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陆航见庄南毅走远，这才开始斥责父亲，“爸，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随便跟别人说家里的情况。你才认识庄叔叔几天啊，家里的老底就全部透露别人了。”

        “我虽然认识你庄叔不久，但他现在对我就是我的大哥，我找他商量商量，讨论一下，有什么不行吗？”

        虽然认识只有几天时间，但是庄南毅的成熟冷静，以及在这座城市里生活的这种气度，都让陆国明心生敬佩。

        陆航坐到父亲旁边，深呼吸，忍住心中的情绪，把妻子的话同步转达给父亲。

        “爸，我和婷婷商量过了。房子还是要买的，但是有多大能力做多大的事，我们这次打算多靠自己。”

        “她真的这么说？”陆国明有点不相信。

        “是，她真这么说。爸，我知道，你还在为妈和婷婷一起看房出事，还有婷婷后面不肯回老家帮妈妈送葬而责怪她。

        但是，你要站在婷婷的角度上想啊。妈在的时候，婷婷对妈就特别好，你看我妈多难伺候的一个人，但是说起婷婷，都是赞不绝口。

        而且婷婷和我妈很像，都是为了孩子可以放弃一切的人。

        你说婷婷为什么非得拼命要买那学区房啊，不还是为了孩子能有更好的教育吗？

        不然如果爸您真的给我们那三百万，我们干什么不好呢。买个郊区的大房子，改善下环境；或者存起来理财，就这利息，也够我们改善生活条件了。

        可是婷婷她没有，她跟我在一起，什么包包，化妆品，衣服，都从来没有要求过，一心一意跟着我。

        还有她那个家你也知道，当初我给的彩礼，是她硬是护着，又全部都带回来了。

        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咱们家族都习以为常的事情在别人的严重那就是典型的重男轻女。我呢，我就是别人口中的凤凰男和妈宝男。

        婷婷其实很讨厌我们这样的想法，她虽然不会实际说什么，但一直都用偏心女儿来跟我做实际的行动抵抗。”

        陆国明默不作声，“重男轻女”的批评声不绝于耳，平时他很庄南毅聊天时，庄南毅就很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想法，批评了他好几次，提醒他对孙子孙女要一视同仁。

        可这是祖祖辈辈约定的习惯，他很难改变。他可以接受庄南毅的想法，对孙女尽量好一点，但是如果一定要问孙子孙女谁更重要，那果断是只能选孙子。

        突然他也有点小感慨，还好孙女还有对她很好的妈妈。瞬间，也就放弃了对杜婷的不满。

        “那房子的事情，就先这样？”

        “嗯，就先这样。回去吧，婷婷在等着我们呢。”

        毕竟是亲父子，没有隔夜仇。事到如今，只能接受现实，重新打算。

        第二天，杜婷回学校上班。

        虽然这两年汀城的编内老师少了很多，所以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决定转考公务员考试。

        午休时间，办公室里，她一边做着行测题，耳旁的白噪音正是办公室老师八卦和闲聊的声音。

        办公室里的老师闲下来的时候，除了讨论学生外，更多聊的是工资，福利，最后是家长里短。

        作为老师，学区房自然是他们热门关切的重点。有不少老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重申买房的经验。

        “买房买得早，地段挑得好，能贷款就贷款，银行的钱不借白不借”。说话的，正是办公室里一名很资深的英语女老师，陈老师。

        身边一名男数学老师，张老师问道：“陈老师说这话的模样，是打算再入手几套啊。”

        陈老师：“我是想啊，不过我们家的房子已经满了，没有购房资格了。我打算去附近小县城地铁延伸线规划地逛逛，看能不能淘到好房子。这个年头，房地产才最□□。有政府和银行兜着，不怕卖不出去。”

        跟杜婷关系还不错的白瑶听惯了这些，凑到杜婷身边，小声而语：“十年前，汀城随便买套房子都是赚的，说得好像自己多有眼光一样，天天在这里吹。”

        杜婷抬头看了眼陈萍，“至少人家说的是事实。陈老师前面买的几套房子，够我们奋斗几辈子了。”

