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白龙马 1
院落四周的红锦树,高大挺拔,参差张天,宽大的树叶像手掌一样伸展,殷红的颜色一如鲜血般刺目,枝干却苍白光滑如枯骨。
院落之中的石桌上摆着一副青天白玉和红色玛瑙的对弈的象棋,竹制的藤椅上老人坐在石桌的后边。他就是王家的老祖,元婴大修士王镇山,新上任的丹药堂大长老。
他的左腿小腿搁在铺有垫子的古暖玉做的小凳子上,外边罩着一层纯羊毛薄毯。虽然外边六月盛夏,天气炎热的像要着火,可覆盖大修士的伤腿的薄毯上却凝结着晶莹的冰粒,在宁静的夜晚闪闪反射月光,带着寒意。
他左手不时的捏捏小腿,右手却执着一粒白色的白玉象棋子,在洁白如玉的手掌之中,翻来覆去的把玩,眼光盯在棋盘的一隅,似乎早就打定主意,却迟迟不肯落子。
桌子四周亮如白昼,辉映身着王镇山两鬓斑白,发如初雪,胡须像刚刚擦拭过的银丝闪亮,他的面容高贵而又不怒而威,脸色虽然因为伤腿而苍白,但双眼灼灼闪亮,如黑夜中的皎皎明月发射出冷酷而清澈的辉光。
这一番场景,略观似乎并无不妥,多少年来无数个夜晚,王家无数的族人奴仆都对一场面熟视无睹。
然而此时的月光清凉如水,洒在庭院之中,像雪像又像霜,四周一片的宁静祥和,院落的其它角落,甚至高过院墙的巨大寒霜树托起苍白树叶只不过沐浴在的朦胧月光之下,唯独这里光芒耀眼,似乎在与皓月争辉。
这是法力高深的镇山老祖用法术制造的一方幻境,既将流火一般的炎热隔离,将夏虫的啾啾名声隔绝。
“老祖!”归来的王玄昭看到王镇山招手,走到桌前垂手而立。“孙儿回来晚了,让老祖久等。”
“坐!好孩子。”王镇山,手指对面的空竹椅子。“年轻人精力旺盛,忙忙碌碌,早出晚归是经常的事。那个美好的时代我也经历过,那时候腿脚灵便,心也活泛,奔跑不休,总有忙不完的事情,总感觉时间不够用。”
“口渴吗?茶壶中还有半壶的灵茶,消暑解渴刚刚好。”老祖道,“这药离山的天气真是又潮又热,比起在南海的生活也没有多大的不同,就是少了些许的风。那时候天气尽管也是要命的热,但是海风一吹,就像窒息的人忽然能够呼吸一样的让人畅快。”
王玄昭静静地听着。天气的确很热,整个灵药宫就像是外面罩着一张湿毛毯,空潮湿闷热而滞流。他的华贵白袍紧贴前胸,后背也湿哒哒的。在回家的路上不得不过一段时间就运转灵力取出酷热,烘干衣服。
让他最感兴趣的是老祖提到南海,据说王家本来就世代居住在那里,是当地的名门世家,但是后来怎么就整个家族迁徙灵药宗。
说法众说纷纭,有的族人说是来灵药宗更有利于家族的发展,近百年人丁兴旺,家族昌盛就是最好的诠释。
有族人说是老祖发现自己有炼丹的天分,为一己之私,举族搬迁,却是老祖在炼丹方面,才华耀眼,但是在南海不能炼丹?
还有族人说,南海妖兽作乱,为避祸而迁移,在当时当地同为修仙家族的南宫世家,因为不曾迁移而举族被灭,无一人幸免,但奇怪的是弟子是王家族人数十倍的南海第一大宗,镇潮宗却稳稳的屹立在南海纹丝不动。
这一切,王玄昭也问过他的父亲,但是作为在灵药宗出生的第一代,他对以前的事情也语焉不详,也许谜底只有老祖自己才知道,但他如蜻蜓点水一般,话题一触即止,再无下文。
老祖最习惯独自一人斟酌棋局,今天的空椅子是特地为他准备的,尤其是这方幻阵,在里边无论说什么,外边都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一定有重要的不可为外人道的事情需要他。
虽然作为王家最耀眼的天骄,他颇受老祖赏识,然而王家人丁兴旺,年轻一辈高手辈出,得到这样的独特的青睐,还是让王玄昭受宠若惊。
他如同月色一样皎洁平静的心境泛起一丝微澜。既然是特意在等他,就不会无的放矢,老祖一定还有下文。
“年轻真好啊,做想做的事,追求想要追的人。”王镇山轻轻地捶揉捏受伤的腿,不无怀念地道。
“那时候往来千里之间,一日一夜,不眠不休,求取奇花一朵,只为博倾慕的女子嫣然一笑;而你的父亲……”王家老祖轻叹一声。
“你那几年前失踪的,不争气的父亲,想当年也是风流倜傥,荒诞不经,曾经为了你的母亲,一掷千金,花光所有的积蓄。这些都是你出生以前的事,大概你不知道吧。人啊!一代一代就是这样过来的,到了你这一代,为帮助她安置一个炼丹童子而月夜晚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谢谢老祖能够体谅。”王玄昭拘谨地回答。
