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风筝
西城的第一缕晨光洒下时,一中的高三生们已经起床了。
明明是大好的周六,阳光明媚,清风和煦。却不得不大清早到学校里补课。
真是呜呼哀哉!
不过上天显然听不见他们的呼唤,或者是听见了也不理会,依旧是早早把天空点亮,又派风敲响学区房里家家户户的窗。
百阖公寓。
青絮蹑手蹑脚从床头柜上拿了钥匙,顺便帮床上睡得正熟的人掖了掖被子。
经过一周的军训,晏晏昨晚早早就入睡,看她难得睡得这么香,青絮自然是不想吵到她。于是手脚都放得很轻,饶是如此,床上的小姑娘还是动了动,揉揉眼睛,声音懒懒的。
“早……”
青絮觉得吵醒了她,心下愧疚,语气柔软几分:“早,晏晏。”
“现在几点了?”
瞥了一眼窗外灰白的天空,晏明雨睡眼惺忪,翻身打了个哈欠。
“不到七点,再睡会儿吧……厨房有牛奶和面包,你记得吃。”
青絮站在门口,一手握着门把手,还不忘叮嘱,直到里面的人半梦半醒回了个“嗯”,她才轻轻关上门离去。
————
一二节是数学,连堂课让高三(2)班的学子们苦不堪言。
就像是连环催眠弹,炸在教室的讲桌上,让所有学生都困得睁不开眼,手里的笔在卷子上抄的步骤都成了鬼画符。徒留数学老师在上头讲得眉飞色舞。
“这道题,首先我们画个图……然后从这个图中我们可以看出……”
他的声音仿佛亘古传来的低吟,忽远忽近,忽上忽下,从左耳进从右耳出,在学生大脑里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印记。
“所以怎么,这道题选什么,对,选c……”
青絮叹了口气,觉得有些累,想靠在椅背上休息休息。向后时却明显感觉被硌了一下,回头发现是杨恩的书。她困成了狗,东倒西歪地,身子不停往前栽,桌子上的书都被推到了边缘,摇摇欲坠。最可怕的是,她伸长的手里拿着笔,笔尖就对着自己,要是刚才她再往后一点,衣服肯定就脏了。
“……”
关键杨恩已经不是初犯了,她之前有两三件衣服就是因为她不爱盖笔帽而报废的!
青絮无语凝噎,额角青筋跳了跳,然后趁着老师不注意,一把把杨恩的头按了下去。
“嘭。”
不大不小的声音让周边的同学猛然精神,东张西望寻找声音来源。
杨恩瞌睡自然醒了,眼神错愕,一手揉着额头,一手擦擦嘴角。虽然那下力道不重,但是人在打瞌睡时被这么一吓,心直抽抽。
“青姐……咋了啊……”
“好好听课。”
青絮顺手打开窗户,早晨的凉风能让人保持头脑清醒。
“哎哟,杀千刀的学校,非把数学排在一二节,困死我了。”杨恩嘀咕着,怨恨地用修正带把自己的鬼画符涂掉,重新抄板书。
后面传来一声嗤笑,紧接着就听有人嘲讽:“一二节你困,三四节你累,五节你又饿了,杨恩,那你说该怎么排?”
杨恩两眼一翻,没好气地回头:“跟你说了吗你就插嘴?”
“杨恩!”讲台上数学老师正愁学生听课效率低,就他一个人在讲台上自娱自乐,好不容易逮着个人杀鸡儆猴,“起来说说这道题怎么做?”
此话一出,学生们纷纷坐直了身子,笔尖刷刷摩挲着粗糙的纸张,也不知写什么,反正写了再说。杨恩周围的同学更是顿感劫后余生,埋着头连头发丝都紧张了起来。
杨恩就在这样死气沉沉的氛围中慢吞吞站了起来:“呃……这道题……这道……”她当然不知道怎么做,抓耳挠腮,背脊出了一层汗。
“求导。”青絮还是大发慈悲选择帮她。
“什么?”杨恩没听清,压低了声音问。
“先求导!”
“什么?求什么……求偶?”
“咳咳,杨恩,不要问别人。”这些小把戏数学老师都看在眼里,咳嗽一声。
坐在杨恩附近的幸灾乐祸的同学早就偷偷笑疯了,身子不停抖动。杨恩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好笑,但她是万万不能笑出来的,索性心一横。
“老师,我不会。”
“啊行,坐下吧,不会没事,好好听!”他也没想刁难学生,点到为止就好。
杨恩悻悻坐下,顺便瞪了他们一眼,还好她脸皮厚,不然就让人看笑话了,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
“青姐你刚才说的啥啊……”
“我说求导,你想到哪儿去了?”
