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读书人
前几天下过雨，山里长了不少蘑菇，邱夜寻宝似的，乐呵呵的捡了许多，还哼起了采蘑菇的小姑娘。
虽然谢余意从来没听过这种调子，但不妨碍他从中感受到邱夜的心情，这连带着让他也轻松下来。
捡完了木柴，邱夜就不让谢余意再背竹筐了，其实要不是顾忌着谢遂承，在谢家他就把竹筐夺过来了。
他把一筐木柴背到了自己背后，眼睛还在地上乱瞟，一看见哪里有蘑菇了，立马指挥谢余意去采，好像慢了一秒就会被人抢走似的。
谢余意也愿意惯着他，一听他喊“这里这里”，就去把蘑菇采了，放进竹筐里。
邱夜正沉浸在这想象中的夫唱妇随的和谐氛围中，没想到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叫住了他们。
朱昂慌里慌张的：“谢余意！你先等等！”
邱夜立马警惕起来：“你干什么？你已经成亲了你知道吗？别再缠着谢余意。”
朱昂气都喘不匀，忙解释道：“不是这个，山里有个人，摔断腿了，我正要去找人把他抬回去，你们快跟我去看看吧。”
邱夜将信将疑，他对朱昂一点好印象都没有，谁知道他撒没撒谎。
最后还是谢余意开口：“走吧，去看看。”
果然，一课核桃树下，躺着一个蜷着身子、似乎是忍受着很大痛苦的年轻男人，他的腿部被划伤，被粗略的用染着血的布带绑住。
见来了人，他眼睛都亮了一下，道：“快救救我。”
谢余意看了看他的腿，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就问道：“还能动吗？”
“我不知道，”那男人声音里都透漏着紧张，“我怕骨头断了，不敢动。”
谢余意无语，他觉得，不就摔了一下，至于吓成这样吗。他又想起在河边遇到邱夜那次，他当时觉得这人肯定一只脚迈进鬼门关，意识都开始模糊了，一睁眼却还知道躲自己，不禁含笑看了他一眼。
邱夜没好气的对朱昂道：“你就不会把他背回去吗，他这么瘦，你还背不动吗？”
“我哪知道怎么背他？”朱昂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一下子没了办法，“再说了，我又不知道他伤哪了，万一不小心碰到伤口，让他伤势加重了怎么办？”
“你背着，”邱夜把竹筐去了下来，递给朱昂，又弯腰去按那男人的腿，“应该没骨折，我摸着是正常的，我先背你回去，给我们乡老看看。”
说着，他背过了身去，让那男人爬到他背上，谢余意也过去扶了他一把，才把人顺利背起来。
朱昂任劳任怨的跟在后面，背着竹筐也不抱怨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也把我扔下了，自己回村去找人帮忙？”邱夜问道。
谢余意道：“那不是第一次见。”
“就是的，”邱夜注意着谢余意的反应，认真道，“那是我第一次见你。”
谢余意也没和他争，只想让他少说些话，别浪费力气。
邱夜失望，谢余意这个人，怎么一点刨根问底、求真务实的态度都没有，回回都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都不会争辩的吗？这让他的计划根本没法往下进行。
于是，他也不顾背上那男人时不时或许是惊慌或许是疼痛的抽气声，自顾自的加快了些脚步，来发泄自己的不如意。
好不容易把人背到了石会江家，邱夜觉得自己的腰都被压弯了，反手给自己捶了捶。
送到地方，邱夜简单客气了两句，就不想在这里多待了，毕竟剩下的事跟他们也没关系了。
可见了大夫，那男人似乎脑子转过来些弯了，想起了该有的礼节，于是对他们三人谢道：“多谢三位兄台帮忙了，不然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大夫了。”
朱昂摆摆手，道：“举手之劳，客气什么，你快让石伯父给你看看吧，别耽误你治伤。”
“嗯，在下是李洼村的，李知许——”
没等他继续往下说，朱昂就打断了：“你也是李洼村的？那巧了，我媳妇儿也是，李月珠，你知道吗？”
他们两个倒像老乡似的热火朝天的聊了起来，谢余意便拿起了竹筐，对邱夜道：“我们走吧。”
“嗯，我帮你背。”邱夜说着又要把竹筐背过来。
但谢余意没给他，道：“你歇歇吧，就剩这几步了，我自己背回去。”
邱夜高兴，谢余意这是关心自己呢，他得意道：“也没什么累的，我背着他走到城里都行。”
出了门，外面一群等着看热闹的邻居就凑了上来，问道：“那人是谁啊？那是怎么了？”
