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天还没大亮，从大雀屏出发的驴友已经各个重装上阵了。
一夜寒雨过后，考虑到安全因素，去无人区探险的旅客锐减不少，登山设备租赁处，不出意外排满了退单的人。
当然，如先前三个年轻人所说，出门在外，归根到底还是图个诸事顺心：捧赛老寨地势开阔，民风淳朴，吃穿住配套齐全，民俗体验、攀岩采摘项目丰富，各番比较之下，软硬件均没有明显硬伤，很自然就成了大家改选的香馍馍。
押中宝的人满面红光。
然而最开心的，还得属捧赛老寨的那些当地向导。
有些是一家人，有些是毕业旅行团，七个一组，十多个一团，200块钱一天，明码标价，不贵但很省心。
陆千荀坐在大厅喝粥的这十几分钟里，窗外至少就谈成了八个团。
“你好，这儿有人坐吗？”
是个戴平光眼镜的女生，短发，年纪二十七八的样子。
陆千荀将用过的餐具轻轻拨开：“坐吧。”
“谢谢！”
早起的粥向来滚烫，热气将平面镜熏得雾蒙蒙的，女生专注地望着门口，仍难免三不五时地要悉心摘下，轻轻地就碗吹两口。
她见陆千荀在那儿坐着，莫名地想要解释：“我在等人，跟闺蜜约好来的，昨晚打电话也不接。害，真是！”
陆千荀轻描淡写：“她可能不来了。”
“啊？那……那怎么办啊？”
这大概是她最担心的，毕竟女生都不经细想，脸上大写着遗憾。
“你可以选择回去。”
“回……回去？”
陆千荀强调：“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这话怎么说呢，自打和闺蜜约好来这儿，她可一直奔着通关目的地去的——不日照，听闺蜜说，不日照在中缅边境线，一脚或许就能踏出国门，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也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机会。
就这么回去吗？
“再等等吧……唉真是，出个门怎么就这么难呢……”
窗外的人群逐渐散去，终究是捧赛拿下了最受欢迎奖，剩下的向导有的去睡回笼觉，有的约了几个同伴下棋，按照规律，那些落了单，或者零星几个步行的，极难成团，也就没有多少出工的可能了。
程昱三人不早不晚，等餐厅台面都翻过一遍，下楼就餐。
这成群结伴，青春四溢，连洗碗阿姨都驻足看了一眼。
“陆……千荀，我可以叫你千荀吧？真早，这是你朋友吗？”
出门在外，人与人之间的熟络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眼镜女眼睛亮亮的，紧张站起身：“是，我叫马依云，你们好，你们好！”
“坐吧坐吧，你们这都吃完了？”
几个人邻桌相座，汪俊喆飞快去给他们小团队拿了早点，两笼肉包子，三碗白粥。
他热火朝天，还没落座就玩笑道：“又有一个小姐姐？小姐姐去哪玩儿，也是那什么‘伊甸园’吗？”
“什么？”
马依云难以置信地看向陆千荀：“你也要去？这么巧！”
比起陆千荀，马依云的打扮就更为朴素了，一件洗得泛白的牛仔外套，内搭一件白色t恤，齐肩短发，细脚眼镜，再加一只壮鼓鼓的帆布背包，不用多猜，条件、阅历都一般，出门次数恐怕一只手就能集齐。
最简单，就拿外面随时变化的天气来说，以这样的装备冲进雨里，随时随地成落汤鸡。
这就让人很费解，那传说中的“伊甸园”，不是一个圈子的吗？
陆千荀和马依云俩人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能凑到一个饭局的吧？
程昱迟疑：“你们俩，不是认识的吗？”
马依云没有否认：“……刚认识不久……千荀，我们要结伴而行了哦！”
听到陆千荀此行有伴，程昱似乎松了一口气。
但眼里的失意仍挥之不去：“那你们准备几点出发？有班车来接吗？我们不是很赶时间，干脆送你们上车了再去捧赛。”
马依云有点懵，闺蜜不在，接下来的流程她不是很清楚。
陆千荀提醒道：“我们有向导。”
马依云闻言很惊喜：“还有向导？”
说曹操曹操到，隔着酒柜，远远的，就见一个戴旅行帽的中年男人进门东张西望。看到餐厅人最多，也就是陆千荀他们这一块，很期待地咧嘴笑了起来，边笑边过来打招呼。
“你们是不是去不日照的？”
马依云主动站起来：“对对，就是我们，我们俩。您是向导？”
中年男人盯着她想了一会儿，然后从斜跨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10寸平板：“等等啊，我核对一下资料，咱们这趟……啊，一共五个人。”
