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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八岁那年


宣城多雨,从十月中旬就开始下雨,朦胧的烟雨淅淅沥沥的,整个城市被雨雾笼罩着,城墙外的那条护城河水势涨了不少,想必上游的雨势不似这般温柔。

        骑车上学的同学少了,挤公交的就多了,早晨那班公车挤得满满当当的,贺年岁第一次见这么拥挤的情况,幸好她跟向阳有座位。公车里人手一把滴着水的雨伞,把地面都浇透了,乘务员提醒大家下车的时候注意安全。

        贺年岁打了一把伞走在前面,高挽着裤脚露出细细白白的脚腕,向阳见她白色的鞋子上面有点点污泥,又看了眼自己的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下雨天就是这样,麻烦得很。

        向阳三两步跟上她,走在她旁边,贺年岁喜欢透明的伞,视野更好。

        “贺年岁,脚腕不冷吗?”

        “嗯,还好吧,关键是不挽起来就会把裤腿弄脏诶。”她突然立定,看了眼自己的鞋子,顿时觉得头都大了,“我早上为什么要穿白色的鞋啊,走几步路就脏了。”

        她忍不住地皱眉,真想魂穿早上的自己,再三叮嘱不要穿白色的鞋,最好是不顾形象穿着雨鞋好了。

        “没事没事,我也穿的白鞋。”

        学校附近还是一条老街,路两边都违规停放着车辆,留给人行走的区域少得可怜,路面还有些许小坑,多久了也不见有人负责修理,偏偏还有人骑车上学,遇到人了不减速,积水被溅起来。

        贺年岁走在里侧,相对安全一点,她瞅了眼向阳的白鞋,也有点脏,虽然比起自己好了一点,但是这种无用的共性也让她有了点安慰。

        窗外下着小雨,带着雨水的风吹进教室,十月中旬天气算不上冷,有人穿的清凉瑟瑟发抖,嚷嚷着要关窗户。

        “又下雨,又下雨,咱们运动会要还是下雨我简直要暴走了。”有人抒发悲愤之情了。

        凡是遇到什么大事必下雨,去年运动会前几天还在下雨,开幕式的时候还是艳阳天,大家高兴地不得了,结果下午就开始乌云密布,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小雨,小雨最是惹人烦,不打伞吧它又会把人淋湿,大伞吧有真心觉得没必要,总之就是烦透了。

        “就是就是,去年运动会我跑一千米,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了,反正就是臭死

        了。”

        “你还说呢,你跑完还娘们儿唧唧的抱着我,我身上也臭死了。”

        班里一阵哄笑,贺年岁也捂嘴笑,笑了一会儿她又泄气似的趴在桌上,长长地哎了一声,向阳问她烦什么,她没精打采地说:“好讨厌下雨啊。”

        向阳扯了扯嘴角,“我也不喜欢。”

        下雨天总是给人一种悲凉的气氛,课文上是这么写的。

        向阳不喜欢下雨天,这些年这种感觉也慢慢淡了,不喜欢能怎么样呢,还能不下雨了?

        他爸爸是一名出租车司机,以前总是载着一家人在宣城的大街小巷逛一逛,妈妈坐在副驾驶,他就牵着妹妹的手坐在旁边,那时候日子很欢乐。

        爸爸去世是在一个下雨天,城南高架上出了一起严重的事故,他爸爸的车跟大货车相撞了,抢救无效去世。

        那天他在学校门口等了好久没有人来接他,他站的腿麻了被门卫叔叔叫进去坐着写作业,从一点等到下午四点,姥姥来接他,他们劲直去了医院。

        “姥姥,我们来医院干什么?”

        他坐在姥姥身边,从姥姥的眼睛里看到了晶莹的泪花,直到医院两个字出现在视线里,他才怔怔地开口,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一般,他在想是谁出了事情,出了什么事情,严不严重啊,好多问题一股脑地涌入脑海里。

        姥姥没有回答,她几度张嘴却说不出话,干脆什么也不说了,他被姥姥牵着一路进了急诊室,又在手术室门口停下,妈妈坐在椅子上眼睛都哭肿了,见他来了一把把他抱进怀里放声哭了出来。

        一墙之隔,爸爸在里面生死不明,他们在外面何其煎熬。

        医院里总有让人窒息的感觉,浓重的药水味、匆忙的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还有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以及手术室外的祷告。

        他抱着妈妈眼泪簌簌往下掉,他本来就嘴笨,此刻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该说什么,该说什么能让妈妈少难过一点,可是他也好难过啊。

        他喃喃地叫着爸爸,在心里祈祷着爸爸能平安无事。

        手术室门开了,几人都涌上去,等待着医生的宣判,爸爸被推进了icu,浑身插满了管子,紧闭的双眼、微弱的呼吸,要不是心电图还没有变成一条直线他都要以为这个人不在了。

        能活着就是希望啊,对吗?

