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凌晨到家后，萧羽驰在空无一人的家里过夜。次日上午去了公墓，下午拎着水果到爷爷奶奶家蹭饭。
“多吃点，看你瘦的！不要学电视里的人减肥！”奶奶一个劲往萧羽驰碗里夹红烧肉。
她在外面就没吃到过比奶奶做的还好吃的红烧肉。
“上班还顺利啊？”爷爷给自己倒了自酿的酒，用花生米下酒。
向来报喜不报忧又不爱说谎，萧羽驰只好一直往嘴里塞菜，有正当理由说不了话，冲爷爷奶奶乖巧点头。
失业的事，不打算告诉他们。
做饭两小时，吃饭十分钟。
饭后，萧羽驰抢着洗碗，奶奶要来赶她，她双脚分开，霸占在洗碗池前不走，“奶奶你去跳广场舞吧！”
爷爷在一旁帮腔，把奶奶半说半推赶出家门。
洗好碗，萧羽驰给爷爷泡了杯茶，陪爷爷坐在沙发上。
电视上在放戏曲。
“爷爷，最近还天天去下棋吗？”萧羽驰不擅长打开话题，生硬开口。
“不怎么去喽，老张不来了后，和别人下没啥子意思，么得对手。”
“什么，老……张爷爷不来了吗？他出什么事了？”
萧羽驰这次回来本来还想去看看老张的。
“没来了，也不知道他住哪。反正好几个月都没来了，问其他人，没一个人不晓得。”爷爷的心情不太好。
萧羽驰倒是知道他住哪，这个在其他人眼中十分神秘的人，是在自己成长过程中除了爷爷奶奶陪伴自己最久的人。怎么不辞而别呢？明天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有些人的话茬是限量的，说完了，就没了。萧羽驰走神又沉默地看着电视。
“囡囡，你懂股票吗？”爷爷突然神神秘秘地问，还四处张望了一下，“帮爷爷看看。”
听他语出惊人，又鬼鬼祟祟生怕奶奶突然杀回来的样子，萧羽驰的第一反应是他遇到了骗子。细问之下，他表示自己在萧羽驰上小学的时候买了股票。一直放着没动也没看，现在想卖了。
萧羽驰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爷爷走到书房，在书架上抽出一本比手掌大一点笔记本，塑料封壳已经发硬发黄，他把封壳拆开，取出一张纸。“喏，不骗你，这是我买的。”他把纸给萧羽驰。
萧羽驰展开一看，是当年的开户证书，上面写了证券公司。
还好不是骗子。
乍然知道爷爷偷偷炒股，萧羽驰内心复杂，肯定是背着奶奶的，这会支开她才偷偷告诉自己，应该也是蓄谋已久。
爷爷又翻到笔记本上的某一页，“他们的经理还帮我开通了网上的账户，我不懂，不过我把什么账户号和密码都记下来了。你看看，能不能查到。”
藏私房钱的话，她倒是能理解，只要不做出什么离谱的行为，她可以不跟奶奶告状。
萧羽驰的手机看不了，用爷爷的智能机下载开户证券的app。
等待下载安装时，萧羽驰忍不住劝他，顺便给他打预防针：“爷爷，如果你对股票一窍不通的话，以后还是不要碰了。我听说a股割韭菜特别狠，很少有人能全身而退。你也别抱太大希望，都过了十年了，买的股票万一已经退市，本金就等于打了水漂。听说前几年还出现了股灾……”
“a股是谁？他是割韭菜的？又关我什么事？”爷爷困惑。
萧羽驰更加觉得不妙，连a股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怕是被人忽悠着买的吧。
照着笔记本上的账户号和密码，顺利登录，界面上账户总资产一览无余。
盯着总资产后的数字，萧羽驰用力睁了睁眼睛，看了三遍才确定小数点前是六位数。她又看了一眼持股：“爷爷，你买的是茅台……”
“是啊，我把三万块本金都买了茅台。怎么样，能查到吗？股票还在吗？亏了没有？”爷爷也有点担心起来。
萧羽驰看着手机摇头：“本金三万的话，现在涨了十倍多……爷爷你当时为什么不多买一点？”前一秒还在对爷爷谆谆教诲的她此刻有些痛心疾首。
爷爷嘿了一声，大喜过望，拍了拍书桌，“我就知道茅台是个好东西！”随即又面露愤色，“哼，要不是好东西，怎么能让人开车都不忘喝！害你从小没了爹妈。”
听他提到这茬，萧羽驰一颗激荡的心也瞬间冷了下来。
