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试探】
这年春日来的格外早,往苏州的一路都是“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叶浮沉懒怠坐马车,独乘一骑,还时而下马到路边摘野花野果,像南下春游的普通行人。
这日傍晚,一行人露宿在安临府,孙义用随身携带的茶叶煮了茶,刚进皇上的房间,叶浮沉来了,朝他点头致意后转向皇上,道:“附近街上许多美味,一同前去么?”
齐望山:“你来过安临?”
“听月明提过。”
齐望山眉头一挑。
叶浮沉笑起来:“找好吃的很有意思。”
“让人买来直接享用,有何不同?”
“发现美好东西的这个过程本就是享受。”叶浮沉瞧了眼窗外,“难得来一趟,错过了,就没有了。。”
齐望山若有所思,丢下手里的奏折。
孙义忙去安排人手。
安临府距苏州百余里,比不上苏州,但工商茂盛人丁兴旺,也是极好的富庶之地。
鸟语花香的春日是安临一年中最好的时节,繁华熙攘,入夜也不减分毫。
叶浮沉东张西望,使劲吸鼻子:“煮干丝、猪油烧麦、馄饨、阳春面……”
他双手负后,慢悠悠走着,发梢随动作左摇右晃,看上去十分悠闲自在。
齐望山不由想,叶浮沉到底是真的不担心呢,还是在他跟前做戏?
若是前者,那未免心太大,实在不似叶浮沉从前的聪明;若是后者,就太值得斟酌了。
拐过几个弯,叶浮沉在一处摊子前站定,对笑意盈盈的老板娘伸出一根手指,随后掏银子付钱。
不多时,从老板娘手里端过一个小碗,乐颠颠地走到齐望山身前,说:“吃吗?”
齐望山被那股味熏的皱眉:“不吃。”
“很好吃的。”叶浮沉拿竹签叉起一块,一口塞进嘴里。
他站在树影下大快朵颐,眼睛眯起细细的缝,看上去是真的开心。
齐望山无语地看着他吃的喜笑颜开,解决完一份竟然又去买了一份,忽然对那股味道产生了些许兴味。
可方才说过不吃,现在改主意,有违“一言九鼎”的原则。
忽然,叶浮沉递过碗,问:“安临的臭豆腐很有名,真不试试?”
齐望山眉头微动,假装思考了一下,平静接过竹签。
如影随形的孙义不知从哪冒出来,低声道:“主子要吃什么,容奴才去给您准备。”
随从们围了一圈,个个紧张不已,哪怕在宫里,皇上的饮食也要经过再三试毒,如今在宫外,若陛下随意进食,哪怕只拉个肚子,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叶浮沉仿佛没听到,低着头,一个一口吃的不亦乐乎。
齐望山看了他一会,朝孙义摆手,也签起一块。
然后当天半夜,齐望山果然闹肚子,随行太医诊脉后说是饮食所致,无大碍,却着实把孙义吓了个黑天黑地,当即下跪请齐望山降罪。
齐望山在灯下翻看奏折,头也不抬:“此事与你无关。”
孙义:“奴才没顾好陛下,就是奴才失职。”
“宫里东西来来去去就那些,朕觉得腻了。”
“奴才马上命人遍寻天下大厨。”
“劳民伤财,多此一举。”齐望山挥挥手,示意孙义退下,专心翻阅奏折。
如此行路两日,终于在又一个夜晚来临前抵达苏州,齐望松候在城门,直接将一行人带到了府邸。
长久未见的皇上兄弟俩自有许多话要聊,叶浮沉用过晚膳,思忖晚上该做点什么。
他自是向往“下有苏杭”之一的苏州,可如今处在半软禁状态,自由出入难如登天,便也没作他想,免生事端。
正考虑,孙义带来旨意,叶浮沉可自由出入府邸,但不可离开苏州。
叶浮沉十分意外,又觉高兴,找管家问了路,当即出门了。
苏州八街九陌,车水龙马,比之京城也不逊色,道路两侧遍植银杏,叶浮沉从石板路上缓缓而过,闻到淡淡香气。
叶浮沉喜爱这个味道,循花香一路走一路找,在一处宅院外停下。
只见几丛枝叶越墙而出,簇簇梅花拥立其间,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昂首怒放,夜色中弥漫着阵阵清香。
叶浮沉双手抱胸,抬头欣赏够了,心满意足地转身,继续朝前。
路过一间小屋,门吱呀一声,叶浮沉随意投去一个眼神。
里头走出一个中年男子,喊:“叶将军请留步。”
叶浮沉眉头稍拢,缓行驻足:“你是谁?”
“我家主子烹了好茶,请叶将军进屋一叙。”
叶浮沉笑着打量那人:“烹的什么茶?”