他倒底在说什么,人老了想要找晚辈絮叨絮叨曾经的过往?还是最近成为丹药堂的大长老,耐不住意气风发,找人抒发情怀;如果仅仅是这些,专门设置这么一方能够遮蔽声音外传的幻阵,岂不是小题大做。
“孙儿的确对白若兰很有好感,若兰对孙儿似乎也很有好感。”
“互相有好感!你太谦虚啦,我的好孩子!爱屋及乌,连她的炼丹童子的事情你都操心,却说只不过互相有好感。”王家老祖呵呵一笑,“就我这个过来人推测,你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一层窗户纸,一戳击破,一拍即合。”
“老祖是说……”王玄昭坐直身体,急切地问道。听老祖的口气似乎对两人的关系颇为支持。
老祖摆一摆手,阻止他说下去。“若兰那个丫头的确出落得的确亭亭玉立,恬静仙灵,的确是良妻美眷的上佳人选,的确配得上孙儿这样的潇洒倜傥。”老祖郑重地点点头。
“仙君谷一脉,人数虽然并不众多,但仙君的根基深厚,对门人弟子的要求无论修炼资质,炼丹才华皆都是优中选优,宁缺也毋滥,他们都相当的有潜力,有出息。而我们王家不过是百年来乔迁来的新户,虽然人丁兴旺,族人众多,但是良莠不齐,像孙儿这种甚合我意的优秀孙辈实在太少。”
“那么白王两家正好互相取长补短,相得益彰,这样一来,我们实力大增,无论人数和素质,在灵药宗无论哪个家族,哪一派的势力都难忘项背。”王玄昭一拍桌面兴奋地道。
“实力大增!但是,好孩子,实力是个好东西,但增强实力却是要分时候。”王家老祖伸出摸灵茶壶的手,触电一般缩回去,他慢慢地郑重地点了点头,眼神犹如缓慢流动的冰河。“难道你忘记了盛家?
“盛家?”王玄昭蓦然惊醒,心头不宁。
月上中天,乌云飘过,遮住皎洁月光,洒下长长灰影。
“看我们年轻有为的盛宗主的近来表现,明里暗里不择手段的排除异己,培植个人势力,这灵药宗始终都是盛家的产业,其他人都不过是盛家的奴仆杂役。如果我们白王两家联姻……”大修士揉捏受伤的小腿,斜眼看向端坐一旁的王玄昭。
“当可以与盛家分庭抗礼,保住灵药宗的传承,免得盛家一家独大,将灵药宗变成他们的私产。”王玄昭扼腕道来。
“好孩子!”大修士抚须点头轻笑,“这样一来,就像这盘棋,我们红白双方,营垒分明,大可以开一盘,谁胜谁负,犹未可知。”他手指棋盘,意味深长地凝视王玄昭。
“犹未可知?我们与白家联姻,大乘仙君可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王玄昭受到鼓励,“宗门自有规矩,若盛宗主,违背宗门的传承惯例,一心徇私,恐怕宗门其它的元老,也是不会答应的,到时候我们名正言顺地,扶大厦于将倾。”
“可惜盛家在灵药宗盘殖已久,根深叶茂,势力庞大,一时之间恐怕难以彻底清除,而且仙君与盛宗主师兄弟情深,宗主能够有目前的地位,与仙君的鼎力支持是分不开的,基本上可以肯定的说,大乘仙君对搬到盛家这回事,是不会感兴趣的。”王家老祖淡淡地说道。
即便是大乘仙君有兴趣取代盛元武,也是不会与王家合作的,有一些沉年往事,老祖并没有对王玄昭提起,并不是他有意隐瞒,而是难以启齿,至少时机未到,至少王玄昭依然还年轻,还稚嫩。
即便是王玄昭与白若兰两厢情愿,情投意合,即便王家大力支持,这门亲事依旧是镜中花,水中月,因为大乘仙君一定不会同意。有些事情虽然如浮光掠影,闪现一下就不见了,甚至不会留下蛛丝马迹,但是并不一定能够瞒住所有的人,至少不一定能够瞒住大乘仙君,王镇山很清楚,所以谁挡路他就除掉谁,不在乎他是不是大乘仙君的人,近年来树敌众多。
“那样一来,王家就暴露在盛宗主的眼皮子底下,不想为敌也不可能,试问王家是盛家的对手吗?我是盛元武的对手吗?”王家老祖整一整压在腿下的象牙色袍子,好整以暇地等待王玄昭的回答。
王玄昭的俊朗面庞,现出思索的神色。事关家族的利益不由得他不蹙眉深思。
“这是一盘必输的棋。从轻人的一时冲动开始,到家族的生死攸关利益被剥夺而至。”沉默片刻,大修士再度开口,“所以防患于未然,我们现在回头还不完。”
“回头?”王玄昭迷惑地望着高深莫测的老祖。
“弃白而执红,局势则会大不同。”王家老祖耐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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