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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清溪观远客来访


  石清见他们远去了,便对子虚行了个叉手礼,道:“师兄,师父博学精道,天降重任于他。石清道法浅薄,只会雕一些花鸟鱼虫,瓜果菜蔬。以后,全仗两位师兄助师父一臂之力。师弟先走一步了。”

    他拔腿想走,被子虚抓住衣袖,一把拉了回来。

  

    子虚上下打量着石清,连连摇头,啧着嘴道:“天下道教,有上清、正一、洞渊、灵宝、净明等派别。咱们上清茅山派下,也有三十六派之多。各派之下那么多弟子,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一样不学无术的弟子了。”

    石清伸手挠了挠鬓角的头发,有些羞人答答。

    师父师承开蒙于上清,授道于正一,得道于洞渊、净明诸派,兼取各家之长,融通百家之思,并将其发扬光大。天下无人不识得大名鼎鼎的罗浮真人。

    自己疏庸愚钝,笨拙不开窍,在师父那里拾不到一丝牙慧,真是有辱师门。

    “师父行为世范,学为人师。剑术、医术、琴术、炼丹,无所不精;降妖捉鬼、召神驱邪、兴云致雨、炼度亡魂,样样出众。”子虚伸出双指,敲了一下石清的脑袋,道,“你看你,从师父那里学去了多少精髓?传出去,师父也无颜做茅山符箓派的掌门人了!”

    在大唐,以传授上清大法为主的茅山宗一派,出了很多知名道士,如王远知、潘师正、司马承祯等等。通过他们的传播和推广,茅山宗已经成为大唐最高法位的道派。

    茅山符箓派,在叶法善天师的努力下,更是声名远播。

    石清向来心醇气和,乐呵呵地任由子虚批评。

    子虚看了一下漏刻,已到未时一刻。

    “今日时间很晚了,师兄就不批评你了。耕心草堂排队看病的乡人,还有几十号,清溪观的老道们忙不过来,我要赶快去帮帮他们。你去了也没用,就帮我去混元峰后山采撷青芝,滋养莲花天师盏吧。”

    石清点了点头,这种不用动脑筋的活,他自然是最乐意干的。

    他们走出清溪观,分道而行。子虚穿过丹山门,来到混元峰脚下的耕心草堂。小小的医馆前,人头攒动、济济一堂,有患头疼脑热的,有跌打损伤的,也有呕吐呻吟,不知中了什么邪炁的。

    道家历来追求修真证道,形神俱妙,修炼过程中,积累了很多独特医术,再结合《老子》和《黄帝内经》之精华,内外兼修,形神兼治,独创自成一派的道医。

    许多大德高道,如葛洪、张道陵、陶弘景、张仲景,以及当今的孙思邈先生、韦善俊先生、万振法师等等,都是著名的道医。可谓是医中有道,道中有医。

    叶法善天师自幼跟随父亲修道学医,又得多位高道真传,他的医术妇孺皆知,远近闻名,每日来太鹤山洞天的求医者络绎不绝。于是,他在混元峰下设立了耕心草堂,选拔观中医术最为高超的道士轮流坐诊,施惠苍生。耕心草堂不仅有本草汤液、针灸,也有导引、胎息、内丹、辟谷,内视等,兼道、德、符、占、签、咒、斋、祭等道术,挽回了多少病染膏肓的性命。

    子虚步入耕心草堂,一股药香扑鼻而来。

    站在耕心草堂的大堂上,七星斗柜贴墙而立,陈列整齐,柜台上摆着药斗、药戥、药匙、药尺、药碾、药钵、药筛等物品。负责调剂药品的小道虽然忙得团团转,抬手取,低头拿,依然能准确快速地配好所需的药品。

    斗柜里不断传出白芷、当归、独活、厚朴、莪术、丁香、八角、砂仁、海棠、白苏、肉桂、艾草、黄芪、五加皮、樟脑、沉香、麝香、藿香、冰片、薄荷、党参,以及芒硝、硫黄、赭石、雄黄、胆矾、明矾、赤石脂、海浮石等等,各种本草和矿物混合而生成一股奇异药香。

    子虚想到师父和师兄要淬炼圣剑,冥助大唐帝王开创盛唐的雄风纪元。将来,悬壶济世、普济众生的重任,也许会慢慢落在他的肩上。

    几位老道正在望闻问切,一番斟酌之后,提笔开方。

    “子虚,你来得正好,师兄刚想去寻你呢!”一位老道看见他,连忙招呼道,“你那石清师弟不学无术,什么也帮不了。望闻问诊自然不行,画符念咒不行,厌劾鬼神也不行,大概只能在药釜前,做个烧火童子,可以添根木柴煽把火。”

