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马谡钻了牛角尖
轻轻摇动着羽扇，丞相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马谡，直把马谡给看得心里发毛了，丞相这才悠悠开口，问道：“说说吧，为什么不想去凉州？”
一瞬之间，马谡只觉得自己已经被丞相给看光了去。
当即，马谡也是在心中暗暗叹息着：果然，丞相就是丞相，像自己的这点小九九，根本瞒不过丞相的法眼。
只是，要如何与丞相诉说自己心中的顾虑，却还需斟酌一番。
略略在心中打好了腹稿之后，马谡这才接话道：“不敢欺瞒丞相，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有何不能？”丞相显然对马谡的回答也很是好奇，当即便接着问道。
闻言，马谡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对丞相问道：“丞相可还记得，在上邽城外，大军拔营之前，末将所呈上的两件利器？”
“自然记得，黑火药。”丞相也没有丝毫思考便立即脱口而出：“还有，双边马镫。”
不用问，这两样利器，丞相不仅仅是印象深刻，肯定也是时常揣摩其用处，这才能脱口而出。
闻言，马谡也是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那丞相可知，这双边马镫要如何发挥其最大之效用否？”
“且言之。”丞相当即也是捋了捋自己的长须，却是将问题抛回给了马谡。
“是。”马谡也不废话，当即接过了话头，答道：“如今之骑兵其质不过来去如风而已，其用无非两者，其一，以其速奔袭于大军侧翼，以弓弩之杀伤而助主力大军破敌；其二，则是用于追击敌军；当然，还有其余诸如侦查、报信等琐事。
然，综其所有，不难看出，骑兵，靡费颇多，却终究只是辅助之用。
辽东公孙虽有白马义从之精锐，却难敌袁本初之大军压境；而曹操虽有虎豹之精骑，却改组为步骑混同；而我军两度北伐，虽无骑兵，却依旧屡胜于拥骑兵之魏军。
何也？
盖骑兵受限于地形，更无正面突破之能，无力独当一面之故也。”
听着马谡的分析，丞相也不由得轻摇着羽扇表示认同。
见丞相并未否定，马谡也是接着说道：“可若是有了双边马镫，则事大不同也。
首先，骑兵之培养，将大大节省时间。
骑兵培养之难，一在于骑，二在于骑射。
骑马之难，有双边马镫后，上马如履平地，时间可减大半也；骑射之难，在于马背之颠簸，无手扶而难控制，有此双边马镫，将士可以双腿而控马，腾出双手而放箭。
故此，骑兵之培养，时日大可减半也。换言之，只要有足够弓兵，可在较短之时间内，培养出足够之骑兵。
然，更重要的是：双边马镫，将人与马合为一体，将彻底改变骑兵之战术。”
“丞相可见，马车之于路途，策马而奔，虽四五大汉不可阻之。”马谡忽然间问道。
丞相虽不明其意，却也是缓缓点头。
“何也？盖牛马之力非人所能及之也，昔即墨城下，田单以火牛破燕，亦是此理也。”马谡也随即说道：“丞相试想之，若此火牛之阵，变成战马之阵，而且，此战马者，还能随骑兵之心意而控之，该是何等之景象。”
闻言，丞相的眼睛也逐渐亮了起来：“幼常是说？”
“然也。”马谡点点头，继续道：“以重甲覆盖战马、骑兵全身，虽刀枪不可入也；再以锁链将三五战马相连，即为陆地之连舟。战马驰骋之下，巨力横生，有何等军阵可挡之？骑兵乘其上，以马镫而连战马，既控战马之路途，有手握长刀，更有何将能是一合之敌哉。”
“此，即所谓末将之新战法，名曰：重甲骑兵，专为破阵而存也。”诉说完毕的马谡也是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这边马谡说完了，那边丞相的心中却是万马奔腾了起来。
不难想象，那一匹匹披着战甲的骑兵在偌大的平原上冲刺起来的模样，该是怎样排山倒海一般的景况。
