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十室九空
定州拢共十六府，而其中最为贫瘠荒凉的西山府和凉河府都已经沦陷。
最为关键的是无生道策反了西山府的知府，致使他们有机会将手触及了军中，以至于波及到了最为邻近的凉河府。
且无生道与真空道最为擅长以符箓以及邪说蛊惑百姓，以至于两府如此之快就陷落。
有些百姓即使穷困的食不果腹，还将家中余粮上供给那些道人。
盖因他们相信自己死后可以进入真空家乡，有无生老母可以庇佑他们成为神仙，来世再也不用忍受这样的疾苦。
有这样的想法之信徒绝不在少数，他们中的人为了信仰可以抛弃孩子，父母，妻子丈夫。
因为他们坚信这些都已经是身外之物，存在于世间的只有这一具皮囊而已。
洪易在告别了崔崇后，与沈家父子来到了西山府的土地上将小穆留在了赤县。
崔崇在政务上多有依赖于他，他初始也认为自己的一腔抱负得到了重用。
可是每日看不完的积累重担让他明白了这不是自己想要的，于是提出深入敌境查探虚实。
实际真空道与无生道可以来到晋中府设置暗哨，在这陷落的两府也自然是有朝廷的探子潜伏在这里的。
不过在敌人的大后方，朝廷的密探比起真空道还有无生道之人需要更加小心。
因为定州有十四府，需要大大的分散人力与物力，而对方仅仅只有两府之地，在民间还有一些狂信徒甚至会主动上报。
而在朝廷这边，民间百姓秉持的是勿要插手其中，万一被定义成了同党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当然这并不是他们杞人忧天，而是确实有这样的先例。
在原平府的县郡有一位书生发现邻居行踪诡异，于是将此事上报给了衙门。
可是他的一位仇敌借此机会贿赂县令，将书生也给定义成了同党，以至于书生在狱中含冤而死。
后来此事在民间愈传愈广，原平府的知府见此派来手下的干吏去县里处理此事，果然发现了知县与那人的密谋之事。
此事上报给朝廷后，县令与那人皆处以极刑，可是民间却再也无人敢上报消息了，以至于朝廷失去了百姓的信任。
谁也不愿意成为那下一个书生，虽然罪魁祸首已经得到了惩治可人的心中不信任的缺口却无法弥补。
而且邪道皆是穷凶极恶之辈，谁也不愿意为此还搭上了性命。
洪易与沈家父子踏上了这片土地，这里显然只是一处村落而已，可是在门口却屹立着一个神像。
乃是木雕，不过工匠手艺显然稀松平常，洪易见多识广自然一眼就认出了木雕的来历，乃是无生道供奉的无生老母。
他曾经在一本志怪杂记中有图像插画，还有一段文字如是写道：“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的八字真言和三阳劫变说结合在一起，“三阳劫变”中的青阳、红阳、白阳三劫之说。”
这是这里人迹稀少，只见一位粗布素衣的老妇人，手里提着篮子。
来到了那神像前从篮子里拿出了贡品，摆放在神像的面前。
她的脸上满是虔诚，口中呢喃着：“无生老母庇佑我，早日进入真空家乡”
可是她的全身就像是那老树枝一样削瘦枯槁，可供品却是一些五谷。
这显然是家中的余粮她竟然拿此作为贡品，不多时从村里走出来一位憨厚朴实的年轻人，他的身子也是骨瘦如柴。
看到那老妇人声嘶力竭的道：“娘这是家中最后一点余粮了，你的孙儿刚刚出生几个月还需要米汤”
说着就要起身去拿那神像前的贡品，可是老妇人面色狰狞就像是恶鬼一样恐怖。
看着自己的儿子道：“你不要破坏了我的修行，只要我的功德够了我会接你们一起进入那真空家乡”
年轻人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老人，过去的她是最为疼爱孙儿的，如今小孙子出生竟然宁愿拿出家中余粮也要供奉神像。
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比起几年前这个世道还要苦，普通人根本在这个世界上无立锥之地。
他已经绝望了，整个人的身子瘫倒在地眼神无神的看着这片灰暗的天空。
妻子在生下第二个儿子后身体过于虚弱，且家中缺少粮食就这样去世了。
他当初心中除去悲哀竟然还觉得妻子这也是一种解脱，这个世道活着就是一种罪。
他也想过一死了之，可是家中尚有两个孩子还有一个老母。
可是看到母亲这幅样子他也彻底绝望了，他不知从何处涌现出力气。
从屋里拿出来一个斧头，狠狠的砸在了这座雕像上面。
那雕像不知有各种魔力一样，他的每一次挥出的斧头像是砸在自己身上一样痛苦。
可是他一边哀嚎一边挥斧，当初这座雕像就是他所雕刻，还为此那无生道的道人赠给了他两袋大米作为酬谢。
可是如今最是最为痛恨的存在，他闭着眼一斧一斧的劈砍着，不知何时那老妇人挡在了神像面前。
她也变得血肉模糊的倒在那破碎一地的神像面前，他的目光看向破碎的木头。
目光有些癫狂的说道：“原来也不过是一堆木头而已，不对，这本就是我所雕刻的”
紧接着一阵疼痛传来，身体也在一阵抽搐下失去了声息。
洪易倒不是故意袖手旁观，而是再看见他们的时候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他们是救不回来了，这个诺大的村子竟然只剩下了一户人家。
他们听见一个孩童的哭泣声，来到了一处院子里，只看见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孩子掩面而泣。
口中还喃喃自语道：“弟弟死了，弟弟也死了”
他们闻声走了进去，发现那婴儿果然也没有了呼吸。
这个村子里唯一的一户人家，竟然只剩下了一个孩童。
洪易心中觉得戚戚然，他从玉京城来到了赤县，觉得黎民的困苦。
可是当他来到了这西山府，原来连活下去也是一种奢望。
这些邪道害人不浅，不仅仅剥削这些普通百姓还利用他们的愚昧无知。
就这样三人拉着这个孩子继续踏上了路程，西山府在人口流动方面管控的并不严密，这周边的村落也基本都是十室九空。
