作为此次批阅试卷中的考官之一,可是想要徇私也无法做到,需要定出前十名需要这金銮殿内的其他学士一起评分。
“若是论文章的立意和行文唯有这两篇为上佳,可是一时间我们也无法决定谁能够胜过谁”
他们这些学士需要将给皇帝杨盘给予参考, 杨盘拿着这十张试卷观阅过后,放下问道:“温武侯, 你觉得这十份试卷之中也是这两篇最优吗?”
洪玄机一言一行毫无越矩,他的礼仪和行为都是符合士大夫的要求。
他首先行礼紧接着发表自己的意见:“柔乃王者教化之心,泽被百姓之意,刚则为王道,王者变革天下之道,此文有重外王轻内圣之意。”
说完又拿起另一遍:“这一篇以内为体,外为用认为只有完善仁善道德才能,施行王道若是论行文是不分高下”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紧接着继续说道:“可是论立意,这篇文章不过是一中庸平和的文章毫无新意,作为年轻人没有任何锐气可言”
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这篇文章,而其他的翰林学士皆是怒目圆睁。
刚刚与崔胜平谈笑的身材消瘦白须至胸口的老人此刻大声呵斥道:“有先圣说过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而你却屡屡口出重事功而轻德行的事,莫非忘记了你已经不是不知礼仪的武夫了吗?当年李严丞相可以训斥你, 今天我同样可以”
洪玄机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而是静静坐在椅子上身体立的笔直。
仿佛这些言论在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的影响,甚至当初他在玉京城皇宫时,李严训斥温武侯是一件文人值得夸赞的事。
因为不畏威势这是文人的清高,即使那时的洪玄机已经是在青杀口留下赫赫威名,且手上沾满血腥气。
这件事像是洪玄机的一面旧伤口,这老翰林就在众人的面前撕开了伤口,且言辞激烈更加诋毁着。
崔胜平依旧是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是翰林的不老松,当初与李严政见不合一直压到了现在。
而如今李严已经下野,可他依旧是屹立在朝堂上,对于他丝毫不理会洪玄机面子,众人并不诧异他的性子就是这样。
否则也不会在翰林待了十年的时间也没有晋升,一直等到了李严请辞后才真正的成了掌权一派。
杨盘并没有下身去认同谁而又去否定谁,而是沉声打断了清瘦老人的畅谈:“我觉得可点崔崇为状元,他的文甚合朕心意!”
“陛下三思,崔崇此人虽然才华横溢,可是却心思诡谲并不可取!”
说话的还是那清瘦的老人,而身边的其他几位都不敢迎合他的话。
谁都知道当今天下雄才大略,恨不得收揽天下之权尽在吾手, 可如今这一篇文章就是在为他所站台。
体合天子心意, 这一个理由就已经完全足够了!
坐在龙椅上的杨盘,眼神看向不发表任何意见的崔胜平:“崔卿家,你觉得是取崔崇为状元,还是取这郑安民…”
崔胜平连忙从椅子上起身,躬身行礼:“陛下,郑安民乃是当今奇才,如今他一人已经是会元,解元连魁,此次若是陛下点他为状元那将是我大乾帝国立国六十年来第一个三元及第,此等乃是天降的祥瑞”
那清瘦的白须老人也建言应和:“崔大人所言极是,郑安民乃是真儒士而崔崇却是心思诡谲之徒,我觉得将他点做二甲即可,既可以令他悔过自新,也可彰显了陛下宽恕的仁慈!”
他说完立刻有人说道:“林大人,我听说那郑安民可是一道教末流的派系的道士,可与我儒家弟子没有关系!”
“这天下尊儒崇道的书生不知凡几,这种言论简直可笑”
杨盘身边的一位太监说:“我大乾文治兴盛不需要一个三元及第来证明,点崔崇为今科状元”
“陛下英明”
众人齐呼退下,崔胜平面色如常身着朝服脸上无悲无喜。
仿佛自己儿子获得了状元与他无关一样,洪玄机与他擦身说道:“崔大人,好一手以退为进的手段!你教育有方,汝子定然能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
“温武侯过奖了”
洪玄机说完之后就直接离开了,他刚刚说的那一番话即使是他明白说出来就会受到攻讦,可他同样毫不犹豫的站出来。
因为那也是皇帝杨盘的想法,他从不理会文臣的想法。
崔胜平在离开了大殿之后才嘴角上扬,他明白既然皇帝询问他的意见,那结果如何就与他没有了干系,那么自己留下一个大公无私的形象又有何不可呢?
所以洪玄机才会说他在以退为进,在说他是一只老狐狸。
此次科举考试之前,崔胜平就与崔崇有过一场谈话,明确指出这个大乾不是那些文人能够指摘的。
在了解了大乾整个政治体后,他决心剑走偏峰的方式强干的主张也就是增强君权。
可这样的主张就好比是天下人都心知肚明的一件事,可是外面有一层仁圣先师的话,还有一层道德的外皮。
他们舍不下士大夫的脸面,也顾虑自己是否会受所有人的指责。
郑安民从一开始就不同,他不是所谓的顾及颜面才没有去迎合上意,而是他从一开始就相信那些至圣学说,所以才会说出他山之石可攻玉的一番话。
也会被那清瘦老人说是真正的儒生,他的确无愧于此。
……
“如今师兄你心愿已了,可是愿意和我一起回山了!”