可以说，任何的军阵、战法，在这股摧枯拉朽的力量面前，都黯然失色。
不由得，丞相心中也是出现了一个声音：必须建立重骑兵，不惜一切代价建立重骑兵。
好一会儿之后，丞相才算是将心中的激动慢慢按下。
只是，丞相才将激动按下，另一个问题又出来了：既然马谡心中已有蓝图，还是彻底颠覆战局的那种，马谡不应该是要尽力争取前往凉州编练骑兵才对吗？怎么会不愿前往呢？
当即，丞相也是不由得疑惑地看向了马谡。
马谡自然也知道丞相在疑惑什么，当即也是微微一叹，随即说道：“末将虽然知道，要如何利用这双边马镫，组建骑兵，可是，末将根本无法执行。”
“何故？”丞相继续不解地问道。
“太费钱帛了。”马谡也是老实地回答道：“想要组建一支足够改变战局的重骑兵力量，至少要三千人。”
说着，马谡也是比出了三的手势，继续道：“三千重骑兵，且不说训练这三千人要花费多少的资源，就说组建这支骑兵，光是所需的精铁就在三十万斤以上。”
话音落，丞相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马谡不会是在信口胡言。而三十万斤的数字，也着实是震惊到了丞相。
也就在这一刻，丞相算是明白，为何马谡不愿前往凉州了。
一方面是自己知道最佳的方案，一方面自己却又根本无法执行这个最佳的方案，单单是这份煎熬，就足以让马谡打退堂鼓了。
什么，不建那么多的重骑兵行不行？
当然行，可那样就没法在关键时候出现在关键的位置扭转战局了。
而一场无关痛痒的胜利，却将双边马镫给暴露出去，那可就太不划算了。
要知道，蜀汉如今是有了凉州这个养马地，而曹魏也还有着并州和辽东的养马之地，蜀汉暂时拿不出这么多的铁器与钱帛，却并不代表曹魏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铁器和钱帛。
一旦魏军给他的骑兵们装上了双边马镫和重甲，吃亏的可就是汉军了。
因此，要么汉军就干脆不要拿出这双边的马镫来，要么汉军就必须以此为契机，取得至少不亚于拿下关中的决定性胜利。
只有蜀汉的国力基本与魏国持平之后，蜀汉才能放心双边马镫被曹魏抄去。
想明白了这点的丞相却是没有继续劝说马谡，反而在心中默默地计算起了铁器的产量，以及如何在不影响基本民生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帮助马谡完成重骑兵的组建。
一时之间，厅内也是陷入了一片的沉默之中。
不过，就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议事厅内却是响起了丞相的一片爽朗的笑声。
听着丞相的笑声，马谡也是惊讶地抬起了头：难道这无解的难题，丞相已经解开了？不应该吧！就算是丞相，也不该如此轻易把关于生产力的问题给解决掉了吧。
这可是生产力啊，关系到整个社会发展的根本问题。
看着马谡惊讶的眼神，丞相却是笑得更大声了。
“幼常，思之何其多也！”轻摇着羽扇，丞相也是继续笑着说道。
闻言，马谡却是依然的迷惑。
“一代人便有一代人的责任。”丞相见状，也是开始为马谡解惑了起来，道：“幼常想要组建重骑兵，从而一举扫荡中原，复我汉家河山，这固然是好的。
不过，人力终有尽时。
既然此时的大汉不足以组建重骑兵，那咱们不组建便是了。
将那双边马镫放下，凉州，我们依旧可以组建出一支精锐的骑兵。
有了这支骑兵，再加上陇右、关中等地的补充，我军的军力即可翻倍，这于我大汉而言，已是不可想象之胜利。
来日，我军拿下关中，东出虎牢，有此兵力也足以。
在等我拿下拿下中原沃土，有了足够的积累，再行组建重骑兵，依旧不迟。
无非是将复兴炎汉，还于旧都的时间往后推一推便是了。
只要吾等后代矢志不渝，炎汉终究能归于一统，幼常又何必纠结于这区区马镫之物。”
闻言，马谡瞬间如同醍醐灌顶。
先前的自己，似乎是进了一个死胡同了。
的确，双边马镫对于战争的影响必然是巨大的。
可并不是说没了这个，咱汉军就打不过魏军了。