“恩主，这些真空道与无生道的人真是该死，我沈家沟上百人殒命，可是这里却是千里无鸡鸣！”
洪易听着沈铁柱的话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西山府能够有如今的下场，不仅仅有那些真空道与无生道的人，还有朝廷的人插手其中。
否则这西山府的知府为何无故造反，致使无数生民罹难。
他们的身上带了一些干粮，这孩子吃完后便形影不离的跟着他们，原本洪易是想拖人将他送回赤县。
虽说如今的他与崔崇也算是分道扬镳可是这点事情还是可以做到的，安置流民也是赤县如今所做的事情。
以工赈灾，不过这孩子年纪小也可以做一些活计轻一点的事情，虽然苦了些累了点但是至少有活下去的盼望。
奈何这孩子不说话就是跟在洪易身后，他虽然年纪小但是见识过太多死亡，他害怕被再次抛弃。
无奈也只好将他给带上，几人步行穿过了一个大道，看见一个颇为繁华的庄园。
外面竟然有仆僮和侍女，他们的手上端着瓜果时蔬，还有一些食物的香味远远的就飘到了外面。
在门外一位身着黑袍道冠的道士在外面，一位身着锦服的员外走了出来，和周围面相瘠瘦的百姓相比，他满脸油光。
“道爷，里面给您供着上好的贡品，您清点一下”
那身着黑袍道冠的道士从服饰上来看是真空道，两派的区别在于无生道的道士道袍上有繁杂的符文。
洪易在赤县时也见过被抓捕的那些逆党，所以对于真空道和无生道也有基本的了解。
那真空道的道士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乃是真空道的内门弟子，乃是先天武师的修为。
他原本也是西山府的人，不过后来真空道无生道来到这里，大量的吸收民间高手，还有一些其他宗派的高手。
而无生道与真空道有官府的护佑，许多的宗派都被迫离开了这里，而有些实力弱一点的甚至传承都没有留下就被清剿了。
他圆真就是其中之一，原本是西山府的一处寺庙的长老，可是眼见这两派势力大索性就背叛了寺庙。
有了功劳的他如愿成了真空道的一名真传弟子，至于是否担心朝廷再攻回来。
到时候再举手纳降便是，将背叛真空道换取信任同样也能得到重用，他作为先天武师这样的高手他不相信朝廷会放弃这样的武力。
自古以来弱肉强食亘古未变，当初他因为犯了罪案躲到了庙里，这些一待就是二十年，也才有了如今的修为。
反正那些和尚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吃了几十年的素，他自己都差一点相信自己幡然醒悟了。
若是西山府的暴乱，或许他还能成为一名有德高僧，可是心里的野心一旦像野草一样疯长就无法遏制。
至于为何投入真空道而不是无生道，他是有些见识的，知道无生道有许多的秘法可以控制武者和修士，一想到自己成了傀儡他便无法接受。
这两年里仗着真空道的威名横行乡里，这杜家庄能够依旧享受这样的繁华，那是因为他们懂事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所谓的贡品也不过是财色而已，他笑吟吟的同那油光满面的员外走了进去。
而这圆真身后也跟着几位汉子，他们乃是西山府的匪徒，被招安后便一直随在圆真身后。
他们没有入真空道的门墙之中，他们被圆真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其中一名大胡子的男人道：“和尚都能变成了道士，可真是可笑的世道”
“不要随便说话，若是得罪了那圆真我们都没有好下场”
他们知晓圆真的残暴手段，虽然以前是一个和尚，可是所作所为比起他们都还要暴戾。
这圆真是由杜家员外亲迎，而他们来到这里竟然没有人过来相迎。
就在他们抱怨时，两位年轻人还有一名老人一个小孩来到了他们面前。
为首的年轻人说道：“老爷命我们领你们进去”
这些人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也没有太过诧异，这周边的村落里活不下去的都投来杜家庄。
妇孺老幼皆有，不过这杜家庄可不是什么良善士绅，所为的就是获取一群低价的劳动力。
收取一些年轻的男童与女童给一些道长修炼邪术，貌美的妇人献给如圆真这样的人。
几人走进院里，并没有人去阻拦洪易等人，等到进了院里洪易等人就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这里的院里很大，里面的宴席有各式各样身份的人坐在这里。
洪易与沈家父子领着小孩也坐在了一桌，同桌之人并没有流露诧异的神色。
沈家父子一看就是武者，还有洪易他就更加看不穿，这样的人在这里都是比比皆是。
都是一些散修恶匪，还有一些宗门的弟子投入真空道与无生道的人。
他们其中或许有良心未泯的人，可是大多数人还是穷凶极恶之辈，有些背叛宗门的弟子因为愧疚以至于内心也变得扭曲。
于是觉得一切都是世道的错误，变得更加恶贯满盈。
坐在洪易身边的是一位身着道袍，发髻散乱的道人身上能够闻见那醉醺醺的酒气。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洪易，说道：“你是从南边来的吧！”
洪易还有身边的沈家父子一下子都眼神变得危险起来，这南边可就是从其他府郡潜入进来的。
不过洪易还是一副不露声色的样子，微微的提起酒盏道：“哦？道士你是如何看出的”
沈天扬急切的道：“恩主”
他没有想到洪易会如此直接明了的承认了身份，以至于那有些醉酒的道士也是有些诧异。
问道：“你难道不担心我暴露你的身份吗？这些人可都是穷凶极恶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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