那醉醺醺的道士,一身衣裳凌乱像是从宿醉中刚刚醒来,他的手中拿着酒葫芦向嘴里倒了倒。
却是发现已经没有酒了,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
那一身道袍着装端庄,甚至衣裳没有一丝褶皱,儒家有衣冠之道,而道家则是顺其自然。
他虽然一身道袍可是从里到外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儒生而并非一个道士,他将手中的书籍放下。
摆放在最上面的赫然是尚书,他主修的就是尚书若是论研究即使一些经义鸿儒也不能和他相比。
他从七岁那年在街上被如今的观主所收养,他固执的将书中的书籍全部都带上了山。
他找你耳濡目染之下,识文断字完全没有问题。
他不仅仅完成了观主让他完成了的任务,同样也每日都会抽出时间研究经义,特别是父亲临死前手中攥着的尚书。
观主也同他说这是他的心魔若是堪不破也无法入道,于是他不再躲避下山决心考取功名。
如今他已经三十一岁,二十多年的读书时间胜过了有人一生尚在科考的老童生。
“我心愿如何能了?”
他喃喃自语着,眼神有些徜徉的看着远方同时说道:“我想见一见那状元崔崇”
“师兄,你是觉得心中不服气吗?”
他摇了摇头:“他的文章我看过了,我虽然自信并不逊色于他,可是我却不敢妄言说胜过他,在立意上更得大乾皇帝心意,也是理所应当!”
“我只是想要问一问他科举所谓何?圣贤书于他是什么?”
在书案之上有一本《灵龟吐息法》,与众多书籍显得尤为明显。
显然这是一本道家的吐纳功夫,是练习体力悠长的内练。
这是一本练脏内息的功夫,在筋骨的练习上大禅寺独领天下一步,可是若是论吐纳功夫道门绝对是天下魁首。
俗话说佛门练筋骨,而道门练吐纳。
郑安民不仅仅是研究儒家有如此成就,堪比当世大儒,武学竟然也是练脏的先天武师。
大部分时间花费在读书的情况下,在这种境地之下竟然武道同样有如此成就。
他背后背负的长脸可不是摆设而已,否则观主也不会急于让他回去接任位子,这样方才是后继有人。
崔崇如此是获得状元后,府中里里外外的热闹起来了,外面许许多多的灯笼都全部换作了红灯笼,仆僮随侍都在上下忙活。
这期间内李严也曾乘着马车来到过府中,耳提面命的与他说了许多。
此次能够取得状元的功名,除了这个父亲的指导,最重要的却是李严传授了许多的经验。
不同于大乾的历代宰相,他当年却是真正的状元功名,初时的他意气风发锋芒毕露,所以他被罢官回家。
他与此时的洪玄机有类同而又不同,他想要轻君权而重相权,同样也是别人眼中事功之人。
罢官的期间宣扬学说,与人分享了自己的理论也收获了许多的拥簇之人。
后来朝廷起复他几次罢官几经沉浮,他希望这个外孙能够继承自己的理念。
郑安民由下人通报,虽然他一身道袍可却是如今玉京城名声最大的人。
虽然是崔崇得了状元的功名,可是他们的试卷是公开的,读书人任何郑安民更有读书人的气节。
而这些下人自然也是认出来身份,门房可不敢随意去收取费用,立刻派下人进去通报。
他们相见需要提前递交门刺,可是如他这样提交门刺后就在门外守候却是少数。
如顺义侯这样的世家大族,之间见面先走下人递交门刺约定好见面时间,之后再登门拜访。
“公子,外面有人递了一张名刺”
崔崇打开后,立刻知晓了此人就是最近玉京城赫赫有名的郑安民,虽然比较的对象都是自己来衬托对方。
“就告诉他,我有时间”
下人继续说道:“郑公子已经外面等候公子了”
“那让人收拾一下客堂,且让人请他进来”
他一身冰丝针织面料的长袍,上面的丝绸一根一线都是手艺极好的手艺人亲自缝补的。
仅仅这样一件衣服,普通的大乾治下百姓一年的的支出消费也抵不上。
这是出自玉京城的青云纺的衣裳,每一个在那里消费的无一不是达官显贵的人物,普通人根本无法消费的起。
而身边刘幼初身上清新脱俗的衣裳同样也是青云纺的手艺,仅仅两件衣服而已对于崔家而言并不是十分困难。
下人已经在客堂内,摆放好了茶水郑安民已经静静的坐在那里。
而崔崇从外院走进来看到对方的面貌,突然想起了那一日出行,那两名琉珠国的游历书生讨论的怪异道士。
刘幼初惊讶的张开檀口紧接着又掩住说道:“那不是那日街上遇见的道长吗?原来他就是最近赫赫有名的郑安民呀!”
他笑了笑他并不在意玉京城的那些言论,他走了出去说道:“郑兄请坐,没有想到那日我就已经见过了你”
郑安民见到崔崇的到来立刻起身,此处他是客对方是东道主,正所谓客随主便。
两人相对而坐,说起了许多的许多先圣书籍,对比彼此的感想。
而崔崇近些日子每日读书,也是收获许多且自我的积累和郑安宁竟然相谈甚欢。
他绝对不会拘泥于经义中前人的标注,而是主动提及你对此的看法,然后说出他自己的主张是什么。
郑安民正如他离开时,与师弟所说的我只是想要问一问他科举所谓何?圣贤书于他是什么?
两人的交谈之中,他明白了对方的主张和思想,他也心中释然。
他并没有求官的心思,他如今只想遁入深山之中好好修行,这天下并非所有人科举只为做官,做官只为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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