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白雪与棉絮02
“吱嘎”一声，厚重的灰铁门被推开。
简陋的茶室内已经坐了四个人，听到这阵姗姗来迟的动静，他们不约而同地终止了交谈，四双眼睛一齐朝门口望去。
进来的那人垂着头，贝雷帽的帽檐压得很低，闷青色的发丝遮到了眼际。
他转身将门关好，灰褐色的加长风衣稍稍扬起，随后又落回到马丁靴附近。
茶室里零散地摆放着几个板凳，靠窗的地方还有一张木桌，桌面上置着几碗冷茶。
不知为何，好不容易才热络起来的气氛再次一静，甚至由此显出了几分怪异。
沉默片刻，有个站在窗前的男玩家清了清嗓子，讪讪地开了口。
“这回人应该够了吧，我说系统怎么迟迟不发布任务，原来是玩家还没到齐。”
他边说边拿眼瞧着迟来的那个人，不动声色地瞟了好几眼，看样子是想得到回应。
只可惜，对方并没有搭理任何人的打算。
他始终低着头，气场明晃晃地传递出“无论生人熟人都别靠近我”的冷淡意味。
惨遭无视的男玩家：“……”好吧。
所幸下一瞬，系统音打破了他的尴尬。
【叮！检测到玩家人数已达标，正在加载副本信息……loading……普通级副本“萨利安工厂”，欢迎玩家的到来！】
【请玩家认真听取以下背景介绍】
【萨利安的工厂里，有无数签订不合理契约的童工，他们有的是被拐卖，有的则是被骗来。临近寒冬，棉纺织工厂的出货需求大量增加，可近半个月以来，已经有五位工人相继死亡，死状离奇且古怪】
【工人数量有所减少，厂内又流传出许多恐怖的谣言。恐慌之下，工人们的效率越来越低，工厂主大为不满。于是萨利安重金聘请了五名侦探，希望他们可以找出工人的死因，解决工厂的问题……】
【任务目标：玩家作为侦探，存活至一切问题解决，剧情将根据探索进度推展】
【特别提示：检测到副本存在潜性异常因素，系统已更新至20补丁版本】
【新版本特性：玩家在递交线索后均可获得重要保命奖励，祝您好运】
系统话音刚落，还没等玩家反应过来，茶室的灰铁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
“噢我的上帝！你们可算是来了！”
圆滚滚的身影艰难地挤进茶室，紧接着狠狠地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刺骨的寒风。
来人穿着厚绒面的外衣，原本挺括的版型愣是被他撑出了明显的弧线，随着他粗重的呼吸，扣子一直在危险地颤抖着。
“您……您好。”
站在窗前的男玩家似乎有些健谈，连恐怖副本里的npc都不能遏制他说话的冲动。
他是所有玩家中最先回应的一位，稳稳地接住了“圆滚滚”的话茬。
“你好你好。可以了不要再多说了，现在快跟我去看看那些可怜的孩子——噢噢不止孩子，还有我那勤快的芙娜……”
肥胖的男人揩了揩眼角，抹了一把不知道是否真正存在的眼泪。
说完，他脚后跟一转，重新打开了门。
这是要带玩家们去看尸体的意思了。
见状，无论坐着还是站着的玩家都有了动作。门框有些窄，几个人自发排成了一列小队，迟到的冷淡青年跟在最后，与所有人都隔了一段距离。
走在最前方的男玩家依然在喋喋不休。
“想必您就是工厂的主人吧，是萨利安先生吗？听说是有五位工人死亡，他们都是小孩子？还有您刚才说的芙娜……”
这个人的嘴未免太碎了一些。
被迫听了一堆问题的频青隐忍地拉了拉帽檐，维持着满身的低气压向前看去。
功能鸡肋的单片眼镜开始工作，为他解码着前方四名玩家的基本信息。
话多的那位叫司里，二星级玩家，能力点和各项数据都没什么特别的。
剩下的两女一男中倒是有一位三星级女玩家，不过她并没有开光屏对话。
风有些大，加厚的风衣翻扑着衣角。
普通级副本和新手级副本确实不一样，比起迪温小镇里各有不同的穿搭，萨利安工厂这个副本统一了玩家的着装。
五名玩家作为工厂主聘请来的侦探，每个人都穿着英伦风衣，戴着格纹贝雷帽。
棉纺织工厂的车间离茶室很近。
萨利安带玩家拐了几个弯，全程不超过三分钟，车间的门便闯进了他们的眼帘。
门依然是灰色的，尺寸比茶室那扇大了许多，两面铁门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
刚走到离门口大约五米的位置，玩家们便隐约听到了里面“嗡嗡隆隆”的机械声。
萨利安走在最前面。他“吭哧”一声发力，艰难地推开了沉重的车间大门。
机器的声音骤然明晰，枯燥且震耳的杂音直钻耳膜。高高的天花板是灰色的，广阔的空间里到处都是飞扬的棉絮。
像一场永不停歇的、纷纷扬扬的大雪，轻柔的碎棉花扑向人类的脸，只要浅浅地呼吸几下，它们就会顺着气流钻进鼻腔。
