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大病
铃铛有心病，魏渊就是她的心病。可魏渊喜不喜欢铃铛，容乐一时拿不定主意。魏渊这个人，挺冷漠的，上头人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没多说一句话，有时候上头的人冤枉了他，他也不吭声。所以，他对铃铛说的那些仅有的温柔的话，让容乐对他有了新的认识。他有了情感，变得有血有肉了。
容乐一直挺害怕魏渊的，他经常就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不哭不笑面无表情，容乐觉得这样的人最可怕，像死人，了无生趣。容乐见过死人，是皇祖母，那天到处都是哭声，母后让她不要乱跑，但她还是好奇，周围的人都在说皇祖母怎么了，皇祖母怎么了呢，怎么也不见皇祖母？她那时候跑到皇祖母房间里头，皇祖母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叫皇祖母也不应，她走到前头，只看到皇祖母的脸用粉抹得煞白煞白的，很吓人，她拉拉皇祖母的手，冰冰凉凉的，冻得她一哆嗦。后来，她再也没见过皇祖母。他们说皇祖母死啦，死了就是没了，以后再也见不到啦！容乐大哭了一场，从那以后，很害怕死。
容乐回去思考了很久很久，想不明白，于是她去问她最聪明的哥哥沈棋。
“哥哥……”容乐欲言又止。
“怎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但这与纲常伦理天地玄黄全部相悖，那你会怎么办？“
“容乐，你爱上……谁了？”沈棋表情怪异地看着她。
“我没啊，你！回答我的问题！”
“伦理纲常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兄慈弟恭，父慈子孝，夫妇和谐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哥哥就是你的哥哥，妹妹就是妹妹！”说完沈棋还不忘深深看了容乐一眼。
容乐汗颜，觉得沈棋应该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回去好好想想，反省反省自己。”
容乐想，这应该是自己没读过多少书吃的亏。
但这个问题还是没解决，于是容乐又去问平时最最最疼爱她的父王。
“父王，如果爱上了一个身份比较低微的人，而且这种爱是不被世俗所容的，所有人都会……”容乐想了想，才终于狠下心用了“唾弃”这个词，“那，该怎么办？”
父王平时什么都不管，可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他不问容乐爱上了谁，也不问容乐是为谁而问，他只说：“容乐，我们的身份已是至尊无上，却仍然有烦恼，可知众生皆有烦恼，众生皆苦，在这么多烦恼中能找到一两件难得的快乐，能遇见一辆个难得的知己，已是人生最大的幸运了。”
容乐看着父王不知什么时候长出的白发，似懂非懂，她回去又仔细琢磨了琢磨，觉得父王是让她勇敢地去帮助铃铛追爱。这么一想，容乐茅塞顿开，她想，沈檐给她看的那些本子里都有月下会美人的桥段，才子佳人，花前月下，这多，引人遐想啊！成功的机率多高啊！
那怎么，才能让魏渊去呢？
容乐想到这个问题头又开始疼了。
黛儿进来给她填茶。
“黛儿，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黛儿脸红了，支支吾吾地，“怎么问这个？”
容乐只顾着追问，没细想，”那怎么样才能骗他非出来不可呢？“
”为什么要骗他？“
”小孩子别管这么多！“
黛儿扁扁嘴，说：”那只要说自己遇到危险就好了吧。“
”遇到危险？“
”对啊，如果这个人在意的话，听到心爱的人遇到危险，一定会来的。“
容乐摸摸下巴，计上心头。
容乐把写着”铃铛有难，速来花园梧桐树下相见“的字条放在一个匣子里，托人送去给魏渊，只不许告诉魏渊是谁给的。然后又叫黛儿去约铃铛，只说有非常紧要的事，让铃铛一定来。
今夜月亮很好。
容乐蹲在草丛里笑嘻嘻的。
先是魏渊来了，在梧桐树下看了一圈，这时候铃铛来了，两个人双目相对的时候，都有点惊讶。魏渊先反应过来是中了计，转身就要走，铃铛叫住了他。
”这么着急地来，又这么着急地走，有什么鬼在你后面追吗？不如过来说几句话吧。“
魏渊听了这句话，没走，也没转身，就停在了那。
“公主有什么尽管吩咐，奴才去做就是。”他把公主和奴才两个词咬得很重。
铃铛的心痛了一痛，但今晚她有点不同于往日的牙尖嘴利，”说什么公不公主，奴不奴才的呢，死了也都只是一副枯骨罢了，还分什么高低贵贱。“
魏渊没说话。
”魏渊，我只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魏渊还是不说话，只有风吹动了他的衣摆。
”你连回答都不敢回答吗，魏渊。“铃铛几乎快哭了。
“公主，你认真地想一想，其实你不是真的爱我，你只是想要一个对你好的人罢了。再说了，谁不想儿女承欢膝下呢？你以后会是尊贵无比的宰相儿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儿孙满堂福泽恩厚，这些事，不要再想了。”容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她觉得魏渊的声音有点发抖。
魏渊走了。
风中铃铛的声音显得有点飘忽，“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孩子，父王，兄弟，姐妹，公主之位，我只要你，魏渊，行不行？”铃铛瘫在地上，悲哀地乞求。
月亮照在铃铛脸上，眼泪晶莹剔透。有那么一瞬间，容乐像是看到了那天的皇祖母。
容乐因为这天在花园里着了凉，又睡得晚，一早上起来有些晕晕沉沉的。她走到厅里，只见厅里乌泱泱地站了一大帮人，她觉得有点奇怪，心也不知道为什么扑腾了起来。
“怎么了母后？”
皇后娘娘看着她，面上露着不忍，手下人嘴快说了出来：“铃铛公主死了！”
“你说什么？”容乐像是没听清楚似的再问了一遍。
“铃铛公主，昨夜，上吊，现在人已经没了！”说完手下人哭倒了一片。
容乐气极攻心，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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