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九月
我在暑假做的那件事情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史上最神经的事情。
当时省博物馆有位导师说我画画很有天赋,构图,人体,素描都只算一般偏上,但是色彩——我记得他是这么跟我爸讲的,“她的色彩绝了。”
我爸当时很幼稚地使劲拍了拍我肩膀:“许许,神童啊。”
我爸那位老朋友导师显然跟我爸熟得要命,两个人在一块相处模式除了互怼就是互怼,他为了怼我爸完全不顾我还在旁边,把眼睛往鼻子上面推了推:“神童,老魏,你这基因能生出来神童啊。”
我爸一向神经大条,显然没顾虑到我刚刚欣欣然的神色是如何瞬间垮掉的,开始和他那位老朋友争论孟德尔基因学,历数我的各种优点来证明他自己的卓越才智,我刚刚被打消的激情又重新燃起,正在这时候门口走进来一个少年。
少年戴着口罩,纤瘦又优雅,开门时候的声音很轻,我爸和那位导师背对着他一块凑在写字台跟前在手机上搜索历史上油画大家的作品,争论我作品好坏优劣,对他的到来浑然不觉,我有点尴尬地冲他笑了笑:“你来找李老师的?稍等一下啊。“
他戴着口罩,露出来很温柔的漂亮眼睛,我看见那双眼睛弯了弯:“没事。“
现在我想一下,曾经那个少年的形象突然在眼前清晰起来,我惊讶于自己怎么忘记了这样有礼貌而美好的男孩,只能归结为是那天下午和主办方吵架受的委屈太大,导致对那天下午的记忆只剩下愤懑不平,烧坏了脑子。
暗暗地瞟了一眼他的眼睛,哦,是记忆里的那双眼睛,温柔得像水,让人莫名其妙地想起来那句“烟笼寒水月笼沙“的诗句。
我说:“不好意思啊,那天下午的事情,基本上只记得吵架了,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笑笑:“我明白。”
我们一块走到扔垃圾的那块废弃的小操场,垃圾桶已经满了,我打算把那些颜料盒堆在旁边,这个小操场不属于一中,平时也禁止除了学美术的学生过来,第二天大概就会有拾荒的老人来捡走,突然听见他说了一句:“等一下。”
我抬眼看他,他身上还背着画板和画架,他把画架放在我旁边,从我手里把那个袋子接过去,顺手把旁边地上的矿泉水瓶子捡进去,把塑料袋扎紧打了个结挂在垃圾桶旁边的突起上。
我有点不解地看他,他解释道:“挺多老人都关节不太好,把瓶瓶罐罐放得高一点,让他们不用弯腰。”
我大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刚刚他接过袋子时候碰到的食指的那块皮肤,后知后觉地想,他的手很凉。
傍晚的风呼啦地一下吹过去,我悄悄地看了他一眼,他真的长了双很漂亮,很漂亮的眼睛。
九月还带着夏季的暑气和余热,傍晚六点钟好像还能听得见车的汽笛声从很遥远的地方吹来,那天晚上的风吹得散漫又温柔。
我忽略了我心里的异样,听见他说:“走吧。”
我说,“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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