邱夜简洁道：“山里碰到的，估计是爬山时摔下来了。”
他们再问，邱夜一律答不知道，见问不出什么，也就没人再自讨没趣了，放他们两个离开这里。
走远了些，邱夜才小声嘟囔道：“真娇气，我估摸着那男的就是小腿破了点皮，最多划伤一道口子，连路都不会走了，还要我背回去。”
“你又没亲眼看见，”谢余意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刚才还挺热心的帮别人，现在竟然又抱怨起来，“再说了，突然从山上摔下来害怕也正常。”
邱夜看了看谢余意，觉得他心思没放到那个男人身上，才稍稍放心了些。
下山时，他随口问了那男人一句，怎么会摔伤，那男人说，走路的时候在想早上背过的一篇文章，一不留神踩空了。
他是个读书人。
当时谢余意面上没什么反应，但邱夜就是觉得，谢余意对那个读书人的印象和对旁人不一样。
邱夜一直不说话，谢余意还以为他不高兴自己的反驳，好笑道：“当然他是有点娇气了，不像你，下了水腿都软了，还坚持着帮我把毛笔捞回来。”
“我才不是，”邱夜自那次之后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丢人，脸上蹭的红了，“我现在就不会了，你别血口喷人。”
几步路就到了谢余意家里，谢余意想取下竹筐时，才发现，邱夜的手一直在后面帮他抬着，分担些重量。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邱夜就顺着力气帮他把竹筐卸了下来。
这些木柴不够干燥，一根一根被两个人摆在院子里晾晒，忙完了，谢余意给邱夜倒了杯凉开水，然后坐在院子里歇息。
邱夜一口气喝完了水，把杯子放一边，眼睛却还黏在上面，“我前些天也买了个杯子。”
“嗯？什么样的？”
邱夜神秘的眨了眨眼，道：“你猜猜。”
谢余意无奈，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道：“杯子上画着红红绿绿的小人儿？”
这是那个不倒翁的样子，邱夜羞道：“我有那么幼稚吗？买个那种杯子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来。”
谢余意笑道：“那我猜不到了，你说吧。”
“葫芦。”邱夜道。
“葫芦？”谢余意想了想，道，“杯子上边画着葫芦藤吗？”
“不是，”邱夜简直要恨铁不成钢了，“就是个葫芦。”
“哦，”谢余意明白了，忍不住笑起来，“你买个葫芦放家里喝水啊。”
“那又怎么了，”邱夜被谢余意笑得不好意思，但还是嘴硬道，“用葫芦喝水的人多了去了。”
这倒也符合邱夜的性格，谢余意心想，邱夜好奇心很重，想要尝试的东西很多，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坐了一会儿，两人身上的汗下去了些，谢余意就回屋里拿了个小布袋，把采来的蘑菇装起来，拿给邱夜，道：“你回家吧，我今天要把那部书抄完，不陪你聊了。”
其实邱夜是想赖在谢余意家里看着他抄书的，但一想，谢余意都在努力挣钱了，他怎么能在这儿荒废时间，于是把袋子接了过来，道：“那好吧，你什么时候进城交书稿？”
“明天早上，”谢余意道，“我去找你要自行车？”
“不用了，我来找你，”邱夜还是不放心让谢余意自己去卖书，“我明天要去雕梁坊领钱，到时候我们俩一起去。”
谢余意倒有点犹豫了，虽然之前也说过要让邱夜骑车带他这种话，但要是真的这样了，他却觉得两个人过于亲近了，他们现在的关系，适合吗？
邱夜没给他拒绝的机会，道：“就这样说定了，我吃了饭就来找你，大概……七点吧，早点去不热。”
他故意不用十二时辰来表示时间，等着谢余意来问他，可谢余意现在只顾着纠结了，根本没细究他说了什么，只是不走心的答了句：“到时候再说吧。”
他大概也是有些回避心理的。
邱夜走后，谢余意静了静，就转身回屋去干正事儿了。
等谢遂承从地里摘了菜回来，他才走过去，提了一句：“爹，邱夜明天要和我一起去城里。”
谢遂承倒没什么反应：“那就一起去吧，互相有个照应，而且他还有辆自行车，你们两个也不用走那么远的路了。”
话说到这儿，谢余意就知道他爹猜出来他为什么要特地来交代一句了，他一直很庆幸能有这样开明又尊重孩子的爹爹和阿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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