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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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泱猛然转过头,脖子一闪,嘶声。这二十多岁花一般的年纪身体跟七老八十一样,抬手轻轻揉了揉脖子,瞥见开车的人脸上淡淡的笑意。
她刚刚无意识放松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
路轸扶着方向盘:“什么时候开的店?”
温泱没撒谎:“一年前。”
他随后又问了房租和营业方面的问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想开个店。
温泱一个个问题开始解释:“店铺不用房租,我家查封之前买了的,但是登记的是我舅舅的名字,后来我舅舅知道我要开店就把店铺免费给我用了。因为没有房租问题,一年多也赚了点钱了。”
“怎么没买辆车?”
“买了,前两天和别人撞了。今天正巧我哥加班,所以没办法来接我……”越说温泱声音越轻,毕竟她哥和路轸也不是什么多年未见、再见还能握手拥抱感慨岁月匆匆,或是显摆一下车钥匙的高中同学。
傅望和他哥高中的时候曾经穿一条裤子,一块儿欺负他的。
温泱又回归之前的状态,低着头开始抠手指。
他倒是坦然:“嗯,我前两天见过你哥了。”
温泱知道,两个人见面把傅望送进去了,除了他没有人知道是不是杀鸡儆猴。
他现在今非昔比了。
路轸像个人口普查专组的工作人员:“大学在哪里念的?”
她也像个被审讯的犯人:“洵川念的。”
路轸:“当时你高三的时候不是说想继续当我学妹的吗?怎么没考首府?”
指甲刮过甲床边缘,温泱低着脑袋:“没考上。”
人口调查从自身变成了家庭成员。
“阿姨身体还好吗?”
温泱撒了谎:“还好。”
熟悉的街景一点点出现在温泱视线里,她说小区门口要刷牌照,路边还总是有人乱停车,只让他送到了小区门口。
他迟疑了片刻之后,解开了车门锁。
温泱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关门前俯身凑过去:“谢谢。”
他坐在驾驶位,目光钝钝,欲言又止:“温泱,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客气的。”
听到他这话,正要关车门的人一愣。路轸没再说话,抬手算是挥手说再见:“进去吧。”
路灯落在前挡玻璃上,就像是秋季烂熟的柿子摔烂在地上一样。路轸看着她慢慢走远,走进一片漆黑里,那片黑色翻滚涌起,像是一阵巨浪将她淹没。
-
温泱走到楼下,在昏暗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车辆轮廓,眯着眼睛走过去,弯腰凑近看了一下车牌,是温焕的车。
没想到他居然比自己还早到家。不是说加班的吗?
电梯里就她一个人,一路畅通无阻。刚拧开门把手,“我回来了”才脱口而出一个字,她就感觉到了家里的氛围有一点不一样。
好久没见的舅舅和舅妈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他们神色看上去有些凝重,而妈妈的脸色也不太好,坐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
一群人在自己回来之前好像是在商量事情。
温焕双手环臂站在厨房里,看见开门进来的温泱,他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回来了?”
温泱对着他嗯了一声,随后朝着坐在客厅里的长辈打招呼,“舅舅,舅妈。”
两个长辈朝着她一笑,脸上的褶子出现在皮肤松弛的眼角、鼻子和嘴巴两侧。只是那笑看上去有一点牵强。
可转眼之间舅妈眼睛一亮,朝着她招手:“泱泱,最近店里的生意怎么样?”
温泱将包从身上拿下来:“还可以。”
她刚准备走过去,温焕开口喊住了她:“泱泱,妈给你留了晚饭,我已经热好了,你快点过来吃。”
温泱蹙眉,有些疑惑。妈妈通常是不会给她留晚饭夜宵的,因为她会在店里吃好了才回来,一天结束之后没卖掉的蛋糕多半也是进了她和卢颖的肚子里,没有饿的时候。
脸上不自然的迟疑也仅仅一瞬,温泱看见妈妈坐在沙发边上,表情有些凝重。她又偷看哥哥的脸色,随后朝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个长辈点了点头,随后走进厨房。
前脚刚进去,后脚温焕就把厨房的门关上了。
沈宓看着被儿子故意支开的女儿,松了口气。客厅里又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面对亲哥哥和嫂子的哀求,沈宓也没有办法:“家里是真的没有多余的钱了,今年夏天小焕就要结婚了,钱全部都要拿订酒席装修房子了。”
“小妹,嫂子给你跪下来了,你就救救阿耀,你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嫂子给你磕头了,你就借我们点钱,求求你了。”
道德绑架感产生,沈宓连忙起身将人拉起来。
……
厨房里压根就没有饭菜的香味,毛玻璃的门让里面看不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
温泱放低声音:“你不是加班吗?怎么回来的比我还早?舅舅舅妈过来干什么?”