    子虚只是笑笑,朝老道走去。

    翌日,混元峰上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子虚一袭白衣,怀抱上古逸音,沿着混元峰小径慢慢地走上山来。

    放眼望去,梅林漫山遍野,郁郁葱葱,青松和翠竹交错其间,绿荫如盖,翠色一路流淌,在小径上投下一片清凉。

    混元峰的水土很奇怪,无论什么品种的梅花种在这里,开出的花都是洁白如玉的。每到梅开季节,太鹤山洞天就会成为一片广袤无垠的香雪海。

    行至半山腰的点易台,子虚远远看见石清正坐在欲浮亭里,手中拿着一只刻刀,全神贯注地琢磨着一块灯光冻石。

    点易台为劈山而建的平台,坦荡如砥。站在山崖边,可凭栏远眺,一览众山。数棵高耸入云的青松,为点易台撑起了一片晴空。崖边一棵老梅树,枝叶扶疏,郁郁葱葱,露出欲浮亭的一角飞檐。

    这里是混元峰弟子日常习武、练琴的场所。师父经常带领他们在这里月下胎息、松下舞剑。

    每年黄莺鸣涧时,混元峰满山的梅子逐渐进入成熟期。叶法善天师便会吩咐弟子采撷青梅,或制成梅干,或酿成甘甜的梅子酒。

    师徒们坐在点易台上,谈经论道,各抒己见。渴了,便轻呷一口梅子酒。

    子虚走过去,在一棵青松下交趺坐定,将上古逸音架在膝上,猛然一拨琴弦,一记裂帛之声,惊得石清跳将起来。  石清放下刻刀,从亭子里探出头来。“师兄,你来也不打声招呼,猝不及防的一声琴响,吓了我一跳!”

    子虚手摁琴弦,琴音戛然而止,蹙起眉头道:“石清,昨日你采了几支青芝喂养小鹿的?”

    石清嘿嘿一笑,道:“不多,不多,大概也就三四支吧?”

    子虚气得恨不得揍他一顿。“小鹿肉身灭去,魂魄严重受损,需要慢养静待。你一下子喂个三四支青芝下去,无异于雪上加霜。难怪,昨日它整夜不安,一直哼哼唧唧!”

    “师兄,多喂一点,小鹿岂不是恢复得更快一点?师父的莲花天师盏为茅君所赐,有起死回生的神力。三年后,如果小鹿幻化为姑娘,嫁你为妻,那也是我的嫂嫂啊!”

    “不死在你的手中,便是谢天谢地了!”

    子虚狠狠地白他一眼,不再理会,低头抚弄起琴弦来。

    山林幽静,流云不动,清风入弦,一丝一忽磊磊落落,鼓荡在耳际。山涛随着琴声湱然起伏,清音在谷间幽然回荡。石清含笑缩回身子,在琴声中继续琢磨起手中的灯光冻石。

    风吹松落,音尘寂寥,几只仙鹤正在松树下饮啄着松露,时而亮翅起舞,时而仰天高鸣。

    过了许久,一位道童来报,说清溪观门口,有一位壮士求见。

    两人急匆匆地走下山,一位壮士牵马立在清溪观门口。他年约不惑,英武飒爽,头戴皂色软幞,身穿皂色暗花织锦夜行服,腰束一根细窄的鞶带,挂着一块三足青鸟图案的乌金腰牌,脚蹬一双皂色羊皮官靴。

    见到两位小道出来,壮士俯身叉手,道:“我乃长安右领军卫中郎将程务挺,奉大唐天子之命,求见太鹤山洞天叶法善天师。”

    原来这位壮士,就是师父所说的远客。子虚急忙叉手回礼,道:“福生无量天尊!师父和我师兄云游外出,踪迹不定。请程将军先至清溪观安顿歇足,他们不日就会归来。”

    程务挺见子虚彬彬有礼,便随他入观,在客房歇下。

    过了两日,子虚正为程务挺将军沏茶,闲扯一些山间事,忽见混元峰上仙雾缭绕,群鹤纷纷展开羽翅,嘹唳直上云霄。

    子虚捧着茶盏,一脸欣喜:“程将军,您终于不用再等了,听到鹤唳,便知道是我师父和师兄回来了!”