        “几辈子？”白瑶像蔫了的白菜，头仰在椅背上，“几辈子哪够呀，几十辈子的奋斗都不够那几套房子。你说汀城也不是一线城市，怎么工资这么低，房价却这么高。一线的房价，三线的工资，真的是要掏空六个钱包才买得起房。关键是，哪里人人都有六个钱包，基本都只有六张要喂的嘴。

        你说躺平，回农村老家吧。老家自建房不让建了，小镇房价都要七八千了，工资就只有两三千，还让不让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活了。”

        杜婷听着，嘴角微微动了动，但是没有说什么，继续看着题目。

        白瑶看着杜婷羡慕地说道：“哎，你也比我好啊。至少你在汀城还有一套公寓，你公公在县城的房子拆迁款下来，也够你们买套学区房了。”

        “没有拆迁款了。”提起这，杜婷原本已经平静的心又起了波澜。

        “怎么回事？”白瑶问。

        杜婷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给白瑶听。

        白瑶听完，诧异道：“你公公怎么这样啊？”

        杜婷摇摇头：“事已至此，不想再生矛盾。”

        “不过至少他们给你们买了一套公寓，你们可以以此为基础小房换大房。”白瑶安慰道。

        杜婷点点头：“是啊，我们现在就是这么打算的，但是资金缺口缺的不是一点。如果想要一次性到位，至少还需要两百万。”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白瑶犹豫了下，

        “啥事？”

        “就是我上周回到家的时候，我爸跟我说，南川洲水镇中心要拆迁了，好像就有拆到你们村子。拆迁款虽然没有县城那么高，但是那么大的自建房，一整套下来一百多万也有了。

        而且镇里的拆迁既按照平米又按照户口人数。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好像一直想等考下编制，再把户口迁到汀城。那你的户口现在应该还在你家里，那按理来说拆迁费应该也有你的一份吧。”

        杜婷苦笑：“我们家是怎样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我还是从你这儿知道的。想想也知道，他们不可能给我拆迁款？”

        白瑶劝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听我妈说你哥哥特别宝贝他的女儿，说不定在这一方面能开明一点。至少把属于你户口部分的拆迁款给你。

        苍蝇再小也是肉。你又不是没有养你爸妈，这些钱是你应得的。我觉得要不然你去争取一下吧。”

        杜婷沉思了下，想到家中的儿子女儿，她决定听白瑶的话，这个周末回家闯一下。

        时间就这样来到了周末，为了让胆子大一点，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单枪匹马地回老家，而是决定拖家带口地回去，最主要的是家里人过于彪悍，她需要猪队友帮忙助阵。

        陆航对这个事情的态度很悲观，杜婷家是怎么对女儿的看法与他老陆家并没有什么去别。这几年的所见所闻，让他觉得杜婷此番回去收割基本无望。但是架不住杜婷的请求，抱着有则白赚，无则罢了的想法，他硬着头皮跟杜婷回去了。

        陆航和杜婷回去的那天，天气一如往常地好，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就如同杜家村任此刻的心情，那是锣鼓喧天，欢天喜地。

        杜家村虽然只是一个小村庄，但是地理位置优越，离县城不远，也跟着县城的一些地块进行了拆迁。虽然拆迁的数额没有县城那么大，但环境不错的几套拆迁房拿到的拆迁款，也比从前靠海吃饭来得让人快活。

        杜家村里，杜涛站在院子看见杜婷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之前，自己的母亲苏碧华曾经提醒他，家里拆迁的事情，半点都不能透露给杜婷知道。

        “为什么？”杜涛有点疑惑，母亲一向都还算疼女儿。

        “咱家要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有钱的话，家里拆迁赔偿肯定分你妹。但你房子都没有买，先供你在江州买了房再说。你现在养了两个孩子，以后辛苦的日子还长着呢。”杜涛前不久才刚入职了江州一家著名的制造业公司，虽然待遇还算不错，但非常辛苦。

