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最近睡觉总是作梦,有次梦到唐丽生出个透明的蛋,像钻石一样美丽,我轻敲蛋壳,壳破了,钻出来一个闪闪发光的小天使。还有一次,我梦见自己被人活活肢解,装进塑料袋,扔入下水道,老鼠和蟑螂爬来啃咬,我惊醒后还能清楚感受到那些撕心裂肺的痛。
在庙里找广德解梦,广德问我:“你醒了么?”我说师傅你别打禅语,说点实在的吧。广德拿给我一面镜子,说你好好看看自己。我端着镜子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毛病。广德念了声阿弥陀佛:“你的眼里分明满是恐惧和焦躁,梦由心生,心不安,梦不宁。红尘障眼,犹如这面镜子,有人看到欲望,有人看到空虚,却始终看不清真实的自己。浮生一梦,唯有了却方可醒悟。”
红尘滚滚三十年,我沉沦其中,早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这场梦,怕是永远醒不来了。我起身告辞,到大殿看望陶碧然。陶碧然跪在释迎牟尼三世佛前,嘴里念念有词,我走近细听,念的是《大悲咒》。看来佛堂和监狱一样都是改造人的好地方,陈婉在监狱里找到了幸福,陶碧然在佛前求得了安宁。而我遗落红尘,只有无边的恐惧,和一场又一场迷离的梦。
刘进财的节目开播了,取名《城市先锋》。我担任创业导师,另外还有两位嘉宾,分别是经济学教授和当红明星。刘进财那位珠圆玉润的女主持走上台搔首弄姿,开场之后,上来一个工程学院的小胖子,开口就问我怎么赚钱,我说走上社会,怎么都能赚钱。他哭诉自己毕业一年多了,换了三份工作,钱没赚到,还从信用卡里透支了好几千。我笑了笑,无心回答这种弱智问题。经济学教授耐心对小胖子进行一番开导,分析了生活成本和工作成本。下一个上来的是个满脸坑坑洼洼的丑女,称自己一心想当模特,问我怎么办?我说很简单,两个字:整容。场内一阵窃笑,我说整容并不可笑,社会只认可漂亮的模特,如果你不够漂亮,又不愿整容,那就趁早放弃当模特的梦想。丑女想了一会,问我整完之后是不是还要潜规则?我说潜规则也是一种规则,看你如何把握这项规则了。场内再次一阵窍笑。
节目时长四十分钟,问题五花八门,有些弱智得叫人啼笑皆非,有些尖锐得让我无言以对。女主持报出最后一个上台青年的名字:赵健。我心里一惊,看到赵健大咧咧地上场,向现场鞠了一躬。
“吴总您好,我最近失业了,女朋友和她公司的领导关系暧昧。我现在心灰意冷,有时候想想,恨不得弄死那个该死的领导算了。您能不能给我指一条出路,告诉我该怎么办?”
小王八蛋居然跑上节目来捣乱,但面对镜头,我必需注意形象,于是装得泰然自若,告诉赵健年轻人不要冲动,蓄意杀人是严重的犯罪行为,再说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青年,万一弄不死那位领导,小心他报复你!
赵健对我嘲讽一笑:“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另外我还掌握着一点女朋友公司和某位落马官员的不当交易证据,您说,这东西能不能派上用场?”
我冷汗都下来了,赵健怎么会有我们和于正天的交易记录?肖飞办事谨慎,应该不会留下痕迹。难不成小王八蛋和虞淑佳里应外合?这事蹊跷而且危险,回头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能让这小王八蛋毁了我和肖飞。
赵健的尖锐提问把节目推向高潮,现场观众纷纷站起身。我话锋一转:“这位青年提的是政治问题,我作为一名企业家不便回答。”女主持恍然醒悟,慌慌张张地念了段广告词,之后草草收场。节目播出后,赵健那一幕被剪掉了。媒体向来怕政治,一谈到政治问题,人人绷起神经,个个如芒在背。刘进财说过,他们台里一位高层领导就是因为在直播节目中说漏嘴,抨击了官僚机制,一下从市台流放到偏远农村,至今还在农村写标语。
我把赵健的事说给肖飞,他从鼻子里哼一声:“没什么大不了,一个小毛孩子,能掀起什么大浪。”肖飞虽然轻描淡写,但我还是放心不下,毕竟事关于正天,赵健和虞淑佳关系密切,谁知道他们私底下有哪些小动作。肖飞说这好办,晚上把虞淑佳带到酒吧。肖飞邪恶地笑笑。虞淑佳这小丫头片子,任你八面玲珑,在我们这些坏男人面前到底嫩了点。我转而问肖飞于正天的情况,肖飞告诉我于正天自杀了:“于正天不死,全市得掀个底朝天。”
回办公室后心里莫名的难过,倒不是因为于正天的死,某种说不清的困扰始终挥散不开。王经理门都不敲就直接走进来,坐在办公桌一角,我说你有什么事吗?她故意压低上身,露出深深的乳沟:“人家看你不开心啦,来陪你聊聊天咯。”我一阵恼怒,用力一拍桌子:“你他妈滚!”
