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前局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明媚的阳光洒在屋檐之上,端雅的府邸好似披上了一层华光,少了几分庄重,多了几分繁丽,俊秀的白衣少年站在左角边的屋檐下,他的半边身子暴露在光明之下,半边身子在阴影之中。
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鸟站在他的肩头,沐浴着阳光,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搭在他另一边肩上。
“在想什么呢?”墨鸦一只手搭在白凤的肩上,看起来带几分邪魅不善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
白鸟灵巧的跳到白凤的手上,小脑袋左右看看,一双黑豆豆的眼睛可爱非常,白凤伸手轻轻抚摸着那柔顺的翅羽,俊秀的犹如少女一般的少年终于笑了,“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
墨鸦故意压低声音,似乎是怕再高一点声调会把什么可怕的人引来一样,他轻轻的说:“应侯已经好几日没有去上朝了,总是待在房间里,我们这些在外面的人看不见,你担心了,又犯了相思病对不对?”
白凤垂下眸子,却没有否认。
“最近是有些不对,可你也不要老是惦记着,想多了也没什么用。”墨鸦在心中忍不住叹气,最近咸阳的风山是有些不对,他虽然对于朝堂政事无过多了解,可是长安君是一个很难瞒住事的人,他要是闹脾气的时候,很容易被人看出来,而他近来总往侯府里来。
“我听说紫兰轩开到咸阳来了,要不要去看看?”想太多无益,也不能说出来让白凤担心,墨鸦就有些不正经的将话题转移开,拉着白凤的手就要把人拉走。
他是从来没有和那位应侯说过话的,当初去秦国军营行刺,他被王翦一发□□刺穿胸膛,被关在笼子里面陷入昏迷,等好不容易被救了回来就已经入了秦国阵营,再后来就是来到了秦国,来到了咸阳。能活着已经是幸运至极,至于罗网和夜幕到底是不是一路货色就不在墨鸦的思考范围之内了。
但白凤好像对罗网,对那个留下他们一命的应侯有着别样的期待,这种天真的想法让墨鸦有些头疼,世上有权有势的人,不分男女其实到底都是同一种人。
“你要去就自己去。”白凤有些冷淡的甩开墨鸦,抬手让手中的小白鸟展翅高飞,自己也轻功一施便跃上屋檐,几个灵巧的跳跃便消失无踪。
墨鸦望着那消失的身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他最欣赏白凤之处恰恰也是最阻碍白凤生存之处。
站立在这一处屋檐之下向前方望去,是一条鹅卵石小路,小路的尽头是这座府邸主人的别院,每一次当这里的主人要离开之时,就会从这条路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多傻啊,在这等了很久,只是为了见一个人匆匆路过,甚至这个人并没有多在意你。
墨鸦转身也要离开,却突然看见一个小路的尽头出现两道身影,由远及近,应侯依旧一身简单的白色罗裙,眸光如水,墨鸦见了,进不由觉得哪怕知道这个女人从来不简单,他也会忍不住给她打上一个很高的分数。
他想要退到暗处,可以一看到和吕歌同行的那个人就顿住了。
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个身着玄色长服的中年男子,面上带须,带着张笑脸,正与应侯说着什么,这个人墨鸦只见过一次,但带给他的印象绝对刻骨铭心——秦国将军王翦。
“这小子有几分眼熟啊。”目光如鹰的王翦在他发愣的时候已经看向了他,脸上适时的显出疑惑和好奇,却并不警惕,他有什么可警惕的?