    程务挺喜出望外,急忙出门迎接,见到叶法善天师,谦恭和慎地行了个叉手礼,道:“右领军卫中郎将程务挺,在此久候叶天师了。”

    叶法善天师低头回礼,唱了个喏:“福生无量天尊!”

    一行人入清溪观风吟殿坐下,道童们奉上瓜果茶点。

    叶法善天师风尘仆仆,带着一丝疲惫,坐定后,不时地打量着身姿矫健的程务挺。

    “程将军勇力骁果,仪表堂堂,大有尊君之风!龙朔初年,贫道曾与他同朝共事过。那时,宫中流传着将军父子的英勇事迹,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与你相见。”  程务挺为东夷都护右卫大将军程名振之子,洺州平恩人氏。身为将门虎子,十分骁勇善战,少年时代就跟随父亲攻打刘黑闼,征战高句丽,英名传扬天下。回朝之后,就被大唐皇帝任为右领军卫中郎将。

    程务挺微微笑道:“家父早年曾任东夷都护,与苏定方将军一起,率军攻打高句丽,战功显赫。龙朔二年,高句丽尚未灭国,他就去世了。后来,我接替了父亲的职位,继续跟随李勣将军转战在高句丽的战场上。直到总章元年,唐军消灭了高句丽,我才得以调回京师。”

    “贫道离开长安,遁世多年,不知天下事也。陛下在宫中,龙体可安?”

    程务挺失望地摇了摇头,道:“自从乾封三年,您辞京还乡,天皇陛下早年患上的风眩症,日渐严重起来。豫章万振法师昇天前,极力向陛下提议,将您重新召回。今日,末将奉圣命而来,请叶天师再次出山,前往长安,为陛下合炼金丹,以求长生。”

    李治皇帝曾广召天下高道,聚于长安,为大唐皇室祈禳求福。叶法善天师也在其中,常驻禁中,尽礼问道。

    乾封三年,他奉命修黄箓斋于天台山。期间,与好友司马承祯,同去桐柏,入灵墟,游华顶、过石桥。荫落落之长松,藉萋萋之纤草,两人临青溪万仞,立翠屏抚壁,司马负琴,真人抚剑,留下一了段佳话。

    完成使命后,他修了一份辞书寄到长安,归隐于青田太鹤山洞天,再也不问世事。

    万振法师是大唐著名的净明道高道,曾在洪州西山游帷观中师事净明道祖师胡慧超法师,修净明灵宝忠孝大法,得长生久视之道。

    贞观十五年,太宗皇帝特意在嵩山敕建太乙观,迎万振法师居之。李治登基后,也常常召见他问道,并以国师之礼相待。

    叶法善师从万振法师六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万振法师慧眼识徒,觉得叶法善天师天赋异禀、道高德深,十分钟爱于他,极力让李治召他回京。

    “贫道离开长安前,陛下已经开始服用金丹,常常让道士在内道场合炼黄白。当时,贫道就曾上言:  ‘金丹难就,徒费财物。’现在,陛下身患风眩重症,应该积极治疗,怎么还在服用金丹呢?”

    “叶天师有所不知,现在陛下身体极其羸弱。风眩症发作时,头昏目眩,言语失利,严重之时,目不能视,根本无法操持繁杂的国事政务。他只能下诏,全权委托天后协理军国政事。服用金丹,实在是出于无奈!”

    叶法善天师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只记得李治皇帝是一位仁君,兢兢业业,创下永徽之政。天下大治,百姓安乐,大唐舆图空前广阔。前期乾纲独断,后期服用金丹,那也是因为不愿意帝后同朝吧?  大唐天后武照,并州文水人氏,为大唐开国功勋、荆州都督武士彟的次女。

