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到起点

回到家之后，我瘫坐在沙发上。

        布洛特一屁股坐在了我肚子上——要死。但是已经无所谓了，毕竟我现在懒得和它计较。岑令如把大采购的东西扔在客厅的地上，很嫌弃地指责我。

        “别一回来就躺下，去把睡衣换了。”

        “对了，也别急着换，赶紧去洗个澡，为什么你只待了一晚上头发看起来这么油？”

        啊，妈，你让我歇会——有那么几秒钟，我是想这样说的。人类的羁绊真是神奇，即便岑令如和我妈没有血缘关系，他的行为总是让我以为自己又找了个妈。我顺了顺布洛特的毛，很遗憾，它吃胖了。

        “不，一想到未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将无法出门，我就感觉心痛。”

        这是我自己的意思。既然珍妮弗有意把我送进去好做些什么，让她这么认为也未尝不可。只要我一直被关在那里，她就不会束手束脚。但陈旭拒绝了我住在拘留所的提议，她说位置已经很紧张了，要住回自己家住去。

        于是，我从被关在拘留所，变成了被关在自己家。

        “你能不能出门没什么关系吧，反正你平时也是在家里宅着。”

        “可是，那可是限制了我的人身自由唉！”虽然我好像没有脸这么说，毕竟自己前阵子还软禁了另一个人，甚至他现在正准备把我拎起来扔到浴室去。

        “拘留所好玩吗？”出乎意料的问题。

        “里面人才又多，说话又好听……”我准备和他开个玩笑，结果却对上岑令如那种严肃的眼神。“……干嘛啊，又不是我想进去的。”

        “你要是早点说实话，就没有这么多事。”

        “……呵。我早点和你说什么呢。”我也没心思说笑了。“你觉得我应该先告诉你什么，上来就说母亲的事，还是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珍妮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我们又不是很熟。”

        “……而且你那个时候，不是已经说好了不会帮忙的吗？”

        我不想看见岑令如。和他在一起我总是在承认自己的错误，这让我很烦。我不能坦然接受自己的错误——也许这就是我自私自利之处吧。也许换了别人，我能够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是，但是，面对着岑令如，他不比别人聪明或者优秀，我甚至先前从没见过他。可是他一开口，我就没来由地感到烦躁。

        好烦，想死。吵死了，我要走了。

        “我去洗澡了。”赶紧从这里逃走。

        他没再多说什么，这样就好。我拿着换洗衣服走进浴室，由衷地长舒一口气。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这种幽闭的环境中。令人安心，是我喜欢的。

        头发好像是有点油了……我顺手打开莲蓬头，把衣服脱了扔在洗衣机上。镜子里那个女人□□地看着我，她面无表情，黑色的长发垂落在胸前。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这张脸是真实的吗？会不会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神奇的工厂，能够成批量地制造这种脸呢？这样的话，一切就能说得通了，我也不过是流水线上的一个产品，不过是千万产品中毫无特色的一个。

        ……

        想这些也没用，洗澡吧。对了，我的毛巾在哪里？

        ……

        不，不会吧。我找了一圈，真的没有。啧，阿瑶这个时候外出买菜去了。说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岑令如住进来后，她外出摸鱼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岑令如——”

        没有人回应。

        “小舅——”

        这次总算是听到了。岑令如走近的脚步声传来，我把门掩好：“帮我拿一下毛巾。\"

        他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后，一条毛巾被塞进来。

        “唔，谢谢。”

        “小心点，别着凉了。”

        “知道了知道了，怎么跟我妈似的。”

        “你母亲在的话，也会让我好好照顾你。”说什么如果母亲还在这种话……“现在做这种假设有什么意义？！她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不对，你根本就不在场——你又不理解她的痛苦，别说那种替她做选择的话。”

        ……为什么要这么应激。他也只是好心，我这话不是毫无根据吗。

        “……嗯，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对不起的也不是我。”

        我瞬间没了吵架的劲头。好累，和这男人打交道真麻烦。

        “不……我在离开之后，就抛弃了自己所有的家人。明明应该看着你们出生，在你们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手——结果，因为自己那种可笑的尊严，我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丢开了。到头来，我不仅什么都没有获得，现在也是一无所有。”

        “那是你自找的。”

        “你说得对。只是，我犯下的错误已经惩罚我用一生去弥补了，你不能再搭上自己的人生。你比我更有未来，你的归宿不是这里，林向橘。”

        我无言地看着流淌的水，我的人生在哪里，我看不到那个出口。未来这个词变得朦胧而令人畏惧。我…害怕未来。

        “不会有未来的……”不会有未来的，我很清楚，自己的人生已经被毁了。“从那个错误开始，我就没有未来了。”

        “那不是你的错。”

        这种话能够安慰谁？

        “林向橘，你没有做错什么——无论你作出哪个选择，你都没有做错。”他非常诚恳地说。“你无需谁的原谅。把这些留在过去，然后向前看吧。”

        “留在过去的人是我而已。”

        “……我知道你很抗拒我。毕竟，我也没有资格去教育你。我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过去所有的回忆都翻涌上来——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忘掉了过去的人和事，甚至有时候都回想不起家人的模样了。”

        “但是，我却一眼认定你可以信任。我明明应该害怕你的到来，因为会揭开我不愿提起的记忆。然而你明确戳我的痛处时，我却感到由衷地解脱。”

        “我在想，终于有人来质问我当年的错误了，终于有人逼迫我面对过去、为自己的过失付出代价了。你有充分的理由怨恨我、指责我，因此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拒绝你。只是我不能看着你越陷越深，你大可以把这当成我的自作多情——总有一天你要离开这一切，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淋浴喷头下，根本没有人在水中。但是我始终不想关了它，如果没有水声的掩盖，我呜咽的声音就会被听见。我不想听他说了什么，可那些话字字扎心。就像所有人都决定向前走，徒留我一个人惶惑地守在原地。

        我也想……有人能够带我离开。但事实是，只有我自己能让自己离开。

        岑令如见我不再回话，以为我已经开始洗澡听不见了。他叹了口气，“好吧。”他说。“大不了你出来我再说一遍。”

        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无用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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