还求偶,不知道脑袋里装的什么。
“呵,不会还不好好听,好意思打扰人家班长?”方颜踢了一下杨恩的椅子,讥讽道。
杨恩眉头皱起,眼看数学老师正面对着这边讲得认真,于是懒得搭理她,自顾自做笔记。方颜自讨没趣,也不再说话。
中午。
“月光滋味”抱着一叠证书走进教室,由于班主任自带的震慑力,躁动的同学们立马噤了声。
“上学期市英语演讲比赛,最终成绩下来了,一等奖:方颜;二等奖:王俊杰,张欣;三等奖:吴落……同学们掌声鼓励!”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宣读着英语比赛获奖名单。
被念到的学生纷纷昂首挺胸,走上讲台去接证书。
方颜作为班上唯一一个一等奖,又是在她所教的英语科目上,目光不免显露出赞赏。
教室里一时掌声此起彼伏。
站在讲台上,方颜拿着获奖证书眼神不自觉飘到窗边的座位上。
青絮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其他人鼓掌,明明抬头望着讲台,却又好像穿透过去看着其他地方。她神情淡淡的,眉眼又有股散不去的眷念意味,像是暧昧,又像是清白。捉摸不透。
她在想什么呢?
这是每每她看见她,内心就会显现出的问题。
方颜路过青絮身边时,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她觉得青絮身上有种莫名的神秘感,让人想要去探索,矛盾的疏离淡漠和温柔善良,总是惹人遐思。
余光无意瞥见她低头,嘴角竟然微微扬了扬,方颜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桌上的草稿纸上有一个“晏”字,方颜心底不由一震,不敢多作停留,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晏?
是姓吗?
班上好像没有姓晏的人啊。
青絮为什么写的时候会笑呢?
是她喜欢的人吗?
思绪飘到了窗户外……
————
窗外有几只风筝,在空中浮浮沉沉,像在跟云共舞。
“晏明雨?”
低沉的嗓音把云游天外的神思拉了回来。少女一惊,本能地站起来,手旁的画纸落到了地上。
“我在,老师。”
“嗯?站起来干什么,别发呆了,快画呀!”男人意外地看着她,抬手示意她坐下。
晏明雨脸上一阵烧,有些尴尬地点点头,俯下身把散落的画纸捡起来。
她恍惚间还以为在学校呢……
重新拿起笔,画到一半调色的时候看着调色盘里的天青色,不知怎的,晏明雨又联想到了青絮。
今早青絮好像穿的就是天青色的刺绣衬衫。
她很适合冷色调的衣服,乌黑的头发用皮筋扎起来,放得低低的,戴着金属眼镜,衬得整个人书卷气浓。青絮喜欢穿带点传统文化元素的衬衣,远远看来,有些青雾氤氲在荷花池,水墨晕染在纸上的朦胧感、诗意感。
她身上还有好闻的香气。昨晚晏明雨洗完澡因为地上泡沫没冲干净,开门时鞋底一滑,重心不稳,整个人闯进青絮怀里。青絮猝不及防,由于惯性向后倒在床上,手本能地搂住了晏明雨的腰。
四目相对,错愕尽收眼底。
霎时,一阵清香涌入鼻腔,淡淡的,是青柠或白檀的那种香,有着冷的质感。可那怀抱却是温暖又柔软的。
晏明雨感觉到她指腹滑过,腰上传来轻微的酥麻感,像羽毛浮在水面,漾起了细波。还没等青絮开口,晏明雨就触电似的从她身上弹起来。
“我、我没站稳……”
声音仿佛添了层水雾,让人听不真切。
青絮咳了一声,不自然地别过头,眼神躲闪:“没事,你先把睡衣带子系好……”
啊?
晏明雨低头一看,自己的睡衣带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松了!