王经理吓得跌坐到地板,嘴唇颤抖,眼里憋着泪。我厌恶地看她一眼,恨不得再上去踹两脚。但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真要得罪了这尊财神,她铺盖一卷飞回香港,我们前面的所有工作全都功亏一篑。我强压怒火,扶她起来,陪着笑解释说王经理,实在抱歉,心里堵得慌,一下没控制住自己,你别生气。王经理擦了把眼泪,低头怏怏离去。
这些天被噩梦折磨得心神不宁,情绪也越来越糟糕,等处理完虞淑佳和赵健这档破事,真该找个好山好水之处放松一场。我打电话给金曼,问她有没兴趣一起旅行。金曼咯咯地笑,说坏男人,你又打什么坏主意了?我听得心里酥痒,自从上次在宾馆和金曼有过一夜情后,两人的关系变得阴晴不定,有时候金曼像小女孩一样撒娇,有时候冰冷得毫无生机。我开玩笑说小曼,我们私奔吧。电话那端沉默不语,我等了一会,听到几声轻微的抽泣。
或许我这句不经意的玩笑话触动了金曼的敏感神经,我完全把握不住金曼对我的感情。她不同于那些风尘女子,风尘女子想方设法地要钱,而我每次掏钱给金曼,她不但拒收,而且总是非常生气。她是我和唐丽之间的第三者,但这个敏感的第三者却不愿破坏我和唐丽的关系。她爱我,又恨我,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爱多一些还是恨更多。
晚上以员工聚会的名义把虞淑佳骗到酒吧,几个人单独开了间包厢。虞淑佳现在看我的眼神很复杂,平时尽量避免和我见面,连送文件的工作都交给行政部小林。肖飞不断表扬虞淑佳的工作尽职尽责,给公司创造了很大效益。暗中让调酒师调了几杯特制版“蓝色夏威夷”,口味很淡,喝起来像橙汁,但只要两杯下肚,管你清纯玉女还是贞洁烈妇,都得乖乖听话。虞淑佳虽然风尘老练,仍然架不住我和肖飞的轮番恭维,不知不觉已喝得晕头转向,撑着桌沿站起身,直嚷着要回家。
肖飞搀着虞淑佳胳膊:“好好,回家,我们送你回家,要不要打电话给赵健,让他来接你?”虞淑佳听到赵健的名字迷迷糊糊地笑了,喃喃自语阿健阿健,真像陶碧然发神经的模样。肖飞循循善诱:“对,阿健,你们不是从公司弄到一些和于正天相关的资料,商量好了用这资料敲点钱吗?”虞淑佳靠到肖飞肩上,笑得摇摇晃晃:“那可不是一点钱,我们说好了,要两百万。两百万哦!”肖飞和我对视一眼,眉头微皱,继续诱骗:“没错,两百万。有了两百万,就可以重新开始幸福生活了。你们还挺厉害嘛,不过我听说你们公司和于正天之间的交易非常隐秘,你怎么有办法拿到交易记录呢?”虞淑佳把手指放在唇间比了个嘘声的动作:“我没有什么交易记录,但是我们老板肖总在加拿大买了套豪宅,我拿到了购房合同附件,房产证上写的是于正天老婆的名字,姓于的被抓了,要是纪委发现这份购房合同,会不会顺藤摸瓜一查到底呢?”
肖飞一拍大腿,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虞淑佳还在傻乎乎地笑,肖飞情急地问她合同附件在哪里?是不是在赵健手上?虞淑佳揉了揉眼睛:“你说什么?”
“合同附件!”
“哦,合同,在……”
虞淑佳话音未落,包厢门被一脚踹开,我和肖飞惊讶地看到林文兴一脸怒气地瞪着我们。虞淑佳浪笑着亲了下肖飞的脸,林文兴几步跨到肖飞面前,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我的女人,你他妈也敢碰!”
那晚林文兴抱走虞淑佳后,我和肖飞握着酒杯面面相觑。一个打扮得像猫女一样的小姐经过门口,朝我们望了一眼,“呀”地叫一声。我看到肖飞满眼猩红的血丝,脸上青筋暴跳,盛满波尔多葡萄酒的玻璃杯,在他手里“砰”一声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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