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上香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邱夜一直在家等着谢余意，可一连几天都没等到，他有点担心，但谢余意的意思，恐怕不想让自己主动去找他，万一自己去了，再惹他生气就不好了。

        他能理解谢余意，毕竟一个人到陌生的地方，难免会觉得自己与周围格格不入，人也会变得敏感易怒，这些都需要他自己慢慢消化，邱夜不能去催他。

        好在他们马上就有了见面的机会。

        这里的人，四月五日前后有去庙里烧香拜佛的习俗，伯母为邱夜留了心，特地去打听了谢遂承的安排，便和邱桐户商量了一下，打算同一天去，给这两个孩子多准备些相处的时间。

        邱夜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听大伯的话，当天早早来到了村口，那里已经停了三辆牛车了。

        大伯去跟其他几个长辈聊天，邱夜他们就直接上了牛车，车上还有五个孩子，小的六七岁，大的十四五岁。

        伯母夸道：“你刘叔家的孩子，个个都长这么俊呢。”

        邱夜也觉得这些孩子挺可爱，和他们都打了招呼，牛车上铺的有一层干草，邱夜就随手编了一个草蚂蚱给小孩玩。

        邱奇见了，从小孩手中抢了过来，上下左右都看了看，惹得伯母训他。

        他把蚂蚱还了回去，道：“哥，你什么时候手变得这么巧了？之前你从来就没给我做过这些，还有你做的那些凳子，都是什么时候学的手艺啊？”

        伯母也觉得邱夜变化挺大的，尤其是那次从山上摔下来之后，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之前虽然只和他相处了一个月，但明显感觉到他身上有股很重的精明虚假的样子，对着亲戚也是如此，可现在就不一样，最起码对自己一家特别真诚。

        本来还以为是经历了生死。心态自然会改变不少，可现在由邱奇一提，才觉得他身上又多了些疑点。

        这个问题其实邱夜早就想过了，流利答道：“在军营的那两年，认识了一个木匠，有空时他喜欢做些木件，就随手教了我一些。”

        他们还想再问什么，就见邱夜的眼神突然一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谢遂承和谢余意过来了。

        邱夜冲他们挥了挥手：“谢伯父，谢余意，这边。”

        他真没想到谢余意会来，毕竟他们父子看起来都不像迷信的人。

        伯母和邱奇对视一眼，什么都懂了。

        谢遂承笑道：“你们来得这么早啊，我还以为我们起的就不晚了。”

        邱桐户他们几个也都互相道好，毕竟谢遂承是文化人，他们心里总归是比较尊重的。

        牛车上面比较干净些，没有被人踩踏过，邱夜把上面的位置腾出来给谢遂承，自己挨着谢余意坐到下面，只不过周围人太多，许多话也不方便说出口，只好问了一句不痛不痒的：“你们要去寺里求些什么啊？”

        谢余意下意识看了谢遂承一眼，见他没注意自己，才小声说了一句：“给我阿父祈祷。”

        阿父是孩子对生下自己的哥儿的称呼，邱夜知道谢余意的阿父不在了，怕揪起他的伤心事，就没再多问。

        人满了，一辆牛车就先出发，左摇右晃的往前行进着，大家热闹的说说笑笑，路两边景色很好，视野开阔，看的人心里也畅快起来。

        “谢余意——”后面一个突兀的声音传了过来，成功吸引了一车人的注意。

        是一辆马车。

        很普通的一辆，车身上的木头光泽并不怎么好，车顶上也没什么装饰，看起来就很廉价，邱夜这么腹诽道。

        驾车的是村里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兴奋地把车赶得飞快，朱昂掀起了车帘露出一个头出来，大喊道：“来坐马车吧！”

        村里没几个人坐过马车，尤其是那些半大孩子，一个个的都跃跃欲试，哪怕是去驾车也好，只想过把瘾。

        邱夜看了看谢余意，他没什么表情，连眼神都没分给朱昂一下，就稍稍放了心。

        可朱昂还在后面喊着：“牛车上多挤啊，你过来吧，我车上放的还有吃的呢。”

        几个人开始笑了：“朱公子真是富得流油啊。”

        朱昂生的有点胖，平时最烦别人这样调侃他，登时就变了脸色，开始骂骂咧咧。

        谢余意听的心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闭嘴。”

        一引起了谢余意的注意，朱昂自然不再理会其他人，讨好的看着谢余意：“那你过来吧，你要是不想跟我在一起，我就在外面给你驾车，牛车上又挤又脏的，你怎么能坐的下去啊。”