而按照历史的发展，整个三国时代，这东西都不会出现。如今的蜀汉之中，也只有自己和丞相两人知道而已。
换言之，只要自己不将此物提前拿出来，此物极大可能，或者说肯定不会出现在三国的战场之上。
因此，这双边马镫对于汉军而言，最多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加快了汉军一统的步伐而已，却绝对算不上是雪中送炭，也更不存在非此不可的问题。
就像是蒸汽机，它对于国家实力的提升当然是质变。
可在没橡胶、没齿轮的三国，蒸汽机根本就做不出来，既然做不出来，又何必苦苦追寻。
自己能坦然地放下蒸汽机，为何就不能放下这双边马镫呢？！
一时间，马谡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通透了起来。
看着马谡的模样，丞相立即就知道，马谡已经想通了，当即也是问道：“如何，可愿意前往凉州了？”
“愿意。”马谡也是立即答道。
原本以为，丞相很高兴地同意马谡的回答，并做出相应的安排。
可丞相接下来的回答却是如同向马谡头顶浇下了一盆冷水。
怎么说呢！
透心凉，心飞扬......
“晚了！”丞相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想要去凉州，做这个凉州刺史，拿策论来换！”
“啊？”马谡一脸呆呆地望着丞相，仿佛听不懂刚刚丞相所言。
“布告已经贴出，所有人都在准备，自然你也一样。”看着马谡目瞪口呆的模样，丞相的心中也是十分的舒畅，当即也是笑着答复道。
陟罚臧否不宜异同，嗯，这就很丞相。
只是，这却是苦了马谡了。原本听赵云的话，直接就可以拿下凉州刺史的位置，如今却要跟整个蜀汉高层的这些人精们比拼，才有机会拿下这个位置。
马谡真是抽自己一巴掌的心都有了。
更要命的是，面对前有吴懿等东州、益州派的堵截，后有费祎、杨仪等荆州、元从派系众人的追赶，还是在自己并不太擅长的内政领域，马谡是真的没信心能突出重围啊。
而且，以丞相的性格，要是自己没能出彩，没能成为最好的那个，他是真有可能，哦，不是可能，是必然不会同意让自己去凉州的啊！
与其成为别人的垫脚石，那还不如直接不参加。
顿时，马谡的心中也是悄然再度萌生了退意：大汉能立功的地方又不只凉州这一个，即便凉州会是朝廷未来的重点，自己也未必就要去凉州啊。
比如，永安督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地方，向东发展，跟魏军来一场“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酣畅淋漓的游击战，也是很美妙的一件事情。
若是真能以零敲碎打的方式，拿下哪怕只是一郡之地，这功劳也绝不小于在凉州累死累活的功绩。
最重要的是，战斗才是马谡最擅长的事情。尤其是想到能够执行教员的游击战战术理念，不由得，马谡还有些小激动了起来。
当即，马谡就想再度与丞相说，那咱就不参加此次的选拔了。
可话到了嘴边还是让马谡给忍住了。
此时此刻，要是说自己不参加竞选，丞相会怎么想？
还是忍忍，不过是五日的时间，等到时候自己说没想出好的办法，或是随意写一个呈上，此事也就自然而然地过去了。
嗯，自己在请命前往永安，丞相在已经否了自己往凉州的情况下，势必也不会过多阻拦，如此之下，简直完美。
不由得，马谡也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当即，马谡便是抬起了头，准备向丞相告辞前去思索这策论。
只是，就在抬头之间，丞相的一双慧眼却似要直透马谡的内心。
顿时，马谡便有些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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