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梦境
“我做不到平和地面对过去的自己。”
给秦思收拾学习的东西送往医院的时候,我打开她的数学练习册,在今天布置的内容两页折角,不小心翻到二百多页的位置,左下角一行小小的被墨水晕染的字迹,上面的内容触目惊心:“我做不到平和地面对过去的自己。”
我装作没有看见地起身,冲林夕笑笑,她听到秦思出事,当下便说所有的全部交给她,让她去送去医院,但奇怪的事情是,她邀请我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林夕好像是害怕秦思的,若有若无的感觉。
林夕的表情有些错愕,甚至有些不自然,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一样,我轻声开口:“还好吗?“
她愣了愣,像是没反应过来我说的话:“谢谢。“
我说:“不客气。“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句含义,谢谢你无差别地对待我们,谢谢你纯粹地对她,谢谢你宽恕我,生来有罪的我。
我们坐着陈颂爸爸的车开往医院,九层是骨科,秦思在那里,骨折的小腿被打上厚厚的石膏,出乎意料的那是单人病房,在熙熙攘攘的市中心难得的待遇。
病房正中央坐着一个有些臃肿的女人,目光透露出淡淡的疲惫与憔悴,陈颂的父亲尾随着我们三个进去,我站在最后,因为不习惯表现自己,陈颂却还站在我的后面,帮我扶住了身后的门,透过林夕窄瘦的肩,我看到秦思母亲有些慌乱错愕的眼神,在与陈颂父亲对视的一瞬间。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到陈颂脸上显现的茫然。
我到很久以后才知晓陈颂林夕和秦思之前那有些纠葛的关系,以及他们盘根错节注定无法分开的结局,他们的命运从上一代起便紧密联系,从此,无法分离。
秦思的母亲其实能看得出美貌的痕迹,她的后背像是因为意外出现了什么错动,脊背正中央的部分异样地突起,前面却空空荡荡,导致她整个人看起来畸形甚至有些可怕。
屋里很乱,在洁白干净的医院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置物架上放了一篮品相很好的水果,是这个屋子里为数不多归置完好的东西,其余地方被褥胡乱堆作一团,板凳倒在地上,林夕有点无措而讨好地笑笑,把地上的板凳扶起来。
“阿姨,您还记得我吗,我小时候和思思住对门,一直是好朋友,后来搬家了就没联系了,幸运的是初中又遇见了。“
那个女人就坐在那里,愣愣地,半晌凄然地笑了笑:“怎么能不记得呢。”
林夕就那样愣在原地,手伸在半空中,像受了很大的冲击一样,半晌呆呆地把手放下来,有些无所适从地开口:“谢谢阿姨。”
所有人好像都想把目光聚焦到秦思母亲胸前那片空荡上,又在强迫着自己把视线移开,大概人就是这样,越是离奇的便越是好奇,却又桎梏在道德的约束里。
只有陈颂始终谦和而温柔,没有什么神情。
这段探视的时间很短,甚至我们的重点并不在本来的对象秦思身上,我们像是坠入了一个离奇的故事,一个以我们的阅历而显得有些不可理喻的故事,我们看到了一个不幸的女人,仅此而已。
当天最后的记忆,是陈颂父亲走到楼梯角抽烟时候向窗外飘散的缭绕的烟。
像是记忆一样,飘散在虚空里,湮灭了一切爱憎,幻灭了所有悲欢。
也许唯有时间能够稀释记忆,浇灭一切不切实际的希望和幻想,使一切深切的恨意都无足轻重。
我曾经见过很多人不幸的经历,楼上的妹妹选择割腕结束自己的生命,一个女人在生了两个孩子之后却失去了丈夫,我站在局外设身处地想着他们的窘境,会被贫穷压得喘不过气来抑或被柴米油盐的琐碎打垮,我却从没有想过,当一个女人失去了作为女人的标志,该如何立足在这个世界上,如何面对这个世界的偏见和评价。
我曾经见过那个男人被闲言碎语压得喘不过气,他画下了一幅太阳,我却不知道秦思的母亲是否也能拥有那样的表达能力,能在这个世界留下震撼人心的碎片。
回去的路有些漫长,林夕和陈颂的父亲在前排说着笑话,埋汰着考试和学校的规章制度,我看着窗外的风景,夕阳晕染了一大片天空,烧成灿烂的金红色,满目都是富丽堂皇,人间不可闻的虚妄。
我偏着脸,整个脸掩映在车窗投射下来的黑影里面,眼睛肿胀着留下泪水,却不知道是为了谁流下的,脊背不受控制地弯曲颤抖了一下。
在昏暗里我感到陈颂的手探向我,然后缓慢地,有力地握住。
我才恍然发现我在发抖。
然后我紧紧地回握他,像攀援峭壁上的岩石。
他顿住,随后更用力地回握。
也许,这便是我的梦境吧,一切的幸运与不幸,一切的轰轰烈烈与跌宕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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