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冥界
要说在九界中，冥界是一个特殊的地方。
冥界之人吸纳灵气并不是储存下来或强壮肉身，而是锤锻灵魂。对于土生土长的仙冥来说，魂魄的壮大本就是修为精进的过程，他们活在阴影之中，默默地生长。
凡人若是踏上修炼之途，便要选择一种道路，待到修成便要脱离凡界，成为另一界的人，称为登仙。对于凡人来说魔界的魔修之道和冥界的魂修之道都太过危险，稍有不慎便会崩溃。魂魄的修炼要一遍一遍承受锤锻的痛苦，过程中会放大内心的阴暗，一旦堕落修为便会全部废除，从此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子。
与魔界不同，修魔之人一旦走火入魔便会被魔气吞噬，成为魔界的灵气，而修魂之人一旦疯狂，便要被带去去冥界的轮回川转世轮回。
现在，苍情就牵着容千站在轮回河畔。
河的对岸就是冥界的地盘。凡人将自己死去之后要去的地方称为冥间，实际上冥界的确是九界中所有人死后魂魄的归处，有些魂魄投入河中转世轮回，有些魂魄吸纳冥界的灵气成为了冥界一员。
近几万年冥界人口激增，帝冥手下的冥司经过调查，发现是轮回河畔的灵气更浓郁了，来转生的魂魄吸纳的灵气更多，也就产生了更多的冥族。
尽管川上风声阵阵，苍情和容千的一根发丝都没有被吹起，因为只有灵魂，才能被这风吹得瑟瑟发抖。
苍情道:“冷吗？”
容千感觉自己从内到外都变成了萧瑟秋天，她打了个哆嗦，没有回答。
她预感到不论怎么回答，都逃不开被嘲笑的命运。
果然，即便是没有回答，容千还是收到了来自自家父君的嘲笑，“你若是好生修炼，也不至于连冥风都扛不住。”
容千抿了抿嘴，决定不跟他计较。阿娘从来不会嘲笑她，下次若是再碰见阿娘，她便赖住阿娘不走了，让阿娘带她流浪去！
至于他，呵，管他呢。
河岸大片的彼岸花绵延到很远，一眼望不到边，在冥界永久的黄昏的照耀下显示出一种妖冶和苍凉。
这里和阳光的明亮背道而驰，因而除了生活在这里的人，没有仙人喜欢这个地方。冥界一直很低调，但从很多年前起，仙人一想到冥界，便会将之与新霖挂钩。
当年的怀和帝神遭到仙侣新霖神君背叛，于是一道法决打去，本是要将他身魂俱灭，然而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新霖的神魂并未消散，而是逃来了冥界。
这一段往事算是怀和帝神的情伤，最后还留下来一个女儿，就是玄凌。
新霖来到冥界之后利用冥族被长期看不起这一点，煽动了不少激进者的仇恨，带着人轰轰烈烈攻上了仙神界。怀和帝神不慎受伤被害，就此陨落，最后玄凌少帝一把回连剑平定了这场动乱，并且登上了帝神之位。
从此玄凌之名便响彻九界，还有人直接称她为回连帝神，只因为她一把并不起眼的回连剑却发出那般震撼人心的力量，一如潜心修炼的默默无闻的剑的主人，一出场便一鸣惊人。
兴许是玄凌年纪尚轻，出招尤不够狠绝；又或许是她困于血脉的束缚，对生身父亲还有一丝期待，在这回连剑下新霖受了严重的伤，但还是活下来逃走了，没有人知道他逃去了哪里。但没人相信他能回到冥界，因为没有一个帝君会容得下一个煽动自己的子民去挑衅仙神界的叛逆。
冥界配合仙神界找了新霖许多年，新霖没找到，两界却在数万年的互通往来中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谊。
知道君白神君要来冥界的消息，帝冥早已在轮回川岸等待着。那场战争的账，冥界还没有还清。
见到苍情，帝冥面上露出得体的笑容:“神君亲临，倍感荣幸。”
苍情来冥界是为了九界灵气失衡的问题。
灵气流经九界，每一次流动，都会经过循环，然后再到达下一处，转化为下一界的灵气。灵气滋养天地，天地间又生出新的灵气来，最后到达冥界。冥界原本就是灵气充沛之地，但仙神界受损带动其他界灵气出现异常，不再按照原本轨迹流动循环，而是一股脑涌入冥界，现如今冥界的灵气已经失衡。与此同时，其他八界灵气在枯竭。
这种灵气的异常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只是因为有各界帝君共同维持才勉强保持平衡，然而在仙神界帝神缺失之后灵气便彻底失衡了。
帝冥耗尽毕生功力和积蓄设了足以覆盖冥界的巨大的降灵阵，压制了多出来的磅礴的灵气，才得到这片刻的稳定。
苍情问：“这降灵阵还能维持多少年？”
帝冥面容苦涩，摇了摇头，叹道：“本君已用尽毕生所修炼的仙力，可这阵法也维持不了多少年了。最多百年，灵气便会散开。”
苍情神色沉重，“除了让帝神归位，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帝冥摇头，表示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