        听了这话，车上有不少人都不乐意，谢余意也没好脸色：“我身上这么脏，别弄脏了你的马车，你快坐回去吧，外面风大，刮到人脸上挺疼的，在车里也待好了别乱动，小心别翻车了。”

        大家乐起来，朱昂觉得没面子，让人把马车驾得更快，想超过他们。

        马车飞驰而过，朱昂还在大喊：“你可别后悔，回来的时候我就不载你了！”

        果然，马车速度太快，这里的土路又是中间高两边低，他们超车过去的时候马车就是往一边斜的，勉强撑着没倒，可超过去之后再想回到路中间就没那么容易了，只听“咚”的一声，马车就翻进了麦田里。

        嘲笑声又一阵一阵的传出来，纷纷喊着让朱昂快从里边爬出来。

        但邱夜却笑不起来，他看了看牛车上的干草，上面还有沾着土的鞋印，确实不干净，车上坐的满满当当，空气里都飘着混在一起的腋臭和脚臭味儿。

        谢余意的确不该坐在这里。

        可自己不比朱昂有钱，不能提供给他更好的条件。

        一路上他都没怎么再说话，觉得自己很没用。

        到了地方，从牛车上下来，谢余意才深吸了一口气，车上的味道实在不太好闻。

        离寺门还有一段路，大家都三五成群的结了伴，谢余意自然和谢遂承一起，按照往常，邱夜一般也会跟上去，可他现在心里有事，情绪也不高，只是和大伯一家走在后面。

        到了庙里边，谢遂承照例会把谢余意赶走，自己去去殿内上香，不然，按他的话说，一有儿子在身边，你阿父就不会专心听我讲话了。

        邱奇跟几个伙伴去玩了，邱桐户夫妇也要去上香，问邱夜时，邱夜不去，便和谢余意一起在外面。

        这里人太多了，谢余意问他：“要不要去后山看看？那里景色很好。”

        邱夜自然答应。

        庙里人山人海的，邱夜怕被挤散，就拉住了谢余意的袖子。

        到了后山就开阔的多，邱夜还看到了邱奇的背影，正跟着一群半大小子打闹着往山上跑。

        “你想爬山吗？”邱夜问道。

        “随便走走吧，”谢余意注意到邱夜心情不好，纯粹是想带他散散心，“你没什么愿望吗？怎么不去请香？”

        邱夜摇摇头：“我不信这个。”

        “谢余意，你适应在这里生活吗？”

        “你不习惯？”谢余意知道邱夜之前是在外面做生意的，想必见了不少大千世界的繁华，正纠结着以后到底该干什么，“刚来的时候肯定不适应，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这里虽然贫穷落后，但也有它特别的好处，过的朴实些，我现在跟以前相比，已经没那么浮躁了，也挺好。也许你过段时间就能想通了，到时候再决定怎么选择吧。”

        邱夜想了想：“这好像还是你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谢余意好不容易苦口婆心一次，结果这人的关注点就在这儿？他又恢复了原来的语气，带着点高贵和冷漠：“之前肯定也有，你不记得了。”

        邱夜心里的大石头被挪开了稍许，他随手摘了一棵小树上的树叶，拿在手里捻着：“反正你能适应就行了，要是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就跟我说，我想办法。

        谢余意打了一下他的胳膊，把树叶抽了出来，佯装不满道：“手痒。”

        这山也没多高，他们到了山顶又下来，还没见几个长辈从佛殿里出来，邱夜便带着谢余意到了树荫底下等着。

        刚才他们两个在山上都走出了汗，别提这庙里人挤人的该有多闷多热了，可想而知，回去的路上一定更不好捱。

        谢遂承先出来，老远看到谢余意他们两个，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看起来那么般配，不由得一阵欣慰，默默告诉已经过世的爱人，儿子是真的长大了，心里有人了。

        “爹。”谢余意也看到了谢遂承，连忙去到他身边。

        他知道自己爹爹对阿父的念念不忘，每次来上香，都特别照顾他的情绪。

        谢遂承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笑道：“急什么。”

        又对随后赶来的邱夜说：“你们刚才去哪玩了？”

        “在后山转了转，”看他们要离开这儿，邱夜道，“谢伯父你们先去牛车上吧，我在这里等着我大伯。”

        “行。”谢遂承到底还是心里不舒服，也不想再和外人多说话，便带着谢余意走了。

        没多久大伯和伯母就出来了，手里还拿了两个福袋。

        见了邱夜，邱桐户递了一个给他：“寺里请的，大师开过光，回家挂到存粮食的地方，保佑地里有个好收成。”

        邱夜虽然不信，但还是接受了大伯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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