    武氏家族的发迹,起源于高祖皇帝晋阳起兵时,武士彟倾囊相助,帮助他招兵买马,成为十七位晋阳元谋功臣之一。从此以后,武氏家族从地位低下的商贾之家迈入了士族豪门之列。

    武照通晓文史,智略过人,善于权谋。太宗皇帝在世时入选宫中,受封才人。贞观二十三年,太宗皇帝驾崩,武照与所有嫔妃一起,发送长安感业寺削发为尼。

    李治继位之后,因早先与武照暗通款曲,对她极有兴趣,经常往来于感业寺。两年后,向天下宣告,先帝“以武氏赐朕,事同政君”,重召武照入宫,晋封为昭仪。

    永徽六年,李治元妻王皇后被废,武照在中书侍郎李义府、礼部尚书许敬宗、中书舍人王德俭等人的支持之下,成功登上皇后宝座。

    不久之后,李治的风眩症便时时发作,武照常常协助他处理政事,开始涉足政事。他们一起打击关陇门阀,一起强化中央皇权,一起策划南征北战。

    她设计削去顾命大臣长孙无忌的官职和封邑,流徙黔州,迫使其自缢身亡;又罢黜了右仆射褚遂良、侍中韩瑗、中书令来济等几位重臣,远贬到蛮荒之地。数年之间,朝中显赫一时的关陇集团,被她逐一瓦解,涤荡干净。

    李治在废王立武的斗争中,彻底摆脱了这帮元老大臣的掣肘,皇权得以重振。

    上元元年,李治风眩症越发严重,几乎不能下榻。当年八月,李治尊称天皇,武照尊称天后,二圣共同临朝议政。

    但大多数时间,李治都在后宫养病。武照以天后之尊独立执政,黜陟生杀,决于其口,天子只能拱手幕后。

    二十余年经文纬武,张弛有道,为她积累了丰富的治国经验,打下了坚实的政治基础。臣子只知皇后德隆望尊,几乎忘了病榻上的李治,才是大唐真正的帝王。

    “贫道听说,八月长安大变,太子贤涉嫌谋反被废。如今,谁是继任太子?”

    “今年八月二十三日,天皇七子英王哲被立为大唐太子。”

    “哦,原来是那位爱斗鸡的英王。”叶法善天师的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神色,“贫道离开长安时,他大概十二三岁,与当时还是沛王的哥哥贤一起斗鸡,沛王府修撰王勃为了给他们助兴,写了一篇《檄英王鸡》文,最后坐罪免官,被逐出长安。除此之外,贫道对他没什么印象了。”

    李贤是天皇六子,天后次子,为李治皇帝的第三任太子。上元二年,故太子李弘猝死洛阳后,他被册立为大唐太子。

    叶法善天师曾教习过他的学业。在他的印象中,李贤容貌俊秀,举止端庄,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孩子。他的陨落,犹如天河坠落一颗最明亮的星子,令人心痛不已。  李贤自小就才思敏捷,聪慧异常,读书览辄不忘,太傅们经常向李治赞扬他“过目成诵”,连李勣老将军也多次称赞他是一位夙敏才子。

    他二十余岁就能召集张大安、刘纳言、格希元、许叔牙、成玄一、史藏诘、周宝宁等大学士,注释晦涩难懂的《后汉书》,极具文史价值。李治看了非常高兴,将其收藏于皇宫内阁,赏赐绢帛三万段。

    李治三次东迁洛阳养病,都是李贤留守长安监国。期间,他为政精明,恭俭爱民,得到了天皇的信任和群臣的拥戴。李治不吝赞誉,称他是“家国之寄,深副所怀”。

    此时,武照天后正在朝中积极推行她的《建言十二事》。

    她主张劝农桑、薄赋徭,规定各州县境内,“田畴垦辟,家有余粮”者予以升奖,所编的农书《兆人本业》,颁行天下,影响颇广;主张息兵、息役,“为政苛滥,户口流移”者必加惩罚;此外,她还提倡南北中尚禁浮巧、广言路、杜谗口、百官材高位下者,得进阶申滞等等。

    十二条富国强民的政策,每一条都关乎大唐的生存和发展。

    年轻气盛的李贤,锋芒咄咄,非常不满二圣共同临朝。

    李贤疑心皇兄李弘之死与天后有关。他亲眼看见哥哥大口大口吐血,死在他的怀里。李治曾说,李弘是沉瘵而薨的。他并不认同父亲的说法,哥哥分明是被天后的鸩酒毒死的。那惨死的样子,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所以,他决意与天后划清界限,处处与她针锋相对,高唱反调。

    太子威名日重,众星拱北。对天后来说,意味着她的皇子已经长大了,总有一日,她要交出所有的权力,退居后宫,做一个母仪天下的太后。

    权利就像一觚陈年甘醴,极易让人沉醉,让人欲罢不能。天后正是政途得意之时,怎可容忍太子出类拔萃,阻挡她的政途?母子二人因此相互猜忌,颇多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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