苍情沉默了一路，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突然转头，问道:“当年同他一道的叛逆，可还在么？”
这个他，指的是新霖。
帝冥有些惊讶，首先想到的是新霖这个人，随即眼中闪过憎恨和厌恶，道：“他？他不出手破坏九界已经算不错了，难不成还能拯救九界？”
帝冥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那些人没有新霖隐蔽和逃跑的本事，早就被抓住，关进冥狱了。如今，都还在的。”里面还有他的长子。
苍情的眼神深沉起来，语气也变得深沉，“如此，带我去看看吧。”
“或许……他真的是九界的希望。”
……
阴暗的监狱中除了光线并不充足，环境还算干净。
这里没有灵气，有一道阵法阻断了与外界的沟通，即使里面的人自杀，魂魄也只能继续被关在里面，并且不会散去。
狱长每日要带着狱卒们巡查一遍，以防止有人逃跑。今日巡查过后并未出现异常，于是满意地回到了拘魂殿。
“今日冥上有何指示？”
这是来自于狱长对属下的每日一问。镇守监狱是一件很艰苦的事情，他在此地任劳任怨地守了这么多年，自认为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因此盼望着帝冥看到他，然后给他晋升。
对于新人来说，殿司这个职位已经很高了，他离开了，可以恩赐给努力工作的新人嘛。狱长，也就是殿司想道。
冥差道:“接到了消息，冥上要造访。”
终于要晋升了吗。狱长摸了摸下巴，内心仿佛有了什么计算，心满意足。
“冥上定是要来视察一番工作，好给我晋升。问题不大，让下面的人注意着些，好生接待便是。”监狱内事物平时他都极为用心，随时经得起考验，就期待着冥上来视察一番，将他好好夸一夸。
冥差也很高兴，顶头上司要走，他们这些下属就有机会晋升了。
“明白，头儿！我这就吩咐他们准备！”
……
赶了半个月的路，终于到了冥界。
北苏又一次痛恨自己，这一千年光顾着吃喝玩乐，若是努力修炼，她完全可以用仙力给自己送来，不用靠双脚一直走了。
太悲惨了。
北苏抬头望天，眼泪汪汪。为她贫瘠的灵海落泪。
这一抬头，却把她吓了一大跳。只见一群人像小黑点似的，嗖嗖飞过，让她想起凡间南北不停来回飞的大雁。
想象一抬头乌泱泱的全是在飞的人，能让人惊得神魂出窍。
北苏仰头眯眼，细细观察，突然见到一个黑点朝着这边飞来，且越来越大，最后变成绿色，最后的最后绿色中间出现一张脸。
确认过颜色，是苍情。
以北苏这么多年的经历，成天穿着绿衣裳到处跑的，除了她自己，就只见过苍情这么干。
都说绿色有些不好的象征，也不知为何他如此执着于这个颜色。北苏代入自己思考了一番，大概苍情与她一样对绿色有一种超乎执著的喜爱。
想到这里，北苏心中突然与苍情建立起一种亲切的惺惺相惜，都是喜欢绿色的好兄弟。
她又觉得，天底下简直找不出第二个和苍情一般脾气好的人来了，心思又极为细腻，又十分深情，只可惜人生经历有些悲惨。
对着北苏，苍情的表情和情绪一直都很好，此刻再见到北苏，还是笑眯眯的。
“好久不见。”苍情欣然道。
北苏内心计算了一番，距离她们上次分别，满打满算也才几个月。不过按照凡人的计算方式，几个月是一年的很大部分了，而年对于凡人来说又是很长一个时间单位，因此大约几个月也能算“好久”了吧。
“甚是想念？”北苏一边有些迟疑，一边飞速脱口而出这句不经大脑顺嘴就来的话。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北苏一向喜欢说这句话，暗自认为很是顺口。但是对着苍情的话顺口溜出，大概还是有些不合适。
“抱歉，说顺嘴了。”北苏不好意思道。
毕竟他们还并不大熟悉。
苍情不愧北苏暗自给他贴的好脾气标签，看起来并不介意，依旧保持微笑道:“若是能得到北苏仙子的思念，我定会荣幸至极。”
北苏尴尬一笑，一时间竟不知回什么好，只得掐指一算，说道:“可见你我缘分不浅，你是我为数不多能遇见第二面的朋友。”
北苏不知道苍情为什么会在冥界，但她向来不问人来处，不问人去处，相逢即是有缘。她只是猜想大概冥界的魂修之法蕴含对容千的身体束缚的解决思路，所以苍情来到了这里。
而她恰好要去仙神界，碰见实属巧合，但既然碰见第二面，说不得还有第三面第四面，于是北苏拍了拍苍情的肩膀，颇有些义气。
“若不是我还要赶路，说不得你我二人还能游览一番冥界风景。我要前往仙神界了。下次见面，我可以带你去看寻常人见不到的美景。……祝你一路顺遂。”
突然想起来苍情是个有心事的仙君，北苏又加了一句一路顺遂，关爱痛苦心灵，仙仙皆有责。
苍情真切一笑:“好啊。冥界之旅结束以后我也要前往仙神界，希望到时有缘得见。”
北苏于是心满意足地摇了摇伞，朝着前方走去，“回见了。”
苍情看着她的背影，默默说了一句:“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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