墨鸦的心跳瞬间快了几分,那胸口处的伤疤仿佛如被火灼一般隐隐作痛,冷汗开始浮在他的额头上,这是身体带来的恐惧,也像是被捕食的弱小生物对于天敌对于弓箭的恐惧,他低下头,行了礼,却不回答一句话,因为对方并不是在问他,擅作主张的回答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这里不是韩国新郑,面前的不是姬无夜,他不是什么金牌杀手,他甚至不是笼中可以被观赏的金丝雀,他不值一提。
明白这一点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情。
“小子,过来。”王翦就那样不远的喊了一声,墨鸦低着头走了过去将将行礼,他不能看两个人的表情,只能听到他们闲聊似的对话。
“王将军忘了,他正是那位意图行刺的刺客,将军大人有大量,放了他一命,我就将他要了过来。”
“瞧我这记性,唉,真是老了……这小子身边是不是还有个穿白衣服的?”
“对,另一个叫做白凤,我这平日里也没什么事给他们做,许是不知道到哪去玩了。”
当听到白凤的名字,墨鸦忍不住更加紧张。
“看来你挺喜欢他们两个的,竟然还能让他们在自己府上随意闲逛。”王翦的声音带了些许打趣,这个语气就跟自己兄弟那来了个美女刺客,刺客行刺失败,被兄弟收入房中,他打趣一下自己兄弟怜香惜玉之心没什么分别。
“我是挺喜欢的。”她的声音很平淡,并没有流露任何什么女孩子羞涩,“有本事有胆子的年轻人,谁都会喜欢的。”
墨鸦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应侯话别有所指。
王翦发出闷笑:“胆子有时候和有勇无谋挂钩,谁都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你这话说的倒让我想起王上欣赏的那个叫韩非的曾经写过一个故事。”
听到韩非的名字,墨鸦开始思考起来这位昔日颇负盛名的韩国九公子,他写的书有两三本,墨鸦一本都没看过。
“可是‘老马识途’?”
王翦拍手赞道:“我是一直觉得和你说话省力,有些话都不用说你便知道,不像我那儿子……”
墨鸦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一个花瓶,两个有知觉的活人在他的身边日夜谈论着一些不该他知道的事情,而他最好是个花瓶,否则他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东西和人一样并不都是越新越好,有些东西看着有意思,玩玩也就算了,太认真就不好了。”
几声如银铃般的轻笑响起,吕歌笑道:“将军原来是这么理解老马识途的吗?”
王翦:“故事写在那里,怎么理解全看看故事的人,我想怎么理解他就是怎么个意思,有本事就让那韩非找我说说。”
这话说的,好像韩非来找他算账能够打赢他一样。
“真是可惜,若将军早些来的话,还能与韩非先生碰个面,然后再好好说说这故事。”
“哦,这倒是有些稀奇,听你这么说,早些时候他还来见你了?我以为他很怕你呢。”王翦印象中那个一脚就能踹倒的文弱书生,在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大哥被面前的女人杀了之后,居然还能主动跑过来找人,这倒是让人有些稀奇。
“这倒是因为近来我与韩非先生介绍了一门好婚事,又与他妹妹红莲聊的十分要好,他自然要来见我……”
这说起说话的气氛又好了起来,开始扯起了些家常,墨鸦一直站立在一旁听着,两个人好像都把他给忘了,这是件好事。
等到王翦告辞,墨鸦稍微放松一些,他忍不住我抬起头来,却在那一瞬撞入一双漂亮的眼眸中,那双眼眸悠悠的望着他,像是一个望不见底的漩涡,将人的魂魄能够吸引进去。
被那样一双眼睛看,墨鸦有一种已被万千支□□瞄准的感觉,他全身僵硬,不能动弹,好像连呼吸都接不起名字,他此刻绝评价不出对方的肤色有多么雪白,对方的红唇有多么娇嫩,对方美貌到底价值多少分数。
他就像是个木偶一样,呆立在原地,只等着她手上的线勒紧他的脖子,让他窒息。
吕歌问“你叫墨鸦对不对?”