怪不得自己刚才这么敏感,原来青絮搂她时手……晏明雨顿时面红耳赤,急忙背过身去系衣带。
许是她反应太过,身后人居然笑了。
“晏晏,你这样让我有种调戏了小姑娘的错觉。”
晏明雨本就尴尬到极点的表情瞬间分崩离析,她欲哭无泪地转过身:“姐姐……”
“好啦!不逗你了,早点睡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军训的原因,晏明雨一沾到枕头就感觉困得慌,还没等到青絮上床就先沉沉睡去。一夜好眠。
————
两人的周末生活算不上有趣,甚至稍显枯燥。一人补课,一人画画。除去周一到周五正常上课的时间,能留给青絮和晏明雨自由支配的也只有周日了。
有时候看着大概八九岁的小孩子在公园里奔跑,尽情地享受闲暇时光,那种恣意与随性是晏明雨所羡慕的。
她七岁前一直都在孤儿院生活,每日的作息都按照表上来,自己洗脸刷牙,吃饭睡觉……加上自己不爱说话,所以不管是大人还是同龄人都不把她放在心上。
毕竟在那样的环境下,懂事的孩子得到的只会更少。
她曾经为了得到一盒水彩笔,每天帮着孤儿院的大哥哥大姐姐做清洁、叠衣服、洗碗,就为了多得一点小星星,用来换她喜欢的水彩笔。可是到了月底兑换奖品的那一天,就因为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小弟弟哭着闹着要那盒水彩笔,所有人都劝她换成其他的奖励。
从那时开始,晏明雨就学会了逆来顺受,再不敢主动索求什么。有些东西远远看着就好了,如果近在咫尺却永远相隔着一段距离,那份无力会让她崩溃。
她害怕失望,所以不敢去期待。
即便后来被妈妈领走,来到新的环境生活,她也依然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好在晏梅很有耐心,观察到了她对画画很感兴趣,并一直支持她学到至今。
反观青絮。
晏芳其实不算是个很细心的母亲,她很少过问青絮的喜好,两人之间的感情很平淡。但她知道,青絮自小就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孩子,有着一股韧劲儿,小时候她爱笑爱玩,很讨大家喜欢。周围的亲戚领居都认为这个孩子长大会成为一个时时刻刻给别人带去能量的小太阳。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
好在青絮没有长歪,只是比起从前内敛了很多。
没有人问青絮是否愿意,但“稳重”已经成了她的代名词。
一路成长下来,所有人都一致夸赞着青絮,是同学公认的“好班长”,老师的“好学生”,父母的“好女儿”。
在别人的眼里,青絮近乎完美。
但青絮自己心里知道。
许多事她处理得好,完成得好,不代表她就是那样的人。有些身份和标签是贴在她身上无形的枷锁,让她每一分每一秒都保持着理智,提前设想出所有的结果,并筛选最佳的应对方案。
文科生多是情感充沛的,但意气用事这个词好像从没在青絮身上出现过。
直到有一个人的出现,她让青絮发觉那些表面的冷静与理智都是装出来的,她会意气用事,甚至还会离经叛道。
周日天气很好,风和日丽,很适合外出活动。
青絮刷完两套文综卷子,如释重负地放下笔。偏头看到晏明雨在画板上摹着画,手边的小桌上已经垒了一沓速写。
画了大半天了,也不知道累。
“晏晏,两点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啊,好。”
晏明雨闭上眼,揉了揉晴明穴,以舒缓眼部肌肉。画着画还好,一歇下来就感觉腰酸背痛。
画画的人经常一坐就是大半天,所以大多腰都不太好,更别提晏明雨这种从小周末学画画,平时还要上一天课的了。从前练舞还能锻炼锻炼,自从初三取舍选择了画画之后,坐久了腰疼的毛病就慢慢凸显出来。
“腰疼?”
青絮注意到她的动作,目光不自觉下移到晏明雨腰上。衬衫轻薄的布料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透,隐隐约约能看见她纤细的腰。
“还好,可能坐得有点久了……”
“那我们出去活动活动?”
“好啊!”
“要去放风筝吗?”
之前放学回家看见公园里有人在放风筝,晏晏眼睛都快定在上头去了。
“可以吗?”晏明雨眼眸一亮。
“当然了,走吧——”青絮顿了顿,手指捻了下那衬衫的后领,“晏晏,今天风大,要不要换件衣服?”
“啊?”
晏明雨不明所以,低头看看自己穿的衬衫,觉得没什么问题啊。但既然姐姐提了又不好拒绝:“好吧,那我换件短袖。”
下午的公园很多小孩子追着玩闹,带他们来的多是老人,聚在石凳石椅上喝茶下棋打扑克。草地显得空旷,风儿在草上肆意徜徉,有几个小孩在放风筝,有说有笑,跑的很是欢快。
两人买了一个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风筝。
晏明雨站在草地上,有模有样地拉扯着风筝线,跟大风配合,让风筝稳稳地在空中翱翔。只是那风筝离她始终只有四五米的距离,不高不低。
“怎么不把线放长些?”
青絮走过来,拧开矿泉水的瓶盖,把水喂给她。
“线放长了风筝就远了,我就看不见了。”
亲昵的动作让晏明雨有些犹豫,但还是喝了一口,手上风筝线依旧没松。青絮一笑,看她认真放风筝的样子觉得很可爱,一时兴起,故意扯扯她的线,瞳孔里随即映出一张秀气的脸。
“可是风筝不就是放得越高,越远,才越好吗?”
“线会断的,”晏明雨难得在一件事上执拗,“我的风筝,可不能断了线。”
不知道为何,从这话中,青絮听出了晏明雨内心很没安全感。想到她平时睡觉都是侧着身子蜷成一团,手规规矩矩放在枕边,这都是没安全感的表现。
不敢放长风筝线,不敢主动索要,害怕期待,害怕失望,这样的人常年徘徊在自卑与自信的边缘,活得很累。
“晏晏想怎么放就怎么放,要是断了——”青絮笑了笑,“我给你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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