        杜涛的老婆徐莹莹的新工作其实也不差，每个月也有一万多的收入。但难就难在家里生了两个男孩子，花销大。而且早年父母帮不了忙，没有在安州买房，一直租房住，房价和当初比，翻了好几番，现在要想再买一套还不错的，就要割下全家人的肉。可是为了两个孩子以后的教育，杜涛和徐莹莹依旧没有放弃买好房子的打算。

        十二年的教育让杜涛和妻子徐莹莹知道拆迁的事情瞒着杜婷是错的，他们俩都有点心虚。可是家里的房子是父母的房产，父母有权做主。更何况，母亲的话并不无道理。杜婷嫁的不错，而且他们夫妻在汀城不错的地段有套房子，再怎么样也比自家过得好。

        更何况父母从小对杜婷也不错，供她念完大学，毕业后也从未伸手找她拿过钱，这在杜家村已经算非常不错了。

        杜婷家有个表亲，也是供一个女儿上完了大学，但女儿上完学后，就要求每个月要交一千块给家里，直至出嫁。而且那些钱，表亲也没有舍得用，而是打算存下来留给儿子。这在杜家村几乎是默认一种规定，女儿出嫁前默认交五到十万给家里。比如徐莹莹，她在出嫁前，就前后给了家里十五万。

        而关于这一点，杜家可是万万不敢让杜婷也交钱的，否则杜婷会像哈巴狗一样把家都给拆了。

        杜婷曾经用无数的法律条例来堵住那些爱管闲事，指责她不会家里贡献的人的嘴。

        例如“父母还有劳动力，不需要赡养费。”再比如农村默认的房子都是留给儿子，但凡杜涛顺嘴说了那么一句“房子以后是我的”，杜婷就会给他念《继承法》的规定，搞得理科生的杜涛无法接招。

        徐莹莹曾经表示，不用那么紧张。结果被苏碧华一嘴话给反驳回来了。“那可不一定，我们家这姑娘和顺时就是只可爱的小猫；暴躁时，那就是只大老虎。如果真要跟你计较，《继承法》拿出来，拆迁条款拿出来，别说这房子还没有过户给你们，就算真的过户了，也能叫你再吐出来。你以为咱家的女孩子是吃素的吗？"知女莫若母的苏碧华说着。

        徐莹莹听完这番话，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杜家村虽然名为杜家村，但村里并不只有一个杜姓，徐莹莹也是杜家村的人，同样家里有弟弟的她，也没有资格拿到家里的一点点拆迁房。

        关于这一点，杜家人是有点遗憾的。但也仅仅是遗憾，他们可不敢撺掇着徐莹莹干什么。万一跟亲家把关系搞砸了，那可就不好了。

        最让他们头痛的还是自家的小女儿。

        和徐莹莹听人命态度不一样的是，杜婷在家里偏心这一块反抗激烈，丝毫不让步。这几年，虽然杜家没有给予杜婷什么，但杜婷也几乎没有给过家里任何的补贴。杜家人在哭穷和讲理能力上，远远不如这个小女儿。

        所以当杜涛看见杜婷回来时，警铃大作。

        他顾不上和杜婷陆航夫妇打招呼，扔下手中的扫帚，奔向里屋，召唤自家媳妇。

        杜婷看见自家哥哥这个模样，竟忍俊不禁。以前她很困惑，为什么家里的传统都是丈夫怕妻子，爷爷怕奶奶，爸爸怕妈妈，哥哥怕嫂子，但这重男轻女的习俗竟然能一代代传下来。但是后来，她搞清了原因，因为可悲的是，在重男轻女的桥头堡操作的人，往往是女儿不能全心依靠的母亲。

        不管怎么样，杜婷是个倔脾气的人，她要为自己，为女儿争一争。

        很快，杜家所有的人都出来了，来到了院子，齐刷刷地看着杜婷和陆航，那眼神别提有多戒备。而杜婷则微微一笑，一手提着手中的水果篮，一手牵着陆芊芊，微微一笑走上前去，“爸，妈，我回来了。‘’

        跟在身后的陆航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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