他点头,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见到她转身离去的身影,她只是随口一问,她只是随处一停,他是只值一提……
……
白凤喜欢咸阳,一只翱翔的飞鸟不会喜欢一个停滞的固定地点,可他到底还是个人。
是人的话总免不了在人生的某一个时刻对某一个地方产生留恋之情,而排除故乡的因素,大多数时候那种感情都是因为一个特殊的人而产生的。
他对一个人很在意。
在咸阳唯一的不好就是他不能够在白天都屋檐上用轻功行动,因为那样会被巡逻的卫兵用□□射下来,无论有没有射中都会引起骚乱,所以白凤只能在街道上行走,混在人群之中,偶尔还会因为过于俊秀的外貌被人关注,真的很麻烦。
“前面的小哥请留步。”一声呼喊从身后传来。
白凤没有停下,他继续的走着,脚步变快,白色的羽刃也下意识在手指间蓄势待发,谁会叫住他?是要杀他的人吗?
身后的人开始跑着追上来,听脚步和呼吸声,那人没有武功,白凤略微松下一口气,他不确定能不能在咸阳城中动手,一旦动手会不会被一起解决,他还不想死,至少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你是白凤。”那个一身紫衣,曾经的韩国公子,叫做韩非的男人站到了他的面前。
他见过韩非,他远远的看了一眼,那时站在她身边的韩非……笑起来不是这样的。
韩非有一张好皮相,笑起来也足够打动人,多看两眼就会像是一只正在笑的漂亮狐狸。你知道他很聪明,你知道他心里或许会打着什么主意,但你就是很难拒绝他。
白凤摆出一张对韩非这种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的冷脸,一句话都不想回答,迈开步子就又要离开,却在走出几步之后听到背后的韩非轻笑了几声,那笑声透着愉悦。
他不由得停下来,转过身问:“你笑什么?”
韩非笑弯了眼睛,摆了摆手,十分无辜的回答道:“没什么。”
手指轻轻摩梭着手中的如一片白羽般的羽刃,白凤微微皱眉,转身又要离开,却又听韩非在背后轻声说了一句:“代我向应侯问安,多谢她的美意。”
白凤不能再转头了,再转身他就是被这韩非耍的团团转了,耳边如路人的脚步声等等嘈杂的声音也都在提醒着他,他也不能在这里出手,事实上,哪怕此刻无人又是深更半夜,他也不能够私自杀害秦国官员。
而明白这件事并不会让人感到轻松,反倒会更加烦躁,带着这股烦躁,白凤离开了。
当白凤的身影彻底消失,卫庄从街道一旁的商铺之中走了,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眼神带些讽刺,“姬无夜的笼中鸟如今成了秦国人的走狗,你倒是挺开心的。”
韩非觉得卫庄可能是得了一天不刺别人就浑身不舒服的病,“卫庄兄在旁边看得开心,那韩非就开心,毕竟卫庄兄也只能看着了。”
说完便扫了一眼,卫庄空荡荡的双手,秦国一般是不准无故持械的,若不是故意跑出来找麻烦的话,卫庄是不能在咸阳拿着他的剑到处乱走的。
这一眼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翻译过来大概是:是啊,虽然曾经韩国将军的手下变成了秦国王侯的宠物,还对我这个曾经的韩国公子爱搭不理,但是像您这种整天傲到没边了的人现在只能遵纪守法,还摆出这种瞧不起秦国的法外狂徒的架势是不是有些打脸了?
