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道歉
傅瑶不会骑马,徐励虽然是书生,但似乎是会的——因为李长青给“他”牵来了一匹马,傅瑶远远看了那马儿几眼,虽然明知道不是徐励会做的事,还是选择跟常嬷嬷挤一辆马车。
看到常嬷嬷面上的意外神色,傅瑶赶紧解释道:“事权从急,有些话正好路上要问一问嬷嬷。”
常嬷嬷不疑有他,傅瑶细问了常嬷嬷自己“不在”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不过由于常嬷嬷通常待在后院与唐婉在一起,徐励所做的事常嬷嬷并不是全然知晓,因此也问不出什么。
倒是把贺大夫的事情问出一些。
贺大夫并不是当地人,当初徐励的父亲新丧,唐婉撑着病体主理后事,扶灵途中突发急症,当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看着众人束手无策,恰好贺大夫路过救了唐婉一命,才使得徐励免遭丧父又丧母的命运。
贺大夫说唐婉病是先天的心疾,虽然一时救回但是仍需小心调理,唐婉知道其中的严重,恳切祈求贺大夫继续替她诊治,贺大夫本来要走,耐不过唐婉的恳求,这才留下的。
傅瑶不知道该说什么,常嬷嬷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夫人怕二少爷担心,这事情本是不让奴婢等人跟二少爷说的。”
“贺大夫三年前便是打算去京城的,只不过因为夫人恳求,所以才在附近寻了一个医馆坐馆,”常嬷嬷叹了口气:“最后一次替夫人看诊时,贺大夫便向夫人辞行了——听闻端阳之后他便要离开了。”
也就是说这几日的工夫,贺大夫临别之前还能得知唐婉过世的消息,他对唐婉有救命之恩,自然也是徐家或者徐励的恩人,结果徐励不知恩换大夫便罢了,他才离开几天,好不容易救活的病人就因为徐励找的大夫误判而死,她要是贺大夫,好心被人如此误解糟蹋,只怕要气死,贺大夫只是不与他来往,已经算是脾气太好了。
贺大夫一个人住,到了地方,常嬷嬷下去叩门半晌无人应答,傅瑶心中觉得贺大夫要么是真的不在,要么是知道外边的人是“徐励”,所以故意不给他们开门。
常嬷嬷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劝道:“二少爷先回去吧,奴婢在这里等着。”
傅瑶摇头——留常嬷嬷在这里等着未免显得心不诚,况且常嬷嬷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非得要见到贺大夫。
常嬷嬷又劝了一通:“贺大夫只怕是出去了,我们明日再来吧。”
明日?明日她是不是徐励还两说,最要紧的是——唐婉未必熬得过明日。
此时此刻她不在这里便罢,既然在这里,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任由这种事发生——尤其是在她强行断了唐婉的药之后,如果之后发生了什么,就算她其实是好意,也会被人以为唐婉是因她而死,虽然此时她的身份是徐励,别人要说也只会说是徐励的不是。
徐励上辈子害死了唐婉是真,要他再度担这名声也不冤枉,然而不该是这种情况之下——她不介意徐励恨她,但是介意明明是徐励的错,而她要替徐励承担这分愧责。
傅瑶和常嬷嬷等到日暮,贺大夫才从外边外边归来,知道对方并不是有心躲避,傅瑶和常嬷嬷都松了口气。
看到贺大夫的瞬间,傅瑶倒是有些吃惊。
她知道贺大夫年轻,但是没想过是这么年轻——看着不过弱冠,难怪之前徐励会对他的医术不放心,巴巴换了王大夫了。
大夫这一行难免有些偏见,觉得年长的大夫一定是经验更为丰富,贺大夫这一副初出茅庐的模样,跟傅瑶先前看到的一眼看过去便是行医多年的老大夫模样的王大夫比起来,的确是王大夫看着更稳妥一些。
然而样貌这种事,是最能骗人的。
当初徐励高中探花,京中多少女儿家看煞了眼,结果不过几年工夫,出去应酬时,只要提起她是徐励的妻子,众人要么可怜同情她,要么就是有意刁难针对——都是拜徐励所赐。
贺大夫是认识常嬷嬷的,见到他们也不意外的样子:“常嬷嬷,我先前说了,此事我并不介怀,此去京城,本也是计划之中的,请徐夫人不必挂怀。”
傅瑶愣了愣——原来这几日唐婉还有让常嬷嬷特意来跟贺大夫道歉——也是,徐励这事情做得不地道,唐婉作为母亲,只能替他弥补一二了。
常嬷嬷低头:“这次不是夫人让奴婢来的,是我家二少爷要见贺大夫。”
贺大夫这才看到“徐励”一般,低垂了眼帘:“徐二少爷。”
他跟徐励是平辈、又比徐励年长几岁,他并不是徐家的下人,对于徐励,倒也不必如此客气的称呼,傅瑶觉得对方如此称呼,固然是因为过去几年出入徐家对于徐励的性子有所了解,但是不难听出其中的冷淡与疏离。
想想徐励的性子还有前些日子徐励做的那些事,别说贺大夫疏远徐励,就算是气恼傅瑶也觉得寻常,况且如今是“徐励”有求于贺大夫,傅瑶觉得自己也不该去挑对方的态度不好,连忙肃了面容:“不知道可否请贺大夫重新为……母亲诊治?”