还不记事的时候，爸妈就出了车祸双亡，对方是酒驾。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头，车上还有同样烂醉的他的女婿。司机全责，关了三年，出狱后没两年因为年龄太大去世了。法院判的三百万赔偿金也因为当事人已逝不了了之了。
还好爷爷奶奶有退休金，把萧羽驰拉扯长大，像其他同龄人一样读书，成长。当然，成长过程中免不了有被同龄人嘲笑的时候。幸好，都过去了。现在的萧羽驰的心已经足够坚硬。
“把股票都卖了吧。”爷爷说，“然后钱都转到你的卡上。”
见他赚了这么多，萧羽驰扪心自问是想敲诈点封口费的，但没想过他会全给自己。“爷爷，我不缺钱。”
“你这孩子，这笔钱本来就是你的。”
我的？我什么时候有这笔钱？我怎么不知道。
“是那人的赔偿金吗？”
爷爷摇头，“不是。你还记得你小学时，首都舞蹈附中的老师来我们这里招生的事吗？”
萧羽驰点头，当然记得。她也报名了，最后没被选中就是。
“你是不是以为你落选了？”
萧羽驰看着他，不然呢。
“那时是我骗了你。”他顿了顿，“我收了别人的钱，就是这笔买股票的本金。”
萧羽驰安静地听他说下去。
“以前住咱们隔壁的老秦，你还记得不？你叫他秦爷爷，他孙女和你一个幼儿园来着，不过她小学就被她父母接到省城去上学了，叫秦什么来着？”
“然后呢。”萧羽驰在帮爷爷回忆名字一事上选择袖手旁观。
“老秦他儿子找到我，说你和他女儿都通过了初试，但人家只有一个招生名额。他表示他女儿必须入选，就给了我这笔钱。希望我让你放弃去复试。”
“我一开始挺生气的，看在老秦的面子上没和他翻脸。后来我……我本来不想干涉你的前程，但你爸妈出事后，我怕呀，我怕你一个人去外地无依无靠，我和你奶奶年纪大了，你要是背井离乡，我们就照顾不到你了。实在是没法子放心。我就收下了这笔钱，骗你落选。”
萧羽驰没有接话打断他。
他继续说：“这钱我也不敢带回家，怕被你奶奶发现。在街上心烦意乱地走，鬼使神差就进了证券公司，经理给我介绍了好几只股票，我一窍不通，但看到茅台就想到你爸妈，又想到那些体面人好像都爱喝茅台，就把这笔钱通通买了。好与歹，都听天命了。”
“现在想想，一定是你爸妈在天之灵保佑。”爷爷看着萧羽驰，“你要怪爷爷，就怪吧。”
萧羽驰摇摇头，是真的不怪他。
其实，对于父母去世这事，此时此刻也没有很悲伤了。每年清明节都去扫墓，自己从一个小孩，长大成人，而墓碑上是永远年轻又陌生的合照。
自己对于痛苦的感知，好像要比寻常人要迟钝很多。
“真的不怪？爷爷记得你当时哭的可伤心了。”
萧羽驰笑笑，坦然看着他：“真的不怪，我现在挺好的。”
爷爷注视她半晌，摇摇头：“就算你怪我，我也让你怪。不过，爷爷还需要你办一件事。”
“爷爷你说。”
“我当时收了这笔钱始终良心不安，虽然他们家不缺这钱，你替我把三万块本金还给秦家人，利息你看着办，爱给不给。剩下的，你自己留着花，这是你应得的。千万别给我留一分钱，要被你奶奶发现的。”
萧羽驰从身无分文捉襟见肘到一下子有了六位数的存款，人生还真是无常呢。幸福来得太突然。就算把三万块本金还掉，也还有三十万。底气突然足足的，腰板也直了。
萧羽驰：“好，我会把钱还给他们。不过要等工作日才能操作买卖股票，现在卖不了。”
“你看着处理吧。就是这事要耽误你工作了，他们一家不知道搬去哪里了。”
“不会。”
工作已经没有了，没什么耽误不耽误的。不过找人确实要花些功夫。
萧羽驰走到自己小时候住的小房间，房间干干净净的。只是桌上那本好几年前的日历暴露了这里已经很久没住人了。
她翻箱倒柜，从抽屉里找到那张幼儿园毕业照。
目光停在照片里第一排第六个那个双马尾的人，她蹲着笑靥如花。而第二排站着的萧羽驰则是杀气腾腾地看着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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