司里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一瞬，吸气时完全没设防，登时就被呛了个半死。
碎嘴的男人再也顾不得多问，他痛苦地捂住鼻子，努力地向外擤气。
鼻腔进入异物的感觉是非常糟糕的，才过了两秒，司里便感觉棉絮被抽进了咽喉。
可怜的他不知道应该先咳嗽还是先擤，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噢天哪，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早有预料的萨利安捂住了嘴巴和鼻孔，他惊诧的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间传出。
有司里作为前车之鉴，后面的四名玩家早就默默地挡好了口鼻，观察起车间环境来。
厚重的铁门在他们身后关闭。
眼前是一片雪白的世界，到处都是飞舞的棉絮绒毛。工人们表情麻木地帮助纺织机运作，他们根本腾不出手来抵挡这些棉絮。
巨大的车间里有上百台机器，好几百名工人穿行其中。无法忍耐的咳嗽声夹杂在单调的机械声里，咳起来的工人不禁捂住了嘴，却被巡逻的工首狠狠地抽了几鞭。
“废物！把你的手放回到机器上！”
难以入耳的咒骂伴着鞭声传进玩家的耳朵里，一旁的萨利安尴尬地挠了挠胖脸。
“哎，德卡奇最近有点暴躁，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共只有三个工首，芙娜、迪洛威和他，前两个人都死啦，监督工人干活的任务都落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工厂主的话还没说完，离他最远的青年却突然抬眸，出人意料地开了口。
“你没有安风扇。”
闻言，萨利安的胖脸一僵，摆了摆手。
“风扇！噢我的上帝，这么大的车间，我怎么可能安风扇！那样将会花掉我足足六百英镑！我又不是在经营慈善机构！”
“但这六百英镑能换来潜在利润，”频青冷静地阐述理由，“风扇会吹走选料室里的棉渣，工人们可以少吸入棉絮，他们的肺不会再堵塞，能为你工作更多年。”
“用不着！”
萨利安眯起眼睛，皱眉盯住他，“他们的孩子能为我工作更久！好啦先生，不要再多说了，这只是合理的生意经，我不能按照道德行事——否则是换不来钞票的。”
“……现在就带我们去看尸体。”
频青揉了揉额角，瞥向工厂主脸上那一条条横肉，反倒是比他先转移了话题。
停尸间似乎是被临时征用的。
这间狭小的屋子四角都堆着坏掉的纺织机器，死者的尸体被白布盖住，五个人形挤在一起，占地面积还没有机器大。
萨利安在墙壁上摸索半天，“啪”地拍开壁灯，雪白的灯光瞬间照亮了室内。
频青搭眼一扫，发现了身形差异。
这里面有两具大人尸体，三具小孩尸体。
果然，萨利安向他们介绍了几句。
“死去的人里面有两名工首，芙娜和迪洛威。噢我的上帝，这可真是不幸，他们俩是我见过最能干、最负责任的工首了！”
司里上前一步，大着胆子掀开了白布。
萨利安接着指了指小孩。
“最先死的是那个小姑娘，我花了七英镑从南方买过来的，好像叫萝格。这孩子可不太行，买回来还不到两个月就死了，七英镑连本都没有为我赚回来……”
“那个稍大一点的男孩是法雷尔，他死了我真的很难过。他是我见过最能干的孩子了，虽然不太听话，但活干得不错。”
萨利安遗憾地摇了摇头，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评判什么可以买卖的货物。
“卡杰是昨天死的，这孩子……”
频青没有再听工厂主废话，他单膝跪在地上，选择先察看位于最边上的卡杰。
这孩子看起来小小的一团，按压尸斑已经能完全褪色，角膜高度浑浊，眼结合膜也开始自溶，但确实还算是一具新鲜的死尸。
对待丹杰尼尸体的嫌弃并没有用在小孩子身上。频青伸出手来，他的手上戴着副本为玩家们配置的白绸手套。
指尖轻柔地翻过卡杰的眼皮，又顺着脖颈滑向单薄的胸口。他按了按孩子嶙峋的胸骨，不知摸到了什么，神色突然一凝。
下一瞬，频青掀开了卡杰破烂的衣服。
在瘦小孩童的身体上，赫然横陈着一条从肋骨上方一直划到锁骨的缝合线！
白色的细线密密匝匝地缝好了皮肉，整整齐齐的一道切口，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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