贺大夫摇了摇头:“徐家已经请了别的大夫,这种时候,徐二少爷委实不该来此处,若是让有心之人得知,只怕会生事,我无意与人做比较,更不愿妄议他人医术,请徐二少爷回去吧。”
这是对徐励所为到底还是生出了半分火气了,傅瑶反而觉得这样更真实一些,对方若是不生气完全不在乎,傅瑶道歉的话反而有点说不出口,如今反而轻松了两分:“我知道徐——”
“我是说我,”傅瑶差点说漏嘴,连忙改了口,反正的确就是徐励的错,如今道歉的话傅瑶说得全无负担:“我知道自己先前所为大错特错,我不该质疑贺大夫的医术,不该由着性子便换了大夫,这些年多亏了贺大夫替母亲调理身子,母亲的身体有所好转,于、于我而言,可谓是大恩大德——徐、我却未经考虑做出这样的事来,简直是恩将仇报狼心狗肺不知好歹——”
贺大夫连忙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他似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徐二郎言重了。”
傅瑶骂“自己”骂得正起劲,被贺大夫给打断了,愣了一瞬,察觉到贺大夫对“自己”的称呼改了,知道对方有所松动,赶忙道:“还请贺大夫重新替母亲诊治!”
贺大夫摇了摇头:“当初我初来乍到,多亏了徐夫人才得以安顿下来,徐家于我而言,也是有恩的,徐二郎不必如此,过去我也只不过是尽一个大夫的职责罢了,算不得什么,只是如今我将要离开此地,往后只怕是不能再替徐夫人看诊了。”
“贺大夫可是因为徐、徐家请了别的大夫而气恼?”傅瑶想想王大夫的医术,立即道:“我回去之后便与王大夫说清楚并且道歉,贺大夫之前替母亲看了三年的脉,对母亲的病情最为熟悉……还是让贺大夫继续看护我才放心——”
“不可如此,”贺大夫摇头:“徐二郎若是这样做,只怕会引人误会。”
傅瑶低头:“贺大夫是怕惹人误会所以才不愿意吗?”
“我一贯觉得医术应该博采众人之长而不是闭门造车,之所以出外行医也正是因此,然而的确有些医者有门户之见不愿意让外人知晓自家绝学,我也不勉强——”贺大夫摇头:“再说了,我之后便离开此地,徐家没必要因我而得罪了别的大夫。”
傅瑶觉得对方应该是个好人,否则的话不会放弃自己原本的计划留在这里三年,在被徐励误解遣退之后还担心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令徐家和王大夫生了嫌隙,傅瑶抬眼看他:“贺大夫见过王大夫吗?”
“未曾见过,”贺大夫坦言道:“我曾想上门求见,告知其有关于徐夫人的病情——然而并未见到人。”
“虽然知道逾矩,还是将这些年的一些心得以及要注意的事项誊写了一份给到了王大夫,”贺大夫倒是没多大担心:“徐夫人的病已无大碍,如今不过小心调理便是,不管是谁替其看诊,都是一样的,徐二郎不必过于担忧。”
“我并不是很懂这些,”傅瑶知道唐婉上辈子便是这个时候过世的,哪里能够放心:“想问一问贺大夫,母亲如今的情形,若是用重剂的话,是不是就能治本?”
“万万不可!”贺大夫赶忙打断“他”:“徐夫人的身子万万不可用重药,否则只怕非但不能好转反而会伤了根本。”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常嬷嬷抬头,惊得“啊”了一声——
傅瑶将自己一直揣着的、先前从常嬷嬷手中拦截下来的药递给贺大夫:“劳请贺大夫帮忙看看,这药的剂量是否合适?”
贺大夫不是很愿意的样子:“徐二郎,这于礼不合——”
傅瑶见他不接,便将王大夫写的药方念给贺大夫听,贺大夫听到第二味药便皱了眉头,将傅瑶手中的东西接过,越是查看越是面色凝重:“简直是……了——”
他不好评判王大夫的医术,转向常嬷嬷:“徐夫人这几日一直都是喝的这些药吗?”
常嬷嬷点了点头,小声道:“王大夫说,夫人这病是拖了太久了,需得用重药方能除根……”
“荒唐!”他终于忍不住把先前的话说出来:“徐夫人这身子虚不受补,往常用药,也只能减了几分就怕她承受不住……”
他看着常嬷嬷:“这样的药喝了几天了?”
“五天,”事关唐婉,常嬷嬷有问必答:“不过前几日的剂量只是依着贺大夫开的多了两分,今日王大夫过来,说夫人的身子能承受得住,这才换了方子且加大了剂量……”
然而这剂量过犹不及,傅瑶可以想象,若不是自己今日恰好拦下了——待得常嬷嬷替唐婉煎好了这药并服侍唐婉喝下……唐婉就跟上辈子一样一命呜呼了。
傅瑶心中骂了徐励一通,很没有负担地朝贺大夫躬身祈求:“请贺大夫救一救母亲!”
她心想贺大夫若是还不愿意的话,那她就给贺大夫跪下吧,反正这是徐励的身子,她自己是无所谓的——再说了,要救的人是唐婉、唐婉徐励的母亲,让徐励跪一跪也是应该的。
贺大夫却并没有注意“他”这边,事到如今,也顾不上什么原则不原则的问题了,转向常嬷嬷:“不行,我要到府上替徐夫人重新诊治一番才能安心。”
常嬷嬷也是心急,带着贺大夫便要往马车走过去,傅瑶神色纠结起身,看着他俩的背影,突然之间觉得有点可惜——
怎么就不等“他”跪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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