那人一愣。
“这大晚上的喝茶,你家主子也不怕睡眠不安。”叶浮沉侧过身,慢慢朝鼎沸热闹处走去。
屋内人如梦初醒般要追,被一道声音喊住:“别追了,随他去。”
“可是主子,叶将军……”
“少爷未吩咐的不要过问,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叶浮沉走出许久,回头望,小屋掩在胡同深处,像笼着一团乌云,晦暗难明。
皇上微服出巡向来是保密的,他们今日才到苏州,就有人在此等候,是冲着他叶浮沉,还是齐望山?
若是前者,倒无需太过在意,可若是后者……
叶浮沉快步返回屋前,轻扣门板,无人应答。
他稍一用力将门推开,进去一瞧,里间只一桌一椅,十分简陋,哪有半个人影?
对方显然早有准备,这屋子不过是同他碰面的驿站。
若他方才应邀进屋,此时兴许也不在此处了。
再无闲逛心思,叶浮沉快速回到齐望松府邸,却得知皇上和兄长一道出门去了。
皇上离开,宫里带出的人自然紧随,整座府邸只剩下府邸原本的家仆,叶浮沉连着问了几个人,无人知道皇上去了何处。
叶浮沉倒了一大杯凉茶灌下,勉强压一压体内躁郁,喊来管家,问道:“王爷出府前说过什么?”
管家:“王爷只说陪同陛下夜游苏州,明日方归,其他也没什么。”
叶浮沉:“还有吗?”
管家正待摇头,叶浮沉一敲桌面,沉声道,“这事非常要紧,想清楚。”
他坐在光中,琥珀色眸中严厉之色昭一览无余,整个人仿佛一柄寒光四溢的利刃。
管家暗暗一惊,他不认得叶浮沉,但也知晓此人身份不一般,不由认真起来,竭力回忆,还真让他想到一些端倪:“王爷前些日子买了艘游船,预备日后招待贵客,从未用过,只是……”
“船停在哪?”
“在太湖边——唉,您……”
“带足护卫跟着我!”
叶浮沉驾马奔至太湖边,果见湖中停着数艘游船,他指着问管家:“哪艘?”
管家莫名其妙被带着狂奔一路,差点一口气跟不上,闻言粗粗扫了一圈:“都,都不是……在那!”
就见不远处的湖面上停着一艘精致游船,雕梁画栋,船身画着十数名贵花种,船上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叶浮沉直奔向旁边行船,冲船夫喊:“送我过去那边!快!”
船夫正待摆手,一枚金元宝隔空砸到手里,即刻笑道:“好嘞!”
船夫唤来另一人,长杆一撑,小船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向湖心大船。
离的近了,听见船上有凌乱声响,似乎是刀械相击和重物落地的声响,间或夹着凄厉惨叫,叶浮沉的心愈发沉沉,待小船一靠近,立马抓住虚悬的绳索,两步飞跳上船。
这时船舱门开,一个身影急急跑出,叶浮沉的心重重一颤,几乎不敢去看。
那人却认出他,喊道:“叶将军怎会来此?”
叶浮沉急切道:“孙公公,陛下呢?”
“在里头。”孙义一头汗,像刚从水里爬上来,“有人行刺——叶将军莫担心,王爷早有安排,陛下安然无恙。”
叶浮沉重重呼了口气,跳空的心脏缓缓落回实处。
跟他同来的王府中人此时方才赶到,同其他人一道留在船上收拾残局,叶浮沉随齐望山兄弟回府。
到府中,齐望松去沐浴更衣,齐望山屏退他人,携了叶浮沉朝落脚的院落走,一路寂寂无言。
相处多年,叶浮沉了解齐望山,便主动说道:“今日遇见一个奇怪的人。”
齐望山:“哦?”
“外头东大街小巷,邀我饮茶,仿佛对行踪了若指掌。”叶浮沉总觉不对,又道,“可是那人……”
齐望山截断道:“你觉不妥,便去找朕。”
叶浮沉不知道如何回答。
其实细想,皇上安危何等重要,齐望山和齐望松又是何等人物,怎会掉以轻心?他当时心烦意乱,实在是过度紧张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只得说:“陛下平安就好。”
齐望山扭头,凝眸望来,眼尾的细小疤痕若隐若现,满园灯火憧憧,同缤纷春色一道,映入叶浮沉眼中。
有那么一瞬间,叶浮沉觉得眼前之人是温柔的,沉重的心跳中溢出几缕不合时宜的缱绻。
齐望山抬手,朝叶浮沉伸出。
叶浮沉心跳如雷,缓缓屏息。
平地忽然卷起一阵风,伴随着高亢嗓门:“万声,你在这啊……咦,寻书也在。”
齐望山迅疾收手:“皇兄找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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