他抬起头，跟平板照片一对一比划：“陆千荀、马依云……诶，就你们俩吗？”
餐厅的人不多，零零散散地，没有他们一群人这么惹眼。
“尤思思在吗？还有，王锐和、和……呃……我的天，这名字怎么读来的……”
窗边靠水吧台的休息区，传来一声纤细的轻叹：“尤思思在。”
紧接着，一个戴复古墨镜，坠菱形大耳环的轻熟美人，慢悠悠地探出一张脸，和向导挥手致意：“在这儿呢。”
向导眼前一亮，不光是因为人家貌美如花，更是他从业这么多年，难得一见这样的拉风打扮：
冲锋衣修身齐膝，整的跟超模风衣似的，小羊皮长靴和牛筋底拼接，撞色系带设计——如果不是按照想法特殊定制，很难弄到这么洋气又有型的户外装备，可真是美貌与……智慧并存了。
“尤小姐好。那么，三个女生就都到齐了，王锐呢，还有那什么……哎呀，这个字我真是……”
王锐就是昨晚和陆千荀一行乘车过来的背包客。
晚前入住登记的时候，汪俊喆在旁边有偷偷看到他的证件信息。
几个男生对他的印象都不怎么好，所以揶揄道：“估计还在睡懒觉吧！”
话音刚落，王锐抗着登山包正好进餐厅，冷冷地瞥了汪俊喆一眼。
向导收起平板，笑呵呵：“很好，陆千荀、马依云、尤小姐还有王锐，你们这边用完餐就先去外面绿色的大巴车上等我，我来找一下这位……嗯，这位搞地质研究的朋友。”
陆千荀真没带什么行李，至于干粮，程昱后来帮忙拧包的时候检查过，居然只有五个干冷的硬馒头。
送她们上车后，程昱又跑回去给陆千荀买了一些零食干粮。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不是驴友之间那么平常的友谊，马依云和陆千荀坐在一块，附在耳边悄悄问道：“他是你男朋友吗？”
陆千荀下意识地撇清关系：“他不是。”
窗外，向导终于电话联系到那个所谓搞地质研究的朋友了。
窗帘微动，继而心动。
他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永远和阳光为伍，永远和旁人全不相同的节奏步调，话少，沉默，一如既往。他没什么变化，只是身份泯然，已经不记得她了。
程昱又给陆千荀买了四瓶水，和那个人几乎同时挤上车。
“千荀，水太重就不放在包里了，置物架上，想要的时候随时够得着。”
陆千荀的状态终于有了些变化，没有道谢，但眉眼很放松。
程昱见状，抿唇微微一笑。
尤思思也喜欢摆弄手机，不过，她的造诣都在“前置摄像头”上。
从她远离同伴，独自坐在水吧台、或者是眼下大巴车靠后排就看得出来，她把自己和旁人分的很清楚。
陆千荀和马依云这两个女孩在她看来，哎，怎么能叫女人呢？
“带俩括号就以为是香奈儿了，印个gvi就可以装古驰，奢侈品不是这样穿的。小哥哥，识人辨物要擦亮眼睛咯，山寨不可怕，可怕的是以为全天下都是一个水准，找不准自己的位置，误人，还误己。”
她这是嘲讽马依云搭在牛仔外套里的t恤。
尤思思这招也是够损，轻描淡写，也不指名道姓，分分钟将所有人都踩矮了一大截。
程昱没有搭理她。
起身去跟向导问了两句话。
向导在平板上飞快划拉操作系统，对着刚上车的那位，酆亦然，看了老半天，然后搜手机，终于弄明白人家那字读“fēng”。
“姜哥是吧？你好，我叫程昱。”
姜向导抬头：“你好你好，有事儿？”
“是这样，我想问问，那个‘不日照’究竟是个什么山庄？听说是熟人推荐，但是您看，我们有朋友要去那儿，能不能通融一下，把我们三个也捎上？”
汪俊喆和庞永浩正在收拾背包，按计划，他们准备出发去捧赛。
这个事情，姜峰也不能一锤子拍板，他问：“你们三个是干嘛的？”
其余两个人跑过来，插话道：“我们三个结伴旅行，五年，五年资深玩家，从南向北环球，走完柬埔寨刚从缅甸入境，还要北上去俄罗斯。”
“刚从缅甸过来？”
“对啊，老驴友了属于是！”
姜峰有点犹豫：“我们那儿是个地质公园，私人的，一般不对外接待。”
汪俊喆两眼放光，这个可比老寨子有意思多了。
姜峰看着他们仍旧不给准信，让他们先坐：“你们先跟车吧，我给园区打个电话，看有没有名额，照你们这旅行经验，我合计着……应该没大问题。”
我去，这就成了一半。
庞永浩也高兴，汪俊喆起身看了看大巴车厢，一共8个人，加上司机兼向导，这个团队就比之前齐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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