        一连几天他们都守在外面,期盼着爸爸能醒过来,妹妹被安顿在姥姥那里,她哭闹着要吃妈妈做的排骨,哭闹着要爸爸接她回家,还说有人欺负她了要哥哥打回去。

        那一年,向阳八岁,龙凤胎的妹妹也八岁。

        爸爸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在第四天凌晨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妈妈抱着爸爸还有点温热的身体哭得昏天黑地。

        他站在一边怎么也挪不动步子,嘴里喃喃地叫着爸爸,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脚步虚浮,攀着床沿慢慢弯下身子握住爸爸另外一只手,感受他的体温迅速变凉。

        爸爸最终盖上白布推去了别的地方。

        他们母子俩抱头痛哭,这一刻真的感觉天塌了。

        那天,天刚亮的时候还有一丝阳光,橙红色的亮光透过窗户落进来的时候,他正抱着膝盖坐在医院走廊的冰凉的地面上,他抬头,看向那一抹亮色,哭红哭肿的眼睛还有一点刺痛,妈妈在女洗手间里压抑着的哭声传出来,他在外面静静地等着。

        那天他们要回家了,外面下雨了,他去买了一把伞,踮起脚尖也不能给妈妈打上,他把伞塞到妈妈手里,她的手腕无力,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伞被掉落在地面上,妈妈浑身都淋透了,姥姥从远处跑过来抱着她把她罩进那一方天地里。

        她抱着自己的妈妈说:“妈妈,妈妈,我该怎么办啊,我没有老公了……”

        向阳站在一旁,难过至极的时候哭不出眼泪了,他也没有爸爸了。

        他们都住进了姥姥家,爸爸的后事由姑姑料理,葬礼那天又下雨了,还电闪雷鸣,他一个人窝在小房间里不敢关灯,妈妈就在隔壁,压抑的哭声时不时都能传过来,妹妹被外婆哄着睡着了。

        阳台上,姥姥精心料理的花刚开没几天被浇得七零八落,她醒来的时候收拾了好久,说可惜了。

        他的小房间里,书桌在窗边,走的时候没关窗户回来的时候作业都浇透了,还有一些小摆件,都被泡在雨水里,他收拾了好久,他最喜欢的那张全家福也被泡在水里,要不是过塑了没受什么损害,他真的要哭一场不可。

        他在混沌中睡过去了,又在晨曦第一抹阳光来临的时候醒过来了。

        是新的一天了。

        贺年岁看小说看迷糊了,抱着书躺在小沙发上迷迷糊糊合上了眼,铃声响起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书被抖落在地上,糟了,她忘了自己看到哪一页了。

        她接起电话,轻轻喂了一声,那边呼吸有些急促,向阳也喂了一声,然后喊她:“贺年岁……”

        她觉得这声音不对劲,坐直了身体,“怎么了,向阳。”

        向阳蜷缩着身体窝在被窝里,又害怕黑,又只敢把头缩进被窝里,敞开一点让光透进来,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的,还有点颤抖。

        “下雨了……”

        “是啊,下雨了。”

        “刚才还打雷了。”

        要是搁在以前,她会毫不犹豫地嘲笑向阳害怕下雨害怕打雷,可是他颤抖着声音说着话的时候,贺年岁跟他一样害怕,害怕他会害怕,担心他会害怕。

        “你害怕吗?”

        “嗯,我害怕……我很害怕……”

        亲口听他说害怕,贺年岁更加难过了,她不能想象向阳此刻是以什么姿态再跟她说话,只要一想象她就会觉得心疼。

        她只能耐心安慰:“不要怕,不要怕,你把窗户关上,把灯打开。”

        向阳又闷着声音嗯了一声,贺年岁问她:“要听歌吗?我唱歌哄你睡觉好不好?”

        他又嗯了一声,贺年岁绞尽脑汁想着什么歌曲能欢快一点,能让人不那么害怕,能让人放松下来进入梦乡。

        “快安睡,小宝贝……”

        刚起了个头,那边窸窸窣窣一阵响,向阳翻了个身,又笑出了声问她:“谁是你小宝贝?”

        见他笑了,想必不那么害怕了吧,贺年岁跟着松了口气,“嘿嘿,这不是哄小孩儿睡觉的歌曲嘛,我其实只会唱这一句,给你来个单句循环好不好?”

        向阳无情拒绝:“不好。”

        “那你别挂电话,我放音乐给你听好不好,你安心睡觉,我等你睡了再睡,你可以随时喊我,不要害怕了好不好?”

        向阳默了好久,才回答一声好。

        那晚从十二点开始一点半电话才挂断,贺年岁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两声,确定他睡着了才轻轻说道:“向阳,别害怕,安心睡觉吧。”

        向阳睡得很浅,听她说完话挂断了电话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心里没那么害怕了。

        新的一天已经到来了,他在等天明,他在等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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