卫庄双眼微眯,眼神如同刀子一般刺向韩非,好似要把他整个人切开好好观察一番,对方却又摊摊手一脸无辜,还好像二人十分关系好的对他笑说:“说了要一起去喝酒,这就去吧。”
卫庄冷笑一声,未再说什么,二人便去到了紫兰轩,房门一关,一杯兰花酿倒满,韩非一饮而尽,坐无坐相,若是有张榻子便躺上去了。
“你在想什么?”卫庄很少去问别人问题,因为大部分时候都是别人问他问题,他也只想做回答问题的那个人,因为那个人永远掌握一切,可是面对韩非,世上有九十九的人都会成为问问题的那个人。
韩非回答:“我在想夜幕。”
卫庄道::“它已经随着那个国家一同毁灭了。”
“雨化成水,水聚成流,又百川入海,有时候你看不见了,并不一定是因为消失了,可能它只是转化成了另一种形式。”就像是曾经百鸟的杀手现在成了应侯的手下一样,就不得不让人想要知道夜幕其他的人其他的东西是不是也全都变成了秦国的。
会不会还有一些东西留了下来?会不会夜幕并没有完全被秦国罗网接收?它仍然存在。
“翡翠虎,血衣侯,潮女妖,蓑衣客……”卫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这些人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也没有任何的价值,但……他对他们留下的东西有些兴趣。
金钱,情报渠道,以及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对于每一个势力,尤其是像紫兰轩这种在新的地方重新扎根的势力来说十分重要。
翡翠虎已死,其所有财产皆被秦国收缴,大部分发给了贫困受灾的平民,潮女妖不知其身份,昔日韩国后宫已被遣散,已经隐于暗处,血衣侯兵败如山倒,现如今还关押在秦国狱中,蓑衣客一向神秘,不为人知,十有八九也是潜藏于暗处。
这般算来,排除姬无夜这个被夜幕推出来的代理人和挡箭牌,夜幕虽元气大伤,但也不至于消散于无形,现在许是藏匿于秦国的阴暗之处。
韩非突然动了,他的身子向前倾,手臂撑在案桌上,眼睛直直的注视着卫庄,然后他笑了:“卫庄兄也是聪明人,不妨猜一猜夜幕接下来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当然是想干每一个组织都想干的事,壮大自身。
夜幕当然会想要回到在韩国时的巅峰状态,他们当然会想要——秦国。
“有罗网在,夜幕不可能在秦国扎根。”卫庄不得不承认,对于罗网这个庞然大物来说,夜幕实在是不够看。
曾经韩国还在时,经过紫女收集的情报来看,卫庄便确定夜幕与罗网有过勾结合作,且每次合作都以罗网为主导,韩国在的时候不如罗网,韩国不在了,更不可能斗过罗网。
想到这里,卫庄便已明白为什么夜幕还没有被赶尽杀绝,为什么那个女人会放任着夜幕在秦国阴暗的角落里,因为当猎人明白猎物无论如何也逃不脱自己掌心的时候,她会尽量把狩猎的过程变得更有乐趣一点,观看猎物的挣扎。
可惜……卫庄想到近来的风声,想到近来秦国朝堂的风云变幻,猎人如果太小瞧自己的猎物,太忽略自己的猎物,那她就会被猎物的临死反击狠狠的咬下一块肉来。
“卫庄兄喜欢混乱吗?”韩非问,他自己并不是喜欢混乱的人,他很喜欢秩序,但有些人喜欢混乱,因为他们只能够通过混乱向上攀爬。
卫庄没有回答,他看着韩非,他开始想着韩国的灭亡是否会带来一个他从来没想过的坏处,那就是——像韩非这样聪明的人没了韩国之后,他还会在乎什么?
而没有在乎的东西,有时候就没有了弱点,一个没有弱点的像韩非这样的人,非常的危险,因为你再也不知道他的底线是什么,他想要什么。
“听说秦王遇刺,这刺客好像是赵王派来的,许多人都觉得不久之后秦赵之间便有一场大战,而在此之前,秦国又是否能够一直风平浪静呢?”韩非笑着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他或许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要看戏。
“我听说农家有一批人现在还在牢中关押着,农家侠魁又与楚国……不,说错了,是昌平君交好。”
话已说到如此地步,卫庄自然是聪明的能够看透局势,在这咸阳城中,每股势力都有自己的欲求,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现在一场混乱,一个机会即将出现。
一个不为人知的情报在暗处发酵,秦王与其王弟长安君兄弟离心,应侯吕歌暗中支持长安君……一场战争,在残酷中伴随着机遇,问题在于你要选择谁,你要支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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