温焕没瞒着她:“表哥出事情了,酒驾把人给撞残废了,一老一小,老的死了,小的腿没了。保险不报,只能自己拿钱出来,对方答应私了,说要这个数。这不,上我们家来借钱了。老妈给我打电话叫我回来,估计是她招架不住了让我来解决。”
温泱看着温焕比出来的手势,嘴巴微张,又想到了出事的受害者,自己手动托住下巴:“现在怎么样了?”
“表嫂挺个肚子回娘家了,下了最后通牒,要是舅舅舅妈拿不出钱捞不出表哥她就把孩子打了,离婚。”温焕退后一步,倚着厨边柜。
温泱啊了一声,对于表哥酒驾她是一点都同情不起来,只觉得那遭到飞来横祸的那个家庭可怜不已:“舅舅舅妈现在筹到多少钱了?”
温焕摇头,他也不知道:“但估计一半都没有。你还不知道舅舅?那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以前我们家没垮的时候,给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他要开厂,开厂亏了钱,最后欠了一屁股债还是老爸拿钱出来给他平的。去年我才知道,他每个月信用卡都是老妈在给他还。”
还信用卡这事,温泱也知道。她和温焕为此还和老妈吵了一架,沈宓这才没继续管。
温泱从沥水架上拿下自己的杯子,往自己水杯里接了杯纯水。
她对自己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舅舅从小就有清晰的认知,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有一次她舅舅摆阔绰装大款非要请人去高档餐厅里吃饭,最后结账的时候没钱,还是让她老爸去结的账。
回来的路上,舅舅被爸爸当反面不良教材用来教育温焕温泱好好学习。
可是他们也不好说舅舅什么,以前妈妈把咖啡店的店铺登记在了舅舅名下,他们家垮了之后,所有财产都被没收了。舅舅也没有趁人之危,在得知温泱要开咖啡店之后把店铺拿了出来,让温泱免费开。
温水入口,她端着水杯将耳朵贴在厨房门上,可惜听不太清楚外面的对话。
“表哥呢?表哥有存款吗?”
温焕哼了一声:“要不说怎么是父子两个。表哥夏天搞龙虾、秋天弄橘子批发冬天又去卖羊排,一年到头都在忙,没一个能搞好的。去年年末看你开咖啡店赚了钱买了车,他也去开了家奶茶店,过年前开的店,过了年就倒闭关门了。”
英勇事迹,温泱耳边仍有余音。
温泱拉了拉嘴角:“外面什么时候结束?要不你去帮个忙?”
温焕思忖了一下,手搭上厨房门把手:“我去,你待在这里。”
厨房的门打开了,短暂地将舅妈的哭声放了进来,随后又被隔绝在了外面。开关门的功夫,温泱从短短的片段里听见了不知道多少个“求”字。
沈宓原本精神就不太好,被哥哥和嫂子这么一闹,脸色看上去更差了。看见儿子出来了,跟看见救命稻草一样。
道德绑架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特别不管用。
温焕走过去将舅妈从地上拉起来,看那要死要活的长辈心里有些鄙夷和讨厌:“您这话说的跟我们叫表哥去酒驾一样。真没有钱借给您,最多叫您之前欠的钱暂时不用还给我们了。”
沈宓顺杆子而下:“我头疼,小焕你送送舅舅舅妈。”
等舅舅舅妈走了之后,温泱才从厨房出来,走到伤神头疼的老妈旁边。抬手轻轻按捏着沈宓的肩膀,帮她按摩。
他们家现在也不像以前了,自从爸爸入狱之后,他们的日子拮据得不行。要不是这一两年温泱咖啡店开出来了,温焕工作也稳步前进,现在谁问谁借钱还不一定呢。
温焕的婚期都定下来了,怎么说也不可能动了孩子结婚的钱去救侄子,况且还是酒驾这种自身犯大错的事情。
没一会儿温焕也回来了,沈宓问他人怎么样了,回没回去。
温焕耸肩:“送上车的时候还在哭爹喊娘,现在不知道走没走。”
这糟心事一发生,心情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更多的还是心疼被撞的一老一小两个受害者,沈宓抬手握住了温泱给自己按摩的手:“开店累了一天了,妹妹快去洗漱,早点睡觉。”
温泱看妈妈伤神的样子还有点犹豫,但温焕直接上手了,抓着她衣服的后领,将她提走了:“早点睡,明天还要去开店,早点起床,省得我天天等你。”
看着孩子走远,沈宓没再强忍喉间的不适,捂住嘴巴咳嗽了好几声,察觉到掌心的温热,那不是口鼻呼出的热